武则天与灵岩寺的秘密

2018-06-19刘建波

旅游世界 2018年5期

刘建波

隋文帝开皇十四年（公元594年），文帝下旨华阳王杨楷为灵岩寺“檀越（大施主）”，建设并供养寺院，年底文帝东部狩猎，十五年（公元595年）正月初三来到齐州（济南），在此访贫问苦；正月十一到泰山封禅，来到灵岩寺。这是最早的皇帝游灵岩寺的记载（隋书·帝纪卷二）。当时杨坚让自己的孙子杨楷布施灵岩寺，当为他前来封禅提供方便。

70年后，唐麟德二年（公元665年），灵岩寺迎来了第二位皇帝——唐高宗李治。陪同李治前来的，是皇后武则天。他们是来泰山封禅的。但皇上皇后没有住在齐州的郡治历城，而是在这偏远之地灵岩寺住下了，而且一住就是十天。这十天，对于武则天的人生来说，可谓意义重大。

泰山封禅是很多皇上的终极追求，是盛世天子对上天保佑与馈赠的感恩。自秦皇汉武做过这件事后，泰山封禅就成了皇帝们碎碎念的梦想。唐太宗李世民是有道明君，他开创了大唐盛世的先河，在位时平定天下，治国有方，经济发展、社会太平，“贞观之治”长达二十余年，他最有条件也最想去泰山封禅。何况各方面远不如他的隋文帝杨坚都去封过禅。怎奈种种原因没能实现。到高宗时，皇上勤于政事，“百姓阜安，有贞观之遗风”，史称“永徽之治”。其间就有大臣上表，说海晏河清，四海归心，当今乃尧舜之世，皇上当往泰山封禅。武则天已当上正宫娘娘十年之久，地位日趋巩固，而且高宗久病，无力朝政，武氏已临朝听政日久。大臣的建议引起了武则天的兴趣。她从一个出身低微的“才人”上位到正宫娘娘，靠的就是和她父亲一样善于抓住每一个机会。于是她就在枕边游说李治，说他是难得的好皇上，老天如此眷顾，不仅让他做了皇上，还天下太平，应当去封禅。李治有个特点，就是耳朵软，且惧内。他也觉得自己是了不起的皇上，应当去封禅。

李治还喜欢听好话，他在位时唐朝有个规矩，就是各地如有祥瑞之兆必须报告，于是乎显庆六年（公元661年）二月，益州等地地方官上报说看见龙了，皇上龙颜大悦，直接改年号为“龙朔”，马上有司祀太常伯刘祥道出来说这是上天的召唤，皇上应当去泰山封禅回报天帝；武则天也直说好，皇上就下旨定了龙朔三年（663年）去封禅，后因进攻高丽等战事而下旨作罢；同年九月，唐、新罗联军大破百济、倭国（日本），胜利之师回朝，皇心大悦，马上有人报东内正殿含元殿前发现了麒麟的趾印。麒麟虽比不过龙，却也是祥瑞之兽，皇上马上改来年年号为“麟德” 。第二年七月一日高宗下诏，来年正月在泰山封禅，诸王十月于东都洛阳集合，各州都督、刺史于十二月前须赶到泰山。

麟德二年十月，封禅大军浩浩荡荡从洛阳出发，司空李绩、太子少师许敬宗为检校封禅史，六宫嫔妃、护卫、太监丫鬟，车马首尾不能相见。东自高丽，西至波斯、突厥、于闐、天竺、乌苌、昆仑、倭国、新罗、百济首领酋长率部相随，牛羊驼马塞满道路。

关于这一段，《纲鉴》中还有一段八卦，说是离开洛阳到了濮阳，左相窦德玄跟随在高宗身边。高宗问：“濮阳为什么被称为帝丘？”德玄答不上来。许敬宗听到皇上发问，跃马上前答道：“以前颛顼住在这里，故称帝丘。”皇上深以为善。许敬宗退马回来，跟身边人说：“做大臣的怎么能够这么没有学问？”窦德玄说：“人有所能有所不能，我不以无知充有知，这是我所能之处。”李绩和稀泥说：“敬宗知道的多，这很好，德玄说得也很对。”不知道史官不惜笔墨记这些口水官司做什么。

后来路过一个叫张艺的人家，九世同堂，北齐、隋、唐都发了旌表，高宗特地去看了张艺，问他九世同堂的秘密。张艺写了一百多个“忍”字献给高宗，高宗默然，赏了一批绸缎给张艺。其实高宗和武则天相处多年，除了爱与怕以外，更多的不是忍吗？

十二月，到了泰山脚下，高宗和武则天住进了灵岩寺。据记载当时随从人数多达三千人。三千人吃住十天，这是个什么概念？灵岩寺的接待能力可见一斑。

我的问题是：武则天为什么要和高宗在庙里呆十天之久？

表面的原因，我想是因为灵岩寺当时的接待条件，已经超过历城；更重要的是，这里是佛门净地，在进行祭祀这样的重要活动前，在这里居住，清茶淡饭，洗涤身心是有必要的。

其次是政治的需要。那么多藩国酋长，跟随皇上娘娘住在寺里，十天不能喝酒吃肉，吃惯了牛羊肉的胃必定要受委屈，外表还得毕恭毕敬。这对他们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煎熬。而今上想看的就是这种臣服的感觉。

更重要的一点，是武则天自己内心的打算。这十天里，她和高宗没少忙着接见这些小国首领和外围大臣将领。当时高宗身体不佳，皇后问政已经不是秘密。武则天就是想要天下人知道她的重要性，而且她从入宫那天起就知道这些大臣将领的重要性。这是多么好的笼络人心的好时机。而且在封禅前夕、过年之际，又在神圣的寺庙，无论时间、地点都是最好的，让大家觉得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上天许可的。更厉害的在后头。十天后，大年初一，封禅开始，那个真是亮瞎了众人的眼球。

所谓封禅，分为封和禅两部分，封是祀昊天上帝的封礼，禅是祭皇地祗的禅礼。两项原来都是由皇上先行初献礼，然后由公卿行亚献和终献礼。十月份出发前，皇后就说旧章不合理：祭皇地祗礼是太后配享的，以公卿献礼不恰当，“详求至理，有紊徽章。望以展礼之日，总率六宫、内外命妇，亲奉奠献。”高宗同意，下诏要求在社首山举行祭祀时由皇后主持亚献，越国太妃燕氏主持终献。李绩、许敬宗负责制订亚献的仪注。年初一高宗在泰山南山下的封祀坛祭祀的昊天上帝，高祖和太宗皇帝配享；第二天登山封玉册于登封坛；第三天在社首山降禅坛祭皇地祗，高宗初献已毕，执事者退下，太监宫女上场，“皇后率六宫以升，行礼，登”，进行了亚献，越国太妃终献。当时王公大臣以下均在山腳下观礼，齐声高歌。“在位者瞻望，或诮焉。”女人献祭，古未所闻，武皇后这一举动，令天下轰动。讥诮归讥诮，她利用封禅这一庄严的仪式公开亮相，开始从幕后走向前台，对她的人生来说意义非凡。

此时的武则天，未必想到自己会当皇帝，但她不甘幕后的性格已经显露出来。就在封禅后不久，她与高宗并称“二圣”。她住在寺庙里，登坛祭祀，内心也是为了寻求上天与佛祖的佑护吧！看看后来武则天的经历，就会发现这是不揣度。她生于佛教人家，母亲杨氏是虔诚的佛徒；嫁给太宗皇帝为“才人”，太宗皇帝驾崩后她依例入寺为尼，按说应该就此与木鱼青灯为伴，“至死仍不知名”。然而上天眷顾，让她遇见了高宗李治，“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两人你侬我侬，使她二度入宫，命运再转。后来李治同四名大臣商量要废掉王皇后封她做皇后时，前朝重臣李绩假称有病没有前去，褚遂良等群臣反对，情绪激昂。后来褚遂良、韩瑗等大臣死谏皇上不同意册封武则天为皇后，皇上很是发愁，问李绩意见，这位生于孔孟之乡的山东大汉就说了一句话，使高宗下了决心：“这是皇上家事，何必问外人。”这一切的一切，以及后来发生的很多事，都有如神助，使得武则天坎坎坷坷，一路走上了权力的巅峰。武则天怎么能不感谢上天，感谢佛祖的佑护。这从后来她登基改唐为“周”，改年号为“天授”，自命“圣神皇帝”、“金轮圣神皇帝”、“越古金轮圣神皇帝”、“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天册金轮圣神皇帝”等封号可见一斑。不仅如此，她还自称是弥勒菩萨转世，她的男宠新度和尚“薛师”薛怀义还与人伪造《大云经》中加入了她是弥勒菩萨转世的内容，刊印天下，广为流传……她还在天授二年（691年）三月专门下诏《释教在道教之上制》。规定僧人地位高于道士，“缁服处黄冠之前”。封禅是道教之礼，而武则天信奉佛教，自然是认为得到了佛祖的庇护。这就不难理解她为何以“金轮”自我命名，也不难理解她为何执意要修明堂这一疯狂的举止。这一切的一切，或許她住在灵岩寺的十天里，每天都没少许愿祈祷吧！更重要的，她在宝贵的这十天里，利用寺庙这一独特的环境，充分利用了接见外官的机会，统一了思想，使她的目标得以顺利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