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战中的大豆，美国是怎么种出来的？

顾言

“从这个月起，就由你来带领这个项目吧。”2016年秋季的一天，我所在咨询公司的老板把我叫进办公室，宣布这项任命。

他让我接手的，是一个关于美国豆农的研究项目。项目以上密西西比河流域为例，这里位于美国中西部，是重要的农业地带，六成以上的面积种植着大豆，2017年的产量占了美国大豆产出的42%。

斯坦利是我接手项目之后的第一个受访人。他有着典型的美国农民形象：白人，六十岁出头，超过两百斤的体重，喜欢烤肉汉堡、喝当地酿造的啤酒，说话爽快，不经意间又会流露出那么一点不善交际的羞涩。

他家经营的昆恩家庭农场位于伊利诺伊州。1948年，他爷爷刚开始经营时，昆恩农场只有120英亩（约为48公顷）。经过购买和租种，如今的昆恩家庭农场轮种着1800英亩的玉米和大豆——大约相当于1120个足球场——饲养着2500头猪。斯坦利的父亲以及斯坦利和他兄弟共三人照顾着农场的近40块地，每块地从几英亩到几百英亩，大小不等。

这个规模约是美国一般中型农场大小。2012年，美国农业普查的数据显示，美国平均农场面积是434英亩（约为175公顷），其中，88%是小农场——小农场的平均面积是231英亩。

昆恩农场的电脑有一个安装了二十多年的专门软件，详细记录着农场经营管理的数据，从作物的播种、收割，到农药化肥的使用，每块地的数据都非常完备。虽然斯坦利至今仍不知道如何将软件里的记录转化成文件截取出来，需要我们远程登录他的电脑进行操作，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为了安装这个软件，在1980年代就购进了电脑。

聊天时，我询问斯坦利大豆增产、收益增加的原因，斯坦利琢磨了一阵，答道：“是技术的进步，是时代的原因。我不好说是我们自己种得特别好。”

在他眼里，实现产量提高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转基因大豆的研发和推广。1994年，美国政府允许转基因大豆商业化生产和销售。这款转基因大豆叫做耐农达大豆，农达是一种非常普遍的有机磷除草剂。大豆有了对农达的抗药性，农民就可以放心地往地里喷洒除草剂，不必担心豆苗会和杂草一起受损。少了杂草的干扰，大豆产量得到显著提升。

1996年，孟山都公司的耐农达大豆正式上市，隨即席卷全美豆田。如今，美国几乎所有的豆农都采用这种经过基因改造的大豆种子。

如果说90年代转基因大豆的出现，让斯坦利的耕种更加便利，大豆产量得到了保障，那么进入2000年以后，随着各种主要农药专利保护期的结束，低廉的替代品——仿制型农药，则让斯坦利的成本进一步降低。

斯坦利指着记录软件上各项农药使用的指标跟我说：“我有时从销售商那里听说（新产品），有时从杂志上看到，或朋友处听到。使用前，我通常会跟专家咨询，可能需要再根据自己农场的情况进行调试，找到最好的配比。”

斯坦利虽然还不太会用电脑，但这并不影响他紧跟时代的步伐，尝试新出现的、能保养土壤质量和维护农田生态的耕种方法。他是最早在豆田开展免耕法的农民之一。跟美国大部分农田一样，由于常年的机械化耕种，昆恩农场的土壤板结现象越来越严重，土壤肥力降低。80年代中期，美国联邦政府宣布对采用土壤保护性耕种方法的农户进行补贴，其中就包括免耕法。

这种通过全年不犁不耕、减少机械翻动土壤次数以保护生态的方法，引起了斯坦利极大兴趣。他订阅相关专业杂志，四处参加田间日活动和农展会，还多次向农械制造商咨询。那套农场信息记录软件，有效帮助斯坦利进行前后比较、对田间操作做出调整，比如更换适宜免耕法的机械，改变农药和化肥的使用量，调整播种时间等。斯坦利先在部分地块试验，而后慢慢铺开。如今，整个昆恩家庭农场都采用免耕法——和伊利诺伊州三分之一的农场一样。

“所以说呀，”斯坦利慢慢地总结，“作为一个农民，总是有机会去提高你的农场。新的技术、新的管理方法、新的机械，要一直去尝试，要看到不同的资源、不同的机会。”

摘自非虚构写作平台“中国三明治”（微信公众号：chinn30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