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是离开故乡，像树离了土

文 | 王梦迪

《山河故人》（2015）导演 ： 贾樟柯编剧 ： 贾樟柯主演 ： 赵涛 / 张译 / 梁景东 / 董子健 / 张艾嘉类型 ： 剧情 / 家庭

导演与地域常常是被讨论的话题。电影构成了读者们对地域的想象，在一定意义上，故乡也在成全导演，提供独特的素材。贾樟柯与汾阳就是这样的存在，从《小武》《站台》到《山河故人》，影片故事都发生在山西汾阳这个小县城。他习惯将取景框固定在一个城市，在时间流逝中展现历史变迁和每个小人物的命运。贾樟柯是亲近故乡的，他有着很浓重的故乡情结，每当他的镜头指向这个山西破落的小县城时，他的语言、镜头都更加自如。

如果说《小武》《站台》拍的是故乡，《三峡好人》《世界》拍的是异乡，那《山河故人》则是一群失去故乡的人。开头是90年代的汾阳县城，贾樟柯在影片中放进了很多与小县城格格不入的文化符号，晋生买来的红色桑塔纳，音响店里播放的粤语歌，迪厅里闪烁的灯光和电子音乐。还有另一些文化符号同时存在，过年时的舞狮、鞭炮，伫立在黄河边的文峰塔，以及背着关刀独行在人群中的少年，新与旧的冲突在这些符号的对立中凸显起来。守望故乡的人无法阻止这从天而降的时代，就像沈涛的父亲无法决定女儿的婚姻选择。影片讲述了沈涛选择与煤矿老板张晋生结婚，同样喜欢沈涛的普通工人梁子卷起单薄的行囊独自离开故乡之后，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从1999年到2014年，执着追求财富的晋生早已离开汾阳去了上海，与涛的婚姻也一并结束，他的野心与对财富的追求注定了汾阳这种小县城根本无法留住他。晋生与沈涛的孩子张到乐生活在上海，自小上国际学校，在不久的将来将移民海外，除了一身血脉，故乡并没有给他任何一点文化上的滋养。到乐6岁时候第一次回到故乡，生疏感早已超过了血缘带来的亲密，故乡的风景礼俗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但也是这短短几天，在他的心灵里留下了影响他一生的东西——他对故乡有了记忆，这记忆是母亲给他包的饺子、与他一起听的粤语歌、送给他的钥匙，以及在最慢的绿皮火车上陪他走过的那段长长的路。影片的时间跨度延展到了2025年，此时的到乐感到了最深刻的迷茫，与父亲的沟通障碍让他丧失了最后一点亲情，唯一可以沟通的人是自己的老师。张艾嘉饰演的老师也是一个对故乡既眷恋却又不敢面对的人。这两个无法回到故乡却被故乡深深牵扯的人，最后选择用一段跨越年龄的爱来化解最深刻的孤独。

到乐应该是这部影片中最彻底的漂泊者，故乡只留给他几天的记忆，但是那几天里渗透了他这一生最深刻的亲情；多年后，纵使忘却了语言与母亲的面容，他仍贴身带着母亲给他的钥匙，记得那个叫“涛”的女人。这些像根一样的血脉与温情注定了他走到哪里都要成为异乡人，故乡是他永远无法跨越的牵绊。无法忘却，也无法回去，他最终没有勇气买一张飞回山西的机票。此时的晋生垂垂老矣，他只能和一群操着同样方言的旧友在异国构建遥不可及的故乡。梁子在病重之时回到那间破旧的小房子里，涛还为他保留了一把当年的钥匙，但故人故事都已非昨日，与生活相刃相靡的一生中，他并未在故土上有过完整的生活，只剩下落叶归根的结局。涛成为了唯一留在故乡的人，只是当所有亲人远去，爱情破灭，她一个人在这片有过无数记忆的土地上终老。回忆以往，青春岁月还可以铭记，雪天里她独自跳起当年的舞，仿佛还是那个能唱最精彩伞头秧歌的姑娘。只是像她自己说的“再也写不出当年的好词了”，所有的事情，也无法再回到过去。

李宗盛和李剑青曾合作过一首歌，叫《匆匆》，里面有一句歌词唱到：“人若是离开故乡，像树离了土，只怕我挣了全世界的财富，却够不着幸福。”无论是到乐、晋生这些汾阳山河上的故人，还是贾樟柯本身，都被故乡的血脉滋养着，故乡带给他们一些东西的同时，也注定了离开就意味着无根与漂泊，无论愿意与否，此后的漫长岁月中，他们都要带着无法割舍的故乡印记，在大地上过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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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好人》（2006）

导演： 贾樟柯

编剧： 贾樟柯 / 管娜 / 孙建敏

主演： 赵涛 / 韩三明 / 王宏伟

类型： 剧情 / 爱情

三峡建设工作正在进行中的奉节县城，迎来从山西来的一男一女分别寻找自己的前妻和分别两年的丈夫。男人韩三明来自汾阳，是名忠厚老实的煤矿工人，来奉节为寻十六年未见的妻子。妻子是他当年用钱买来的，生完孩子后跑回了奉节。寻妻的过程中波折不断，韩三明决定留下来做苦力一直等到妻子的出现。女人沈红来自太原，是名沉默寡言的护士，为寻两年不曾与自己联系的丈夫而来奉节。丈夫与她的夫妻关系早已是有名无实，这点她虽然深知，仍想让丈夫当面给她个说法。沈红的找寻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丈夫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她。韩三明和沈红虽不认识，却因为要做相对意义上的“拿起”与“舍弃”抉择，在冥冥之中有了某种神秘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