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月光
2018-06-18马贵明
马贵明
一
许多年以后,徐达力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第一次看见李嘉露的情景。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他从办公楼里匆匆出来,要到对面的楼里办一件事情。楼与楼之间有一片很大的空地,栽满了开着白色花的紫荆。花圃中间有一条曲折的甬路通向对面的大楼。就在徐达力刚刚踏上甬路的时候,他看见对面走来一个女孩儿,一身白色的长裙,长长的披肩发,轻轻地迈着步子。因为甬路是曲折的,那女孩儿就像踏着紫荆花走来,漂亮极了。
徐达力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瞅着那女孩儿向他走来,或者是他向那女孩儿走去。几十米的路好像走了很久。就在他们要擦身而过的时候,有一阵风轻轻吹来,女孩儿的额头飘下一缕长发,她轻轻地甩了一下头发,并且用眼睛盯了一眼徐达力。
徐达力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不知道是怎么走进对面办公楼的,不知道是怎么办完事情的。在回去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那女孩儿轻轻一甩头发的情景:白皙的皮肤,高翘的鼻子,不大却明亮的眼睛,而且他看清了,白色的裙子不是纯白色的,是带着浅灰色碎花的。
其实,那天徐达力还有一种感觉,就是他一定会认识那女孩儿,她一定是来报名的。徐达力所在的单位正在对社会公开招聘工作人员。徐达力匆匆回到办公楼以后,在走廊里,他特意朝隔壁周江的办公室里瞅了一眼。徐达力坐在办公桌前愣了一会儿神,突然拍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地说:你有病啊,徐达力。但后来的结果告诉徐达力,他的想象没有错,那个女孩果然是来应聘的,并且就在徐达力的人事部。
李嘉露上班是在徐达力第一次遇见她的一个月以后。李嘉露面试、笔试一路过关斩将,终于赢得了自己的职位。人事部终于结束了两个和尚的单调生活,有了李嘉露就多了一些生机。
二
夏天快要过去了。
按照年初的安排,人事部要对公司的中层干部进行一次培训。徐达力和齐总商量之后,就把地点放在了普清县。所谓的培训,除了必要的业务学习之外,就是叫大家放松放松心情。普清县山清水秀,生态环境十分优越,森林覆盖率全国领先,旅游资源更是得天独厚。齐总说:“你可以先联系联系。行了,你就过去安排一下,总公司的领导可能要参加。”
徐达力给普清县的同学吴军打了个电话,帮助协调一下,吴军是普清县项目办公室的一个副主任。
徐达力和李嘉露到达普清县时是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和吴军接上头之后,他们又直奔33公里以外的林家湾度假村。这个度假村临水而建,前面是全省最大的水库。住宿的地方离水面不到50米,餐厅几乎就在水边,后面是一座不大的山,几块突起的岩石生长着苍劲的松树,像摆放的几个盆景。山水的美妙结合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徐达力说:“就这了,简直太好了。”
晚饭就在临水的餐厅里吃的。一桌子都是鱼,什么炖马口鱼、酱焖鲢鱼头、鲇鱼炖茄子、生拌鱼片、松鼠鲤鱼等,基本都是农村家庭做法,味道却鲜美极了。
从餐厅出来,吴军开车回县里去了。徐达力和李嘉露就沿着柳树下的甬路向住宿的地方走。徐达力和李嘉露都喝了酒,被风一吹,酒劲儿就有点往上顶,李嘉露踉跄了一步,徐达力赶忙扶了一把,李嘉露的头轻轻地靠在了徐达力的肩上。徐达力的心嘭嘭地跳。过了一会儿,徐达力说:“你没事吧?”
李嘉露抬起头,摇了摇,说:“没事儿,可能是喝多了一点儿。”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却没有了话。两个人的呼吸彼此都能听到。忽然,李嘉露说:“你的同学怎么那么逗啊?”
徐达力听出来了,她的声音明显地干涩。
徐达力说:“可不是,这小子在学校的时候可老实了,整天没有一句话,现在话多得不得了,也没一句正经嗑儿。”
李嘉露说:“哪那么些有用的话呀,有一个作家说过‘世上有用的话,一天不超过十句。”
快到门口的时候,李嘉露突然转身抱住徐达力,脸也紧紧地贴在徐达力的脸上。徐达力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李嘉露。他感觉李嘉露的脸滚烫,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李嘉露的心在嘭嘭地直跳。两张嘴碰到了一起,但只是那么一會儿,李嘉露推开了他,匆匆地走了。
三
从普清县回来以后,徐达力和李嘉露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李嘉露到徐达力办公室的次数明显增多,待的时间也长了。李嘉露除了工作,还总喜欢聊点自己的和朋友的事情。徐达力也是乐此不疲,滔滔不绝。
徐达力还有一个重大的收获,就是他的人气指数有了飞跃似的提升。这次培训班非常成功。除了正常的培训外,徐达力还安排了一场舞会、一场篝火晚会和一场野外娱乐活动—深山找宝。舞会,他们来的女同志少,他请了度假村的服务员。篝火晚会,他请了当地的朝鲜族群众。深山找宝,他是在小学的时候玩过的,事先在后山的森林里藏了一些写有奖品的纸条,让大家去找。大家玩得非常高兴,像回到了童年。在总结会议上,总公司的副总高度评价了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大家也说:“你看人家徐主任,就是有才。”
培训班结束那天,普清县的县长请培训班的领导和全体学员吃了一顿饭。公司的领导觉得有面子,徐达力也觉得很风光。总公司的副总和县长喝好了,就答应县长由宏远公司帮助普清上一个项目,但项目一定要好。并且,当场拍板项目负责人是齐总,联系人是徐达力。其实,县长到场是徐达力的主意,但是通过吴军周旋的。徐达力的目的就是要在公司领导面前表现一下。
徐达力回去不到一个礼拜,吴军来了。徐达力说:“你上回安排的地方挺好,中午我请你喝酒。”
吴军说:“喝什么酒,我是来办正事的。”说着,把一摞子材料扔在了徐达力的办公桌上。
徐达力说:“这是什么呀?”
吴军说:“上回你们老总不是说帮助普清上一个项目吗,县长交给我了,县里由我负责。”
徐达力看了看,是一个中成药加工项目,总投资八千七百万。通过公司的高层研究论证,项目很快敲定,这期间,徐达力多次到普清县协调相关事项,总公司的老总和相关人员也进行了两次考察,最终达成协议,宏远出资金,普清出土地,宏远占63%的股份,控股,组成宏远药业集团。宏远在一个星期内拨付先期建设资金一千万元。在建设时期,齐总的主要精力放在普清县,生产建设部出一名副主任和一名工作人员长住普清县。徐达力的使命算完成了。
四
李嘉露走进“樱花餐馆”的时候,徐达力已经在那里等她半个多小时了。李嘉露看了看烟缸里的烟蒂说:“你来有一会儿了?”
徐达力瞅瞅表微笑着说:“37分钟。”
李嘉露说:“不好意思,车太多,车开得像牛车。”说着便在徐达力的对面坐了下来。
徐达力说:“你没迟到,我是特意早来一会儿。”
李嘉露说:“干吗早来啊?”
徐达力说:“我就想在这儿等你,找找感觉。”
李嘉露说:“找什么感觉呀?”
徐达力说:“约会一个女孩儿的感觉呀。”
李嘉露脸红了一下说:“你行不行啊!”
徐达力说:“真的,我好久没这种感觉了,静静地等一个人,其实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李嘉露说:“不可能吧,你可不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的人,哈哈,我都饿了。”
徐达力招手叫服务员,服务员过来把菜单递向徐达力。徐达力看看服务员说:“点菜要先请女士。”
服务员马上把菜单递给李嘉露说:“不好意思。”
李嘉露笑着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绅士啊?”
徐达力觉得李嘉露话里有话,说:“我从来就这么绅士呀,不是吗?”
李嘉露说:“哦,绅士,我可不客气啦。”
徐达力说:“你快来吧。”
李嘉露今天穿的是一套白色的衣服,小小的上衣紧紧地箍在身上,她的曲线美全部凸现出来,充满了青春和性感。她一进屋的时候就有好多人在看她。他们的座位是在最里面靠窗的一角,桔红色的灯光显得格外柔和。这是徐达力最喜欢的灯光颜色。
李嘉露点了一个素炒荷兰豆、一个麻辣小龙虾,便把菜单推给了徐达力。
徐达力说:“你就一起点了呗。”
李嘉露说:“我哪能剥夺你的权利呢,你自己来吧。”
徐达力说:“你点吧,你好熟悉熟悉我的口味儿啊。”
李嘉露说:“我干吗要熟悉你的口味儿啊,你自己来吧。”
徐达力笑着说:“我是领导嘛,你要学会给领导点菜呀。”
李嘉露说:“我可不想学,你快点吧。”
徐达力没有看菜单,要了一个炒土豆丝、一个冷拌豆腐和一瓶红酒。服务员走了,李嘉露就笑。徐达力说:“你笑什么?”
李嘉露说:“我一想你就会点这两个菜,老吃,你不腻味啊?”
徐达力说:“土豆的营养价值非常高,一个土豆顶两个鸡蛋。”
李嘉露说:“那好啊,你就天天吃土豆。”
菜很快就上来了。徐达力给李嘉露和自己都倒了半杯红酒。李嘉露说:“你知道吗,我为什么叫你请我吃饭?”
徐达力说:“不知道。”
今天下午,李嘉露走到徐达力的办公室说:“晚上请我吃饭好吗?”
徐达力说:“好啊,怎么想要我请呀?”
李嘉露笑笑没有回答。
喝了两口酒之后,李嘉露说:“我今天的心情也不大好,所以叫你请我吃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除非有另外一个人在场,李嘉露对徐达力的称呼既不叫主任,也不叫徐达力,就是你怎么怎么样。
徐达力说:“为什么呀?”
李嘉露瞅着窗外,语调很低地说:“今天我的一个同学来电话说她要结婚了。”
徐达力说:“那有什么呀,结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呀。”
李嘉露沉吟了一下,说:“我知道,可我就是心里觉得不得劲儿。现在我们班就剩下我自己了。我觉得我特别孤单,就想和你唠唠嗑,就想向一个人倾诉。你不会烦我吧?”
徐达力感觉心里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在涌动,有些激动地说:“你说吧,我是你最好的倾诉对象,女人有了困惑得向男人倾诉,男人有了苦闷就得向女人诉说,男人和男人或者女人和女人都解决不了问题。”
李嘉露眼睛有些发亮地瞅着徐达力说:“你说爱情是什么?”
徐达力挺了挺腰,故作深沉地说:“爱情是男女之间的一种心灵的感应,是一种灵魂和肉体的高度结合,精神境界达到一种极至。”
李嘉露歪着脑袋,用探询的口吻说:“家庭和婚姻呢?”
徐达力说:“婚姻和家庭是一种需要,是一种互助,是一种亲情,一种责任。”
李嘉露说:“那爱情和婚姻是一种什么关系啊?”
徐达力说:“婚姻是机缘的结果,不一定是爱情的结果。中国家庭靠的更多的是机缘而不是爱情。”
李嘉露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个什么样子啊?那样的家庭有多可怕?”
徐达力说:“没什么可怕的,等你结婚就知道了。”
李嘉露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我宁可不要。”
徐达力轻轻地笑了笑,说:“来,喝酒吧,现在生活中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一切都得经历,经历了就好了。”
李嘉露说:“你的婚姻有愛情吗?”
徐达力沉思了一下说:“有啊。”
李嘉露笑了一下说:“我看你底气不足,呵呵。”
徐达力说:“你谈过恋爱吧?”
李嘉露说:“当然,你看出来了吧?”
徐达力坏笑着说:“恋爱了,恋爱的也是小儿科。”
李嘉露说:“怎么,瞧不起本小姐呀。我爱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哈哈。”
李嘉露喝了一杯酒之后,脸色红润起来,样子更加可爱。徐达力瞅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心里竟有些恐慌,他静静地看着李嘉露。
李嘉露看着徐达力的样子说:“你干吗?”
徐达力说:“我有些害怕。”
李嘉露说:“你怕什么?怕我吗?”
徐达力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真的,你不知道,我突然感觉我是那么害怕,怕我喜欢上你。”
徐达力故意使用喜欢这个字眼。
李嘉露低下头,好一会儿抬起头,抚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满脸通红地说:“喜欢又怎么样?”
徐达力瞅着李嘉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从樱花餐馆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徐达力说:“打个车,我送你回去吧。”
李嘉露有些撒娇地说:“不,我就想这么走走。”
徐达力说:“这么走得两个小时才能到你家。”
李嘉露轻轻地说:“我不管,我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
徐达力没有再坚持,两个人就这么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着。徐达力不知道李嘉露什么时候右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没有注意也没有吃惊,好像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像一对恋人或者一对夫妻在夜色里散步。他们聊过去、聊童年,甚至聊到了李嘉露在大学时辅导员追求她的事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们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当他们走到李嘉露住的楼下时,他们俩的手是交叉握在一起的。
李嘉露说:“我到了,上去坐一会儿?”
徐达力说:“不了,太晚了。你好好休息吧。”
李嘉露松开徐达力的手说:“好吧。”走了两步,又回头朝他摆摆手。
徐达力說:“你住几楼?”
李嘉露说:“九楼。你走吧。”
这是一座建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老楼,虽然不是筒子楼,有了单元,但里面的设计和建设都比较简陋。李嘉露和他说过,是她和一个女孩儿合租的,每个月二百元,李嘉露住大房间,拿一百二十元。李嘉露开始上楼梯的时候,徐达力发现走廊里没有灯光。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嘉露,你等一下。”
徐达力喊时并没有感觉省略了“李”字,但李嘉露感觉到了。她停下了脚步。徐达力走进楼里时,走廊里果然漆黑。徐达力说:“走廊里没有灯,我还是送送你吧。”
李嘉露没有说话,把手伸了过来。他们牵着手,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看来李嘉露对这黑暗的楼道很熟悉,徐达力却什么也看不见,直到上了两层楼了,才模糊地看见李嘉露的影子。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喘气的声音。
到了九楼,徐达力看着李嘉露把门打开了,说:“我走了。”
李嘉露说:“你看你喘的,进来坐两分钟。”
徐达力说:“别了,人家都睡了。”
徐达力的意思是和李嘉露同住的女孩儿睡了。
李嘉露说:“她不在,回家了。”说着抓住徐达力的手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一室半的楼房,虽然是老楼,但被李嘉露收拾得特别舒适。窄小的厅里,一对旧沙发蒙上了白色带灰色碎花的沙发巾,一个很小的茶几是玻璃的。
李嘉露说:“你坐一下,我给你冲一杯咖啡,醒醒酒。”
徐达力说:“算了吧,你早点睡吧。”
李嘉露说:“你坐一下,两分钟就好。”然后走进卧室换了一件衣服到厨房里去了。
沙发后面有一幅画,徐达力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就站起来端详,看了半天,才看明白,是一幅倒挂着的中国古代山水画。就在这时,一双手从后面把他抱住了。他知道是李嘉露,他没有说话,心在“嘭嘭”地跳。李嘉露的身体和头都紧紧地靠在他的后背。徐达力的脑袋是空白的,两只手扣在了李嘉露的手上。过了一会儿,徐达力转过身来,李嘉露的头是微微扬起的,脸色非常红润,眼睛微闭着,红色的双唇正迎着徐达力。徐达力把头低下,捧起李嘉露的脸,轻轻地吻着。李嘉露把徐达力抱得更紧了。徐达力的舌头在李嘉露的嘴里游弋着,两个人的身体开始倾斜,徐达力跌坐在沙发上。李嘉露的嘴里发出令徐达力失魂的呻吟,一种男人的最本质的力量在冲击着徐达力,他站起来把李嘉露整个抱起来,李嘉露的双手套住徐达力的脖子。当他把李嘉露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几乎是有些粗鲁地把李嘉露的上衣撕扯掉。李嘉露白皙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他的手颤抖地抚了上去。就在这时,徐达力腰间的手机响了,他立刻清醒了,几乎是出了一身冷汗,动作也停止了。他以为是妻子打来的,但只响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一个信息,他没有看信息的内容,把手机放了回去。李嘉露也听到了徐达力的手机响了,但她没有睁开眼睛。徐达力把床上的毛巾被盖在了李嘉露的身上说:“对不起,嘉露。”
李嘉露并没有说话,而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左手。
徐达力完全清醒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自己怎么能够这样呢,他平时一遍一遍提醒自己的话都想起来了。徐达力说:“对不起,嘉露,我得走了。”
李嘉露睁开眼睛说:“谁的,嫂子的吗?”
徐达力说:“不是,一个信息。”
李嘉露说:“我想让你陪陪我。”
徐达力低下头没有说话。
李嘉露坐了起来,毛巾被从她身上滑落,她说:“达力,你看着我。”
徐达力抬起头,看到的是李嘉露裸露的上身和明亮的眼睛。
李嘉露说:“你爱我吗?”
徐达力毫不犹豫地说:“是的,你应该知道的。”
李嘉露说:“你知道吗,我有多爱你,我几乎受不了了。你不要走,你千万不要走。”
徐达力说:“嘉露,不可以,真的。”
李嘉露说:“你不要想别的,只要你爱我就够了,留下来。”
徐达力说:“我不能伤害你。”
李嘉露说:“你没有伤害我。”
徐达力站起来要走,李嘉露说:“不,达力,你不要这样对我。你走才是对我的一种伤害。”
徐达力走到门口,李嘉露几乎是在喊:“徐达力,你是男人不?!”
徐达力在穿鞋。
五
妻子管欣到宏远纯属于意外。
和徐达力结婚这么多年,管欣只到过徐达力的单位一次,那时还叫普清市国营机械厂。管欣是一个独立性比较强的人,她不喜欢什么事儿都靠男人,也不希望让别人感觉她是一个有依赖性的女人。她这次到宏远,是单位安排她到宏远附近的一个单位去办点事情。事情办完了,她路过宏远的时候,看看时间还早,就买了一包胃药走了进去。因为昨天晚上徐达力胃痛了半宿。她是在门卫的指引下找到徐达力办公室的。徐达力不在,打他的手机,关机,她敲响了隔壁的办公室。
管欣第一眼看见李嘉露的时候,她有些吃惊,真是一个绝美漂亮的女孩儿。
李嘉露说:“您找谁?”
管欣说:“徐达力怎么不在呀?”
李嘉露说:“徐主任开会去了。您有事儿吗?”
管欣迟疑了一下,把药掏出来说:“麻烦您把这个药转给他。”
李嘉露愣了一下说:“您是嫂子吧?”
管欣说:“哦,我们是一家的。”
李嘉露立刻热情地说:“您快请进吧,我是李嘉露,徐主任的部下。”
管欣走进去,坐在沙发上。
李嘉露一边倒水一边说:“徐主任到市政府开会去了,他不知道您来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管欣说:“您甭客气了,我只是到附近办事顺便上来的,他昨天晚上胃痛叫了半宿,给他买了点药。”
李嘉露说:“主任经常胃痛吗?”
管欣说:“可不是嘛,他这个人自己也不知道注意。你刚来不久吧?”
李嘉露说:“是,还不到半年。”
管欣说:“你家在普清县吧?”
李嘉露说:“是,您怎么知道的?”
管欣说:“达力在家多次提起你,说你素质好,事业心强。”
李嘉露脸红了一下说:“我参加工作时间短,还有许多不行的地方。”
管欣说:“什么也得慢慢来啊,人不可能一下子什么都行了。”
又说了几句别的,管欣就走了。
从宏远出来,管欣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不安来自于李嘉露。女人的心是敏感而脆弱的,尽管刚才李嘉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但管欣感觉这个女孩儿和徐达力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这种关系令她不安。她又想起了别人曾经和他说起徐达力和一个女孩儿的事情,她生气的时候问徐达力是不是喜欢上了人家,那绝对是气话。后来,徐达力多次在她面前夸奖李嘉露,她都没有在意。但她今天感觉这个叫女人都心动的女孩儿,还能叫男人不喜欢?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特别是他妻子面前夸奖另一个女人,那是绝对不明智的,除非他昏了头。她对徐达力还是比较放心的,因为徐达力生性胆小,做事谨慎,他自己也说男人的事业比什么都重要,她更相信自己在家里树立的威信,她知道徐达力有些打怵她。但她又感觉徐达力这半年似乎比以前忙多了,是不是和这个女孩儿有关,男人的话有时候特别不可靠。这种不安伴随了管欣一天。
徐达力开会回来的时候,姚志东在等他。
徐达力说:“这些日子挺忙的,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姚志东说:“可不是,工程队那边出了点事儿,开吊车的没有证,安检局要罚款、要停工,我平乎那件事儿了。”
徐达力说:“没事儿啦?”
姚志东说:“完事儿了。我听吴军说你要在普清县盖房子?”
徐达力说:“不是我盖房子,是小李他们家,就是我们单位的李嘉露,上回她妹妹住院你也帮忙的那个。”
姚志东说:“哦,我以为是你要盖呢。”
徐达力说:“你就当是我盖,你给出人工,材料我都搞妥了。工钱以后我们俩算,她家若是不困难我也不管那些事儿。”
姚志东这时候也看出来徐达力和李嘉露的关系,就说:“看你说的,我听吴军说了,材料是买的旧的,这样吧,红砖就别用旧的了,从我那儿拉,不就是几万块砖么。旧砖留着套大墙,还缺什么你就不用管了,一個月交工,你去验收。”
姚志东走后,李嘉露进来把药放在了徐达力的桌子上。徐达力看了看说:“你怎么知道我胃痛?”
李嘉露笑着说:“不是我,是嫂子送来的。”
徐达力说:“她怎么来了?”
李嘉露说:“她到附近办事儿顺便来给你送药的。”
徐达力说:“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晚上胃痛,遭了半宿罪。”
李嘉露说:“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胃病呢?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酒也半年不要那么喝了。”
徐达力说:“没事儿,吃上药就好了。”
李嘉露走到窗前,背对着徐达力说:“嫂子挺好的,一看就是挺贤惠的,会过日子的人,人也挺漂亮的。”
徐达力说:“你对她印象不错?她还成。哎,刚才姚志东来了,我把事情都交给他了,这小子还行,说砖不用旧的,从他的砖厂拉,一个月完工。你给家里打个电话,我就不过去了,姚志东明天能去找你爸,有什么事情叫他和姚志东说。”
半天,李嘉露也没说话。徐达力回头看李嘉露还站在窗前,他觉得不对劲儿,也站起来走到窗前站在李嘉露的身旁说:“怎么啦?”
李嘉露没有吱声。
徐达力用手拍了一下李嘉露的肩膀说:“怎么了?嘉露。”
李嘉露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到宏远来?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我是不是不应该爱上你?我是不是不道德?”
徐达力说:“你怎么啦,说什么呐?你嫂子来说什么了?”
李嘉露说:“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可是,我看见了嫂子,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一种负罪感。”
徐达力说:“生活当中哪有那么些应该和不应该啊。该发生的必然会发生,不该发生的永远不会发生。你总把自己整得那么累干什么?”
李嘉露说:“我不想累,可是我们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
徐达力说:“好了,不说了,你去食堂吃饭给我捎一份回来,我中午得写一个材料,好吗?”
李嘉露转过身来说:“不好,你的胃不好,拿回来就有些凉了。”
徐达力看到李嘉露的眼神里充满了疼爱,他说:“我真的不赶趟了,下午一点半齐总要看的,听话,以后我会注意的。”
李嘉露说:“你想吃什么?”
徐达力说:“你看着买点就行。”
李嘉露从食堂回来的时候,给徐达力买了半斤水饺,她把水饺套了两层塑料袋,放在怀里,用手捂着回到办公室。徐达力吃了几个就放下筷子开始打字。李嘉露叫他再吃几个,徐达力说来不及了。李嘉露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送到徐达力的嘴边,徐达力本能地躲了一下,自然地张开嘴接了。
李嘉露说:“你躲什么,还能是毒药啊。”
徐达力说:“别喂我了,叫人看见不好。”
李嘉露说:“没事儿,门我都锁上了。”
徐达力说:“那就更不好了,若是有人来还以为我们俩在里边干什么呢。”
李嘉露说:“大中午的谁来呀?你怕什么,快吃吧。”李嘉露又给他夹了一个。
徐达力吃完一个李嘉露给夹一个,快要吃完的时候,李嘉露笑着说:“你真乖,像个孩子。”
徐达力也笑着说:“那你像什么,像个妈妈?”
李嘉露脸红了,在徐达力的肩上打了一下说:“你说什么呢?”
徐达力说:“别打我,字都打错了。”
李嘉露说:“活该。”
晚上吃饭的时候,妻子管欣问徐达力:“药吃了吗?胃痛强没强点?”
徐达力说:“强多了。”
管欣说:“你们那个李嘉露真是漂亮啊,还会说话。”
徐达力心里激灵了一下,嘴里嚼着饭说:“一般吧。”
管欣说:“那么漂亮还说一般,你的眼光怎么变得那么高了。”
徐达力说:“我原来的眼光也不低呀,要不怎么能找你啊。”
她又说:“我看她不怎么样!”
徐达力说:“怎么不怎么样,惹你啦?”
管欣说:“长了一双勾人的眼睛。”
徐达力说:“我咋没注意呢,你观察还挺细呢。”
管欣说:“你还没注意,你不是一直夸人家吗?”
徐达力说:“我夸她是说她的工作,也没说她人漂亮不漂亮。”
管欣说:“你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明白,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徐达力说:“你什么意思,说一说她,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管欣说:“说到你怎么了,我给你敲个警钟,免得你被人勾去了。”
徐达力眼睛直盯着管欣说:“你有病啊,你无缘无故说人家,说来说去又说我,你想干什么?”
管欣说:“我不想干什么,你这半年都干什么了,你基本是天天晚上回来晚,你说你加班,谁信呀,就你忙,八成是为那个李嘉露忙吧。”
徐达力提高了嗓门说:“你真是蛮不讲理,我干什么为李嘉露忙,我是不是加班你可以问问齐总,我一天忙里忙外,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一天压力这么重,你还这么挤兑我,真他妈没意思。”说着把筷子摔在桌子上进卧室了。
管欣一开始并没有想说李嘉露,更没有要说到徐达力,只是话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其实,一天了她的情绪都不怎么好。李嘉露的影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感觉李嘉露和徐达力之间一定有点什么,但只是感觉。
徐达力进屋以后,管欣也觉得自己是有点过了,感觉的东西毕竟不是事实。她等儿子睡着后,走进卧室看见徐达力也睡着了,就把被子给他盖上了。
徐达力并没有睡着,刚才他确实生气了,但进屋以后,他就觉得有点气短,因为,自己确实爱上了这个女孩儿,但爱不爱,管欣当然不会知道。管欣只不过是敲打敲打自己。
六
冬天来了。
宏远公司的齐总从副总的位子下来了,有人说,生产部的张键是第一人选,也有人说,徐达力是最佳人选,还有人说,总公司要派過来一个。不管别人怎么传说,徐达力并没有往心里去。他始终认为:人的一生,是你的别人抢不去,不是你的你争不来。
十一月中旬,普清市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公司的领导找他谈了话,决定暂时由他代理齐总抓宏远在普清县的中成药加工项目,人事部主任的职务不免,日常工作由周江主持。
从老总办公室出来,徐达力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他相信公司对他是认可的,虽然没有任命他为副总,事情不是明摆着么,如果对他没有安排是绝对不能叫他代理齐总抓这个项目的。他也明白,下一步工作更要谨慎,绝对不能出一点岔头,没任命他实际上对他还有不满意或者不放心的地方,也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和考察。
徐达力回到办公室把李嘉露叫了过来,他假装平静地一边摆弄桌子上的文件一边把这件事儿告诉了她。李嘉露兴奋地说:“那可真的祝贺你了,现在开始得叫你徐总了。”
徐达力说:“有什么可祝贺的,是暂时的,你可别对别人讲,还没宣布呢。宣布了也不能叫‘总啊,毕竟我还是人事部主任不是副总。这个工作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我觉得压力挺重的。”
李嘉露说:“怎么能说不知道是好是坏呢?如果不准备用你干吗叫你代理呀?”
徐达力说:“是吗,我咋没觉得呢?”说着他站起来,一下子把李嘉露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三圈。
李嘉露吓了一跳,忙说:“你疯了,快把我放下来,来人了。”
徐达力放下李嘉露,但并没有松开手,而是把李嘉露推到门口,用一只手把门锁了。然后,他捧起李嘉露的脸吻了下去。李嘉露闭着眼睛,双手紧紧地抱住徐达力,嘴里发出轻轻的呻吟。这种呻吟诱惑着徐达力几近疯狂,他们不知道吻了多久,从门口吻到沙发,从沙发吻到窗台,就在徐达力把李嘉露抱上窗台的时候,他们的嘴也没有分开,直到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声是李嘉露先听到的,她一下子推开徐达力,又迅速用一只手捂住徐达力的嘴,另一只手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一个不要吱声的动作。敲门声又响了三下,脚步声远了,两个人都长长地出了口气。
李嘉露拍了拍胸脯小声说:“吓死我了。”
徐达力也不大点地声音说:“谁呢?我感觉这脚步声挺熟悉,肯定是个女的。”
李嘉露说:“女的肯定是,我出去看看。”
徐达力说:“别,你现在可不能出去,这个人说不定没走远呢,刚才敲门不开,现在你出去不是告诉别人我们刚才没干什么好事啊。”
李嘉露整理着有些零乱的衣服说:“还不都是你呀。”
这时,徐达力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是管欣的,他“嘘”了一声。
管欣说:“达力,你不在办公室呀?”
徐达力说:“是,我不在办公室,在15楼开会呢。有事儿吗?”
管欣说:“我给你买了一件羽绒服,不知道你穿合不合适?刚才到你的办公室看你不在。”
徐达力说:“你在哪了?”
管欣说:“我现在在你们楼下。”
徐达力听见电话里有汽车的喇叭声,说:“我走不了啊,你看差不多就行。”
放下电话,徐达力又出了一身冷汗。
李嘉露说:“我可得回去了,说不定一会儿再上来呢。”
徐达力也觉得刚才太悬了,如果忘了锁门,如果他们的声音再大一点,那就出事儿了。怪不得刚才他觉得脚步声那么熟悉呢。他知道,管欣绝不是为了一件羽绒服来的,上次见过李嘉露以后,管欣来过好几次他的单位,明着是这个事儿那个事儿,实际上是来看看他和李嘉露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蛛丝马迹。
到了普清县以后,徐达力才知道什么叫权力,每天他还没到办公室,就有人在门口等他了。每天请他吃饭的人都挨不上号。施工队的、卖材料的围前围后,一口一个徐总地叫着。他有一个原则,和工程有关的人请他吃饭一律不去。可是,这帮人的神通大着呢,不是通过哪个县长就是哪个局长、主任请他。一开始他并不知道,人家县长、局长请你,你能不去吗,等到了地方他就明白了,但又不能走。人家在桌上说:“徐总,你不要觉得不得劲儿,请你吃一顿饭就是认识认识,也没别的意思。”徐达力明白,你们认识我干什么,还不是要找我干点什么,你咋没找蹬三轮的吃饭。过几天,他就会找到你,人家说得也好,没事儿了,来看看你,顺便说点事情看看你能不能帮忙,不行也没关系,你千万不要为难。其实,徐达力真是为难,他不想把一些具体的事情都自己办了,生产部的人在这呢,什么都自己干还不累死,他也明白这类事情最好不沾边,他就把人介绍给生产部在普清县的人员。结果更麻烦了,生产部的人以为是他的关系就把事情办了。后来他对生产部的人说,这类事情你们不要考虑我,我若是有意思就跟你们说了。但有一个人他还是认真帮助办了,就是姚志东。他没法不帮,他和姚志东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张键头两天还给他打电话,客气了一番后说,给姚志东的废钢铁差不多占到了全部的三分之二,问他行不行,若是不行再增加也可以。他忙说行了行了,他不想叫张键觉得他现在还关照姚志东。他觉得对姚志东也行了,過年工程用的红砖全部使用姚志东的,合同已经签完了。
应酬多了,徐达力就觉得难受,他的酒量又不大,说是不喝不喝,每天也是喝得头昏眼花的。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有时候连衣服也不脱。半夜了,嘴里干得不行,他知道水杯就在床头,也懒得伸手去拿。吴军说:“有些酒你就推了,你也不在我们地方工作,也不用怕得罪谁,跟他们扯什么鳖犊子,我告诉你,哥们的酒可以喝,但也别醉了,官场的酒你就象征性地喝点就行,谁还敢往死里逼你啊。”再往后,徐达力能推的就推了。不怎么喝酒了,晚上反倒觉得没有事情干,司机小秦就叫他学开车。他也觉得应该学开车,他的朋友几乎没有不会开车的,反正也没事儿,就学了几回。他原来觉得开车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现在真正开起来倒觉得没什么。小秦也说开车就是一个熟练工,熟了就好了。渐渐地他有些上瘾了,不出半个月,他就能自己开了。再有了推不掉的应酬,他自己开车去,别人让他喝酒他就说有车,人家也不好再劝了。他觉得不错,开车是他最好的挡酒办法。
七
徐达力和李嘉露几乎是同时到达“樱花餐馆”门口的。
他们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见面了。李嘉露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羽绒马甲,脖子上系了一条黑色的纱巾,脸色有些发红。徐达力说:“怎么没坐车啊?”
李嘉露说:“二经街堵车,我怕你着急,就走过来了。我们进去吧。”说着,很自然地伸出右手拽住徐达力的胳膊走了进去。
徐达力和李嘉露在这个地方已经吃过很多次饭了。这里不是市中心,比较安静,距离徐达力的家和李嘉露的住处差不多一样远,重要的是这里的“麻辣小龙虾”是李嘉露喜欢吃的。他们来的次数多了,有的服务员都认识他们了,就把他们引到他们喜欢的靠窗的位置。屋子里很暖和,李嘉露把马甲脱了,把纱巾放在了椅子上。他们坐下半天了都没有说话,李嘉露眼睛一直瞅着徐达力。
徐达力笑着说:“干吗?不认识了?”
李嘉露说:“你瘦了。”
徐达力点了一支烟说:“你好像也瘦了,不过更漂亮了。”
李嘉露白了一眼徐达力说:“两个月没见,什么时候学会夸奖女孩子了,是和吴军学的吧?”
徐达力说:“什么呀,我说的是实话。”说完,徐达力笑了。
李嘉露说:“你笑什么?”
徐达力说:“我感觉今天我们怎么有点虚啊,像刚认识似的。”
李嘉露说:“我可没虚,若是虚也是你虚。”说着,双手握住了徐达力放在桌上的左手。说:“你真的瘦了,是不是很累?”
徐达力的心里一热,也握住了李嘉露的手说:“还成,不过有点疲倦。”
李嘉露说:“你可悠着点,可别累坏了,我会心疼的。”
徐达力说:“没事儿,我的身体还行。就是累死了也算烈士。”
李嘉露嗔怪地说:“你快别胡说了。”
徐达力说:“公司明天搞活动都什么内容啊?”
李嘉露说:“上午是总结大会,下午是文艺演出,晚上是舞会。”
徐达力说:“老三样,每年的春节活动都是这样。”
他们都喝了一点红酒。
李嘉露眼睛有些发亮地说:“你知道吗,这两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一开始我觉得分开也好,自己冷静冷静,我知道我们是没有什么结果的,其实,我也没想要什么结果,我更不想给你造成什么压力,你前途无量,我不想因为我影响到你。你走的头两天我几乎是彻夜难眠。渐渐地我以为我可以忘了,你没感觉吗?我有一个月没给你发信息也没给你打电话。可是,我今天一接你的电话,我知道我完了,我真的陷进去了。”
徐达力说:“我知道,我相信你,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怕伤害你,因为你毕竟没成家。家庭是一本很难念的经,其实,你现在没成家多好,没有那么多的烦恼,家真是一个围城啊。什么也别想了,喝酒。”说着,把满满一杯酒干了。
李嘉露看徐达力这么喝酒,说:“你干吗,你怎么能这么喝酒?”
徐达力说:“我高兴,还有人想着我,来,服务员,给我来一瓶白酒。”
李嘉露看着徐达力说:“你不要喝白酒了,白酒太伤胃。服务员,不要白酒了。”
徐达力说:“要,给我拿来。”
李嘉露知道徐达力这个时候是谁说也不听的,就没有再说什么。白酒打开以后,李嘉露说:“达力,少喝点好吗?”
徐达力说:“行,我少喝点。就倒了少半杯。来,嘉露,谢谢你。”
李嘉露说:“谢我什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啦?”
徐达力说:“我没有,我现在还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我现在春风得意,事业一帆风顺,还有一个美女牵挂着我,我能有什么事儿?来,喝酒!”
李嘉露本来沉浸在一种幸福的激动里,徐达力情绪的突然变化使她有些不知所措。
徐达力和李嘉露见面之前是从家里出来的。今天是星期天,徐达力从普清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朱朋昨天就给他打电话,叫他今天回来的时候打个电话,在一起聚一聚。回到市里,他就觉得特别乏,想回家睡一觉再说,午饭也没吃。他一进家门就觉得气氛不大对,管欣没搭理他。他问儿子呢,管欣说在他姥姥家了,就不再说话。徐达力想,我也不招惹你了,先睡一觉吧。徐达力刚躺下,管欣就在厅里说:“徐达力,你过来,我有事儿和你说。”
徐达力说:“什么事儿,你说吧,我困死了。”
管欣说:“你过来!”
徐达力听管欣的声音好像事儿挺严重,就走到卧室门口,手把住门框说:“什么事儿?”
管欣说:“你和李嘉露究竟怎么回事儿?”
徐达力说:“干什么怎么回事?我都两个月没和她见面了。”
管欣说:“别和我装糊涂,我今天去美容院听见你们单位的人说你们的事儿了。”
徐达力说:“我们单位的人说我们的事儿了?我们单位的谁啊?我们什么事儿也没有,他们说什么?”
管欣說:“说什么?还叫我学学?就是男盗女娼那些事儿。”
徐达力说:“管欣,我求求你,不要闹了好不好,我们真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管欣“哼”一声,说:“无风不起浪,你们若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就能说你啊,怎么没说我呀?”
徐达力从卧室走出来,坐在沙发上说:“管欣,你要相信我,你想想,我现在这个时候敢不敢有什么事儿,别说在这方面,就是别的事儿我都谨小慎微,恐怕出一点差错,我现在的压力很重,就不要给我添乱了,好不好?如果真有人说我,也是故意说我的坏话,不是每个人都希望我当上副总的。”
管欣说:“拉倒吧,谁稀罕你当那个副总啊,我嫁给你的时候,你还什么也不是呢。”
徐达力说:“我也不稀罕这个副总,可是到了今天,不是稀罕不稀罕的问题。”
管欣说:“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就离婚,谁离开谁都能过。”
徐达力忽地站起来说:“你不要吓唬我,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到时候收不了场。”
管欣说:“谁吓唬你,吓唬你有用吗?”
徐达力最讨厌夫妻之间吵架动不动就说离婚,他始终觉得这样的话容易伤感情。他说:“你就闹吧啊。”说着,便穿上衣服走了。徐达力不想再和妻子吵下去,吵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他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好像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达力和李嘉露从“樱花餐馆”出来的时候,徐达力基本是醉了。李嘉露要把他先送回家,徐达力坚持要送她。到了李嘉露住的楼下,徐达力几乎都站不住了,是挎着李嘉露的膀子走到9楼的,把李嘉露累得要喘不过气来。刚进屋里,徐达力就说:“快,把我送到楼下,我坚持不住了。”
李嘉露说:“你让我喘口气,我也快不行了。”
徐达力说:“快,我、我得回家、回家。”
李嘉露看徐达力的样子,她的力气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他送到楼下了,就拖起徐达力,把他架到了卧室说:“你先躺一会儿,我们马上就走。”
徐达力刚刚躺下,就打起了鼾声。
李嘉露歇了一会儿,把徐达力的鞋子脱了、外衣脱了,又给他盖上了被子。她换了一件睡衣,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徐达力的床边慢慢地喝着。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一点她知道,徐达力今天心情不好,并且和自己有关,要不然他不会突然约自己出来,他们有两个月没见面,电话也有一个月没通了。她在回避,徐达力也在回避。在回来的路上,徐达力攥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说:“我不怕,我怕什么,家庭是什么?你说家庭是什么?”
李嘉露坐了很久,不知道怎么的她一点也不困,直到徐达力要水喝,李嘉露给他倒了两次水,徐达力闭着眼睛喝了,她才回到另一个房间休息。
李嘉露现在自己住这套房子,和她同住的女孩儿一个月前就搬走了。
徐达力醒了的时候,头昏昏的,一阵一阵地痛。他睁开眼睛,觉得不是自己的家,也不是在普清县的房间,这是哪儿?好像见过又想不起来。他转过头,窗外的一缕阳光正轻轻地洒进来,一个女人穿着睡衣正在凝望着窗外。是李嘉露,他立刻坐了起来。
李嘉露听到声音,转身走了过来说:“你醒了?”
徐达力说:“我怎么在这儿?”
李嘉露说:“你都忘了,你昨天都醉坏了。”
徐达力说:“给我弄点水来,渴死我了。”
李嘉露从窗台端过一杯水,坐在床边,把水送到徐达力的嘴边。
徐达力伸出手说:“我自己来吧。”
李嘉露并没有松手,她和徐达力一起端着那杯水,徐达力一口气把水喝干了。
李嘉露说:“还要不要了?”
徐达力有气无力地说:“不要了。”
李嘉露就把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她握着徐达力的手说:“你再别这么喝酒了,吓死我了。”
徐达力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喝了这么多,现在头还痛。”
李嘉露说:“我若是不劝你,你还要喝呢。昨天晚上你要了两次水喝。”
徐达力瞅瞅自己穿的内衣,说:“我自己脱的衣服?”
李嘉露笑着说:“我给你脱的。”
徐达力说:“昨天晚上我……”徐达力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李嘉露说:“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在‘樱花吃的饭吗,然后就到我这儿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记得?”
徐达力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说:“我得走了。”
李嘉露让开,徐达力穿上拖鞋想站起了,可是,摇晃了一下又坐下了。
李嘉露说:“不行你再躺一会儿。”
徐达力把脑袋又摔在了枕头上说:“我得躺一会儿。”
李嘉露给他掖了一下被子说:“你睡一会儿吧。”
然后,李嘉露走出去,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李嘉露出去以后,徐达力并没有马上睡着,他脑袋虽然有些发木,但他还在极力回忆昨天是怎么到这的,他记起了自己和妻子吵架,记起了他和李嘉露在“樱花餐馆”喝酒,还记起了自己要白酒,然后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不知道昨晚自己都干了什么,刚才他想问李嘉露昨晚是不是和她怎么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想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他若是问了,叫李嘉露感觉自己是不是怕担什么责任,是不是自己后悔了,是不是借着酒劲儿才和她怎么着,而不是真爱她。若是没发生什么,更会叫李嘉露感觉自己对她不是真心的,根本就不想和她发生什么。徐达力真有些后悔,昨天就不应该找李嘉露,不应该喝醉,更不应该不回家,这一夜到哪去了,怎么和妻子交待。
当徐达力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李嘉露正坐在床边看着他。徐达力说:“几点了?”
李嘉露说:“十点多了,好一点了吗?”
徐达力说:“好多了。哎,你没上班啊?”
李嘉露说:“我看你那难受的样子我能走吗,我请假了。”
徐达力说:“真是不好意思。”
李嘉露笑了笑说:“起来洗把脸,吃点东西。”
徐达力这才感觉自己有点饿了。当他从卫生间洗完脸出来的时候,他彻底清醒了。他有些慌乱,他故意回避李嘉露的眼神,他就是感觉和李嘉露发生了什么,他在卫生间蹲着的时候甚至想起了昨天晚上是看见了李嘉露白花花的身体。李嘉露穿的白色开胸很低的睡衣也使他确信自己昨晚一定和李嘉露发生了什么。他还感觉李嘉露今天看他的眼神也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徐达力和李嘉露吃着煎蛋喝着牛奶的时候,他感觉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八
徐达力回到市里已经是晚上五点半多了。
普清县的工程已经全面开工,计划9月底竣工,工期十分紧张。徐达力已经有一个月没回家了,但今天管欣给他打电话叫他必须回来,说有要紧的事情和他说。他往家里打电话,家里没人接,他就打了管欣的手机。管欣说:“我在‘樱花餐馆等你。”
“樱花餐馆”这个名字对徐达力来说太敏感了,心里“咯噔”一下,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樱花餐馆在哪里?”
管欣拉长语调说:“城南的电信大厦边上那个。”
徐达力的脑袋在急速运转,怎么回事?管欣怎么突然会约他在外面吃饭?而且选在了“樱花餐馆”。管欣是个非常节俭的人,基本不在外面吃饭,过去他们在外面吃饭也都是徐达力张罗的,今天是怎么了?徐达力隐隐约约感觉到要发生什么事情。徐达力不想到那个地方,就说:“太远了吧,换个地方?”
管欣说:“不,我喜欢这个地方,我已经在这了。”
徐达力说:“比那好的地方多的是,在家附近找一个得了。”
管欣说:“怎么,你来过这里呀?这里怎么不好啊?”
徐达力知道自己说走了嘴,忙说:“我没去过,城南能有什么好地方?”
管欣说:“你是不想来,还是不敢来?我就在这等你。”
“啪!”管欣把电话挂了。
进了“樱花餐馆”,他发现管欣坐的地方正是他和李嘉露经常坐的地方,徐达力的脑袋就一胀一胀的。管欣没有招手,只是瞅着他走过来。
徐达力还没有坐下,就问:“儿子呢?”
管欣没有回答他,说:“你怎么才到啊?”
徐達力说:“高峰,车太多,又和人家追尾了。”
管欣有些漠然地说:“哦。”
徐达力故意放松自己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有心情了,想请我吃饭?”
管欣说:“没心情也得请你吃饭。”
徐达力说:“你不是说有事儿和我说吗?”
管欣说:“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怎么?你没心情了?”
徐达力说:“不是,我们单独聊聊也不错啊,回忆回忆当年的影子。”
菜,管欣点好了,还有一瓶红酒。管欣给自己和徐达力一人倒了一杯,她举起来说:“来,我们干一杯。”
徐达力说:“你别喝了,你又不能喝酒。”
管欣没有说话,一仰头把酒干了。
管欣把酒又倒上了。
徐达力心里一揪,说:“你少喝点。”
管欣说:“徐达力,我们结婚几年了?”
徐达力想了一下说:“九年多了?”
管欣说:“是啊,九年多了,我们一步一步走过来真不容易,那时候我们买菜挑最贱的买,大热的天连一瓶汽水都不舍得喝,怀儿子那阵没钱买水果,就吃大萝卜,我两年没添一件新衣服。”
徐达力说:“可不是,那时,我兜里若是有十元钱就是富翁了。”
管欣也不瞅徐达力,又喝了一口酒说:“我们现在可以说基本是什么也不缺了,儿子也这么大了。哎,你说你幸福吗?”
徐达力笑了笑说:“挺幸福的啊。”
管欣面无表情地说:“我对你怎么样?”
徐达力说:“挺好的啊。”
管欣说:“挺好的,就是凑合的意思,你说是吗?”
徐达力手里的杯始终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说:“你说什么呢,我可没觉得我们有凑合的意思。”
管欣瞅了瞅周围说:“你说这儿的环境怎么样?”
徐达力也瞅了瞅周围说:“不错啊,挺温馨的。”
管欣说:“你经常来吗?”
徐达力说:“哦,不,我没来过。”
管欣说:“你真没来过?”
徐达力说:“我骗你干什么?”
管欣说:“徐达力,我们离婚吧!”
徐达力听了,血一下子涌到了脸上,忽地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下了说:“你什么意思?开什么玩笑?”
管欣平静地说:“我说的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徐达力说:“你怎么了,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了吗?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是不是这一段时间我对你和家里关心不够?可你是知道的,我的工作现在有多忙,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管欣说:“我们之间有没有问题你应该清楚,我们都不必为对方所累,你不轻松,我也不轻松,分开了未必是一件坏事。”
徐达力有些激动地说:“我认为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问题,我们的婚姻是幸福的,若是有问题也是你的问题,我建议你最好去看看心理医生。”
管欣说:“够了,徐达力,你装什么装,这里你不熟悉吗?这个座位你不熟悉吗?你原来没这么虚伪,至少对我不应该这么虚伪,我本来是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你自己放弃了,你自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徐达力有些歇斯底里地说:“管欣,你说话最好给自己留点后路,我干吗虚伪,我干吗装?”
管欣说:“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还叫我说什么。你看看,那个女孩你认识吗?”管欣用眼神示意徐达力看离他们不远的一个服务员。
徐达力声音有些干涩地说:“不认识。”
管欣说:“可她认识你。她是我远房三姨的女儿。”
徐达力什么都明白了,他和李嘉露来每次差不多都是这个服务员为他们服务。可是徐达力怎么不知道管欣还有这么个三姨,三姨还有这么个女儿。徐达力觉得他和李嘉露没什么问题,就说:“认识又怎么样,不就是和李嘉露在这吃几回饭吗?”
管欣说:“我不想听你说什么李嘉露,我们也不要争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
徐达力说:“管欣,我和李嘉露之间没有什么,你要相信我,我不同意离婚。”
管欣说:“你们有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想管了,我不想像一个傻子似的生活,我们都不要生活在自欺欺人的环境里,那样都不好,对你对我都是一种伤害。”
管欣说着站起来要走,徐达力抓住管欣的胳膊说:“不行,我们必须得说清楚。”
管欣甩了一下徐达力的手说:“你能不能有点风度,大家都在看着你呢。”
徐达力瞅了一下周围,果然有一些人看着他们,他就松了手。管欣拿起手包“蹬蹬蹬”走了。
管欣已经走了很久了,徐达力也没回过神来。他脑袋一片空白,茫然地瞅着窗外。
管欣从“樱花餐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在和徐达力交谈的时候,管欣以为自己能哭出来,但她没有。管欣骨子里有一种十分坚强的东西,不能哭,绝对不能哭,但她走出“樱花餐馆”的一瞬间还是哭出来了。每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面对自己的婚姻要做出重大抉择的时候,谁也不会轻松,自己苦心经营将近十年的家庭在一瞬间要走向解体,这不是能轻易就下的决心。管欣还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她希望自己的婚姻和家庭是稳固的,希望和自己的爱人携手到老。她和徐达力从相识到结婚,她是满意的,她相信自己对徐达力是了解的,你别看徐达力平时咋咋呼呼的,其实,他是一个谨小慎微、胆子很小的人。徐达力从一个工人发展到今天,管欣也很高兴,说明自己的男人有能力。对于女人方面,你别看管欣对徐达力说这说那,那是一个女人捍卫自己爱情领地的本能,她对徐达力是放心的。当徐达力当上了人事部主任以后,徐达力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管欣并没有担心什么。男人嘛,整天守在家里并不是一件好事,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男人窝窝囊囊的。有人和她开玩笑说,你可看好了徐达力,他是热门人物。管欣说好男人不是看出来的。自从看见了李嘉露,管欣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她知道,很多男人都难过美人关,尤其是每天耳鬓厮磨,你徐达力的胆子再小,也架不住天天在你面前诱惑你。管欣这种担心不是多余的,徐达力几次在她面前提起李嘉露,管欣就觉得这里有问题。争也争了,吵也吵了,毕竟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出格的事儿,仅仅是一种揣测而已。
前天,管欣回娘家,媽妈正在整理照片,管欣一个远房三姨的女儿正好去串门,管欣知道她正在市里的一个饭店打工。清理的照片正好有徐达力的一张,那是去年管欣和父母到普清县玩时管欣父亲给照的,三姨的女儿说:“这个人是谁啊?他经常到我们饭店吃饭。”
管欣说:“你姐夫呗。他经常到你们那儿吃饭啊?你们饭店在哪儿啊?”
三姨的女儿有些不自然地说:“在城南啊!”
管欣知道城南离徐达力的单位和自己家都比较远,他怎么能经常到那去吃饭呢?就问了一句:“他经常和谁去啊?”
三姨的女儿低下头嘟囔着说:“我也记不住,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管欣感觉这里好像有话没说,就问:“是和一个女的吧?”
三姨的女儿脸立刻红了,死劲地摇头说:“不是,没有,是我记错了。”
管欣明白了,徐达力一定是和一个女的经常到那个饭店吃饭,和谁呢?管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嘉露。她没有再追问三姨的女儿。吃完饭,管欣和三姨的女儿一起出来,管欣说:“我想买一件衣服,你陪我去看看。”她俩就一同去了商场。在商场里,管欣左挑右挑也没看中一件,倒是三姨的女儿看中一款夏装,一看价钱八百多,三姨的女儿直摇头。逛了一会儿,管欣说去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那件夏装,递给妹妹说送给她。妹妹说什么也不要,管欣说:“你在城里也没什么亲人,我不就是你亲姐姐吗?”妹妹很高兴,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分手的时候,管欣都走出一段路了,妹妹追过来说:“姐,有一个事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管欣知道一定和徐达力有关,就说:“你看你,我们还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
妹妹说:“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
管欣说:“我都多大了,什么事儿都生气啊?”
妹妹说:“你们家姐夫经常和一个女孩去吃饭,那女孩儿可漂亮了。”
管欣倒像出奇地冷静,说:“长得什么样儿?”
妹妹形容了一番。
管欣说:“没事儿,是他们单位的同志,我认识。”
管欣和妹妹分手以后,她牵着儿子的手慢慢地往回走,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以前的一切揣测都是真的。男人真的都是這样吗?美丽的女人是一张网,要想网住你,你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何况有许多男人是自己钻的。徐达力是主动钻的还是人家网的,管欣想象不出来。按徐达力的性格他们不应该发生什么呀,至少现在不应该,因为徐达力正处在一个非常时期。但能经常出入一个场合,绝对不是一般的关系,也绝对不可能仅仅吃吃饭。那一夜,管欣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也想过,是不是像妹妹说的那样,徐达力和李嘉露吃饭的时候她也去。但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毕竟夫妻一场,好和好散,就是不能生活在一起了,她还不至于在大庭广众面前和自己的男人撕破脸皮。第二天早晨,她毅然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和徐达力分手。管欣想得很明白,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如果得不到他的心,那还有什么意思,那种貌似幸福的生活不是她需要的。她想好了,儿子一定要和自己一起生活,徐达力如果要房子,她就出去租房子,儿子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费徐达力一定要出的。
徐达力从“樱花餐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徐达力没有回家,他知道管欣正在气头上,回家也只有吵架,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他不相信管欣真的想离婚,一个是自己和李嘉露没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二是管欣和自己从结婚开始就吵吵闹闹,但都过去了。女人嘛,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个女人,明天自己再和她好好解释解释就行了。徐达力本来要到单位去住,一看时间太晚了,就在路边找了一家宾馆住下了。躺在床上,徐达力也好久没有睡去。他从参加工作想到现在,从认识管欣到今天,虽然坎坎坷坷,但总体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自己今天到了现在的位置,确实不容易。他甚至想到了假如他真的和管欣离婚能和李嘉露结婚吗。李嘉露肯定没有问题,自己能吗?想到这,徐达力立刻给自己一个耳光,怎么能想到和管欣离婚呢,他对自己的婚姻不满意吗?他真的没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是不是自己的潜意识已经有了这种想法?想法归想法,若是有了这种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徐达力是绝对不可能迈出这一步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虽然也有着浪漫,但更多的是责任,对事业、对家庭、对老人和孩子。徐达力知道自己正是走向如日中天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勾画自己发展的蓝图,他最需要的是平静的生活。他和管欣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和许多中国现在的家庭不都一样吗?平稳而幸福地生活着。其实,这也是徐达力所期望的。徐达力相信明天都会过去的,他就这么相信着睡着了。
九
徐达力是被手机叫醒的。电话是管欣打来的。
管欣说:“徐达力,你什么意思,我都在这等你半个小时了,你马上过来。”
徐达力有些懵懂地说:“你干什么,你在哪等我?”
管欣挑高了声音说:“你装什么糊涂,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在办事处等你,我们办手续。”
徐达力完全醒了,说:“管欣,你别闹了行不行?有什么问题我们见面好好唠一唠,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管欣硬邦邦地说:“徐达力,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可唠的吗?我不想听你任何解释,你马上过来吧。”
徐达力觉得现在管欣确实是来真的了,就说:“管欣,你玩真的呀?”
管欣有些不屑地“嗤”了一声说:“你以为我和你开玩笑啊,你省省吧,你别磨叽了。”
徐达力想,管欣是来真的了,自己现在若是过去也只能办手续了,就说:“管欣,你若是真的不想和我过了,就是想和我离婚,你给我,也给你半个月时间,我们都冷静冷静,你对我肯定有误会,我们在一起生活快十年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就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我们怎么也不能什么都没搞清楚就稀里糊涂离了吧。人生活在一起哪能没有磕磕碰碰的,两口子有什么过不去的,我知道我对你和我们的家庭做得不够,但我为了事业,不也是为了咱们的家吗?”
管欣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不想听你说那些没用的东西,你过不过来吧?”
徐达力说:“我不能那么不负责任,说办手续就办了,如果半个月以后你认为我们还必须得离,到时候我也想好了的话,我就同意。我现在是绝对不同意的。”
管欣说:“徐达力,你这个无赖,半个月,你就折磨我吧,半个月就半个月,到时候你若是不同意,你就不是人。”
“啪!”管欣把手机挂了。徐达力手里握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昨天晚上还以为今天和管欣好好唠唠什么都过去了,看来这次是不会轻松过去了。怎么办?不能这么挺着啊。找谁劝劝管欣呢?徐达力一时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徐达力又想,现在看来找谁也白扯,管欣正在火头上,谁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还是等等吧,时间是最好的调节器,过几天也许会好的。他起床洗了把脸就开车回普清县了,那里的事情太多了。
十
李嘉露和管欣见面是在一个咖啡厅。
李嘉露给管欣打电话说要见面聊一聊的时候,管欣有些迟疑,她不知道李嘉露要干什么,但肯定与她和徐达力的离婚有关,她虽然觉得是李嘉露给他们的家庭造成这样,但她不希望她和徐达力之间的问题由另外一个人来参与解决。这些日子以来,管欣真的对李嘉露充满了仇恨,她觉得他们一生的幸福都被她破坏掉了。管欣的身体一直很好,现在却常常失眠,甚至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有的时候刚刚睡一个小时就突然坐起来,一直到天亮。第二天全身乏力,做什么也没有精神。半个月的时间,她觉得自己衰老了许多。
管欣去的时候,刻意打扮了一下自己,她想自己至少要在精神上压倒她,她觉得自己的眼圈有些发黑,就戴了一副墨镜,穿了一套白色的纱裙。
李嘉露要和管欣见面是因为她知道了徐达力的家庭矛盾是由她而起的。徐达力出院那天是在她那里住了一个晚上,她问徐达力和嫂子闹矛盾是不是和她有关系,徐达力就是摇头,然后攥住她的手默默地流出了眼泪。那一刻,李嘉露心都要碎了,她觉得自己是那么无力,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徐达力,只是紧紧地抱住他的头,什么也没有说。后来,徐达力对她说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李嘉露怎么也不相信。她给朱朋打电话,含蓄地问了徐达力的事儿。朱朋说有一段时间没看见徐达力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整天忙些什么,不过他们两口子不会发生什么。那天,吴军从普清县来了,李嘉露问吴军。吴军一开始还吞吞吐吐的,李嘉露就说她都知道了,只是想让吴军去给说和说和。吴军以为李嘉露知道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就把事儿全说了。吴军说,达力这个人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对我说的,那天他对我说你们什么事儿也没有,他老婆只是误会,我相信,叫我去给劝劝,我去了,但基本没起什么作用。管欣的态度非常坚决,我寻思这两天我再找管欣唠唠。
李嘉露原来只是揣测徐达力的家庭矛盾和自己有关,当认定了这个事实以后,她有些承受不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对徐达力的爱不会影响他的家庭,爱就只是爱,自己真的是太单纯了。人可能都是这样,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不希望对方受到任何委屈,何况徐达力和自己真的没有实质性的问题。经过一天一夜的思考,决定和管欣见面好好唠唠,她不信管欣对她能有那么大的误解。
那是一个很有档次的咖啡厅,装修的格调很柔和,轻音乐轻轻回荡,李嘉露选在这里是觉得这里很适合谈心。李嘉露已经到了半个小时了,管欣才姗姗来迟。李嘉露看见管欣来了,挺远地就站了起来。她微笑着说:“你好,嫂子。”
管欣只是点点头就坐下了。
管欣没有摘下墨镜,她从黑暗的镜片后面冷峻地观察这个令徐达力神魂颠倒的女人。她觉得今天的李嘉露没有那天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漂亮,甚至有些憔悴。
李嘉露问管欣喝点什么,管欣本来想说什么也不想喝,但怕李嘉露以为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就要了一杯果汁。李嘉露自己要了一杯咖啡。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李嘉露说话了。她说:“嫂子,真是不好意思,今天请你来,我就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
管欣说:“我们有心里话可说吗?”
李嘉露说:“我们之间可能存在很大的误会,我希望能和嫂子说清楚,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存在而影响到你们。”
管欣说:“我们有什么误会?是我误会你是第三者?是我误会你勾引我老公还是我老公勾引你?是误会你和我老公上床?”
李嘉露平静地说:“嫂子,你今天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我希望你能听我说说,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不是吗,你要是没有诚意,你也不会来。”
管欣推了一下桌子说:“你错了,我今天来,是想听听你是用什么手段或者他用什么手段使你们俩勾搭在一起的。”
李嘉露觉得话很刺耳,但还是说:“嫂子,你真的误会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管欣说:“你还想发生什么?你想你们天天在一起吗?”
李嘉露说:“我没有,我用我的人格担保。说实在的,嫂子,你也从姑娘的时候过来过,我是喜欢徐总,但喜欢归喜欢,我从未想破坏你们的家庭,或者是像你说的当第三者。”
管欣说:“你说得多好,你不要显得那么无辜好不好?你还装什么纯洁的小姑娘啊。”
李嘉露的脸腾地红了,说:“嫂子,你说什么都可以,但你不可以侮辱我的人格。”
管欣摘下墨镜说:“你跟我谈人格,当你爱上一个有妇之夫的时候,你想到人格了吗?”
李嘉露有些激动地说:“爱一个人是我的权利,我们没有上床,我没有想拆散你们的家庭,你能不能心平气和地想一想这个问题,我们今天不是来吵架,我只是想解除我们之间的误会,我希望你,也希望达力能过一个平静的生活。”
管欣霍地站起了说:“你们还没有什么,都达力达力地叫了,你个小婊子。”说着,伸出右手飞快地打了李嘉露一个嘴巴子。
李嘉露根本没想到管欣能出手打她,她完全愣了。她没有动,好半天才慢慢地抬起头瞅着管欣说:“行了吧,我不欠你什么了,我们两清了。”
管欣也没想到自己会伸手打李嘉露,只是李嘉露无意说出“达力”的时候,真的刺激到了她。她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办,她看见李嘉露的脸上自己的指印在慢慢地红起来。她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你不是爱她吗?我成全你们了。”说完,她戴上眼镜,转身走了。
管欣走了很久了,李嘉露仍然坐在那里,她有些木然地瞪着眼睛,然后下意识地端起咖啡轻轻地抿一下。她和管欣见面之前也想了很多结局,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管欣能出手打她。她不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她就是觉得替徐达力冤枉。她认为徐达力是一个绝对有责任心的男人,抛開他的谨小慎微,抛开他的懦弱,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对自己都不会像徐达力那样。李嘉露在咖啡厅待了很久很久,她走出来的时候,大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她没有坐出租车,她就一个人慢慢地走在这个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街道上,虽然前后左右都看不见人,但她一点也没觉得害怕。
普清县的工程项目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徐达力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却常常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其实,也不是力不从心,而是时常分心。人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先是混凝土出了问题,标号不达标,返工1000多立方米,紧接着,姚志东的红砖也被检测不合格。他把姚志东叫来一顿臭训。姚志东说就是一窑没看住,才出了点问题,今后不会出现了。上回吴军找管欣谈,徐达力是比较有信心的,因为在他这些朋友和同学当中,管欣对吴军的印象最好,可是,吴军的工作没起多大作用,徐达力有些灰心丧气。吴军也知道徐达力的心情不好,就经常和他在一起喝点小酒,唠唠嗑儿。
徐达力说:“若是知道现在这个样子,还真不如和李嘉露玩真的了,现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吴军说:“你可别这么想,婚还是尽量不离,咱们不说大人怎么样,离婚对孩子的影响太大。”
徐达力说:“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我哪有离婚的意思,可管欣这个人就是这样,固执,看准了一条道非走到黑不可。”
吴军笑着说:“你看人家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你属于玩不起的主儿,只能守着老婆过到老。我看管欣也不是非离不可,只是还在气头上,过一段时间我再和她唠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你若是真离了,就算你和李嘉露结婚了,也不一定就是好结果。你不知道啊,新鞋磨脚,许多人不都是走了一圈又回去了。”
徐达力说:“这个道理我知道,这些话我也经常对别人说,可是到了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我现在也就是在乎儿子,若是没有儿子,离就离吧,总比现在这么遭罪强。”
吴军说:“话是这么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真不要离婚,离婚对一个人的一生影响太大。”
徐达力说:“先这么样吧,喝酒。”
十一
徐达力和管欣从办事处出来的时候,天空正飘着小雨。这是立秋以后的第一场雨,空气里弥漫着清凉。在办事处的门口,徐达力要开车送管欣,管欣摇了摇头,没有言语,慢慢地走了,雨伞也没有打开。徐达力坐在车里,望着管欣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快一年了,他和管欣马拉松式的离婚纠葛终于划上了句号。徐达力不想离婚,可是,不是徐达力想不想的問题了,管欣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不协议离婚就到法院起诉离婚。没有办法,徐达力不想把自己的婚姻问题弄得沸沸扬扬。这次和管欣闹僵,徐达力和谁也没说,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问题还得自己解决。从普清县回来,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后。期间,管欣多次来电话催他回去,一是徐达力想拖一拖,看有没有缓和的余地,二是这段时间他确实太忙了,所有的工程都接近尾声,马上面临着试生产,许多事情需要他亲自办。徐达力回到市里后,准备和管欣进行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可是,他和管欣的谈话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管欣没有和他吵,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当徐达力说完他的长篇大论以后,管欣说,我们明天办手续吧。徐达力觉得自己很失败,事业上可以说是蒸蒸日上,感情上却备受挫折。从和管欣认识以来,他就觉得管欣是个不肯屈服的人。自己可以影响很多人,唯独影响不了管欣。他觉得,自己的话在管欣那里从来就不管什么用。现在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给他的出路只有一条:离婚。
其实,管欣的心里也不轻松,婚姻在管欣的心里有多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大多数中国女人都一样,家是自己唯一的归宿。她本来在心里原谅了徐达力,她对徐达力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她对自己的婚姻认真地思考过,她觉得自己的婚姻和生活还是不错的。徐达力还算出色,生活也算殷实,至于因为李嘉露和徐达力闹,那是一个女人的本能,那是捍卫自己的爱情和生活,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太过分的行为。她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和徐达力好好谈谈,整天别别扭扭,生活有什么意思?也太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打了李嘉露,徐达力回家兴师问罪,这说明,他们两个之间现在还经常联系,或者说,经常在一起。也说明,李嘉露在徐达力的心目中比她重要。为了李嘉露,徐达力可以说出和她离婚的话,她原本以为徐达力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同意离婚,无论是徐达力的性格,还是徐达力目前的工作状况,徐达力都不会同意离婚的。可是,徐达力竟然同意了,这也出乎管欣的意料。
管欣说:“除了儿子,你要什么东西随你的便,这套房子我们娘俩住了,西区的新房马上就装修完了,就归你了。孩子的生活费你凭心思给,不给我们也能生活。”
徐达力说:“人都没了,还什么东西我随便挑,你们娘俩住新房子,我住这套旧的,其他什么东西我也不要了。”
已经看不见管欣的背影了,徐达力也没有开车走,他坐在车里,脑子里似乎是一片空白。离婚两个字虽然在他的生活里盘桓了很久,但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他始终觉得自己不会离婚。现在真的离婚了,他没有了妻子、儿子、家庭,他觉得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在他的概念里,一个成功的男人是什么也不能少的。他在办事处的门口待了很久,后来,他发动了车,却没有起步,他不知道往哪里去,虽然在他和管欣闹矛盾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感觉,但他知道那是暂时的,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家。可现在不同了,他真正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单身汉。他把车开出去的时候,完全是下意识的。他在解放路上慢慢地开着,根本没有选择方向。他的脑子里播放着他和管欣认识的过程、儿子和他在一起的快乐、房间里的每个物件,没有先后,杂乱无章。
十二
今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格外迟,已经是12月中旬了,才下第一场雪。也是这一天,徐达力的副总任命下来了。也许是巧合,总公司决定他代理副总是在去年的第一场雪时。后来,徐达力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说,他的运气是和雪有关。任命后的第三天,他把普清县的工作交给了张键,张键进入宏远药业集团董事会,被任命为总经理。徐达力坐到了原来齐总的办公室。这个任命虽然迟了点,中间也有些波折和插曲,但毕竟任命了,总算名正言顺了。徐达力坐在办公室里,心里有些春风得意,他在公司的领导班子里是最年轻的。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他怎么也没想到还会坐到副总经理的位置。车也由2000换成了奥迪A8,小秦每天早晨7点半到他家的楼下接他。因为他住的是他原来的房子,公司正准备给他换新楼。
十三
两年后,“樱花餐馆”改成了“激情月光酒吧”。
徐达力差不多每个月都要来这里一两次。在他不顺心的时候,在他得意的时候,他都喜欢一个人到这里坐坐,慢慢地喝着一种叫做“激情月光”的鸡尾酒。酒吧里的服务生已经很熟悉徐达力了,只要徐达力一坐下,那个留着长发的小伙子就会送一杯“激情月光”来。徐达力还喜欢坐在靠窗的座位,说是靠窗,实际上已经没有了窗户,窗户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封起来了。原来的大厅已经被分隔成一个个一人高的包厢,灯光也十分幽暗,坐在包厢里,不走近了,基本看不出是谁。
徐达力在这里总结过自己近年来走过的生活历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穷人乍富,不知道北。
今天,徐达力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多小时了。他的心情不是很好,他刚刚参加完赵盈的婚礼。他离婚以后,和赵盈来来往往处了一年多,最终还是没有走到一起。现在,普清市流行着一种时尚,年轻人结婚都喜欢在晚上举行婚礼,说是晚上能制造浪漫温馨的气氛,一辈子难忘。
徐达力看着漂亮的赵盈和实在不敢恭维的新郎,心里有一种酸涩的感觉,没等婚礼结束,他就出来了,他害怕一会儿新郎新娘过来给他敬酒,自己会有些尴尬。今天,他还听到一个消息,检察院已经介入重新调查张键的问题,姚志东已经被传讯了,这里能不能涉及到自己,徐达力也说不清楚,但他已经感觉到了一种不安和危机。他觉得自己多年来奋斗的位置似乎摇摇欲坠,自己明天能干什么,自己的未来是什么,徐达力真的不知道。在他那杯“激情月光”快要喝完的时候,包厢门口有人在叫他。他抬头,看见是周江和彭小云。
彭小云说:“徐总,你咋没送嘉露?”
徐达力愣了一下说:“你说什么?”
周江说:“小云说,你没送李嘉露?”
徐达力说:“她在哪儿?”
彭小云说:“你们没在一起吗?我们刚才在门口遇到了她,她说马上就要回到深圳去,看到你,我们还以为你们是在一起的呢。”
徐达力站起来说:“是刚才吗?”
彭小云说:“是刚才,她从这里出去,我们在门口聊了几句,她说时间来不及了,就匆匆地走了。”
徐达力外衣也没穿,急忙走了出去,左右看看,哪还有什么李嘉露的影子,只有冽冽的寒风。
天空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