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棵树保持呼吸（组诗）

冷冰

在病房

一个月没有回家

见到母亲

看第一眼

心里一疼。覺得

像见到孩子

但，我得镇静

母亲躺着的姿态

老猫一样温顺

白墙，白床单，白输液袋

医院的白色真多，白得无法直视

一屋子的白色，一层又一层裹紧

母亲，一直站不起来

我拿着一张写满黑字的处方

研究看不懂的字迹

并且试图拿出笔

给自己写几味止心疼的药

二环路桥下

二环路桥下停着一辆马车

那匹马安静地站着，枣红色，目光温顺

无视呼啸而过的汽车

一个牙牙而语的小姑娘让爷爷抱着

摸了一下它长长的鬃毛

抖动的脊背，像轻轻地回应

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妻蹲在车厢上卖萝卜

不吆喝，对围车挑选的顾客言语温和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消失多年的街头景象，重现

越来越低的夕阳

强化了梦幻的气氛

我忽然担心

这些会成为明天某个媒体的新闻

秋天的翅膀

秋天的翅膀真多

叶子们都在风中摇曳拍打

金色的，红色的，褐色的

翻飞追逐，然后不再回来

秋天

越飞越轻，越飞越薄

有一天，细碎的雪花飘下来

像小小的羽毛

但天空未见翅膀

鸟巢

叶子三三两两地落

在风中摇摆不定的那些

也已然明了结局

看那只鸟巢多么镇定

黑黑的，像一颗心脏

在风中跳动

让一棵树保持呼吸

柿树与烛台

叶子落尽

金黄的柿子挂垂了枝头

这大地的烛台，等待

喜鹊神一样降临

主持晚宴

火烧云散发着红色的甜味

撒上星星的盐

用上弦月的锋利切割

此时，宜饮白酒

在黑夜中想念绿柳、红芍与黄菊

天冷了

白露，寒露，霜降

一颗露珠照见了秋毫

冷，一点一点，一重一重，一阵一阵

告别，让世间多出一条路

不要相信重生

否则死亡何用

雨老了

雨，老了

精气都给了夏

只有水的神韵，隐藏于寒气之中

凛凛然

偃旗息鼓

秋雨，细细地

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忽然，长丝换成白发

大地也老了

素斋

草木之心，在大提琴的耳边俯首

蘑菇的伞盖镶满花纹

那枚隐藏的松子正想跟随腰果献上殷勤

少是精致的别称

用细微表明贵族的身份

而华丽的颜色亮出了高傲的表情

甜酸苦辣没有变节

即使茄子有了肉身，萝卜伪装成豆腐

为了和谐，要配合与之相称的低调

轻声说话，慢慢咀嚼

杯盘盛放着世事

举箸推盏之间，说的仍是常识

城市之雨

在城市，一滴雨

难以回到泥土，只能

于水泥之门外徘徊

故乡在门后

一滴雨

贴紧地面

一边流浪，一边倾听

门后，可有呼唤之声

责任编辑 张颐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