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与现代的共融—陆培师生作品音乐会述评
2018-06-12范福芹
范福芹
2018年3月15日,在贺绿汀音乐厅上演了“秋”华 “春”实—陆培师生作品音乐会,由美国新生代Four Corners室内乐团及四位特邀嘉宾精彩演绎。音乐会曲目共十首,除作曲家陆培三首作品为2011年以前所创作之外,其余均来自他本科二年级、研究生与博士生2017年新创作的作品。整场音乐会,形式多样、交响性突出、情感浓烈,既追求个性化现代技法的探索,又不失民族内涵可听性的呈现,民族与现代互通共融得以很好地诠释。
2018年3月15日,在春雨淅沥、滋养万物之夜,上海贺绿汀音乐厅举办了一场由美国新生代室内乐团Four Corners及四位特邀嘉宾联袂精彩演绎的“秋”华 “春”实—陆培师生作品音乐会。当晚,音乐厅池内观众座无虚席,有来自上海音乐学院许多著名作曲家、音乐家、理论家,也有来自社会各界名流、学者及其广大音乐爱好者们。提起音乐会主题以“秋”华 “春”实来命名,起初大家以为是节目单印错,后在音乐会开场前,作曲家陆培先生的解释下,了解到他这帮弟子是在秋天入学,而作品音乐会却是在当下春天,所以才用“秋”华 “春”实来表达。不得不说,这一两字的交换,尽显陆培一贯随性、洒脱,不拘一格的作风,也为这场音乐会埋下了小小的伏笔:不走寻常路。音乐会曲目共有十首作品,均为室内乐,分别是《厚土三叠》《炽热于冰寂之下》《成礼·会鼓》《风铃吟》《TwinsⅡ》《永恒的救赎》《Christopher Norman》《幻想曲》《窗外景色》和《舞天》。从节目单了解到,前七首是陆培所带弟子在2017年所完成的新作品,后三首则是他本人在2011年以前就已完成,后经自己改编而成。关于陆培的音乐,笔者最初开始接触,还是在2011年广西艺术学院学习作曲时所听到他谱写的一组合唱作品,后又陆续在2013年东盟音乐周,2015年上海当代音乐周听到了他的一些管弦乐队作品。虽所听不多,但知道他是一位勤恳、多产的当代作曲家,作品体裁涉及领域相当广泛,在国内外重要音乐比赛获奖无数,享有盛名。在他许多作品中喜欢利用各种现代作曲技法与民族音乐相融合,色彩斑斓、情感炽热、充满阳刚之气与动力感,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和民族特色。美国《华盛顿邮报》就曾盛赞陆培的音乐“灵动而富有睿智,色彩斑斓,异常甘美而又动感十足”。而此次欣赏完他与其弟子们音乐会的十首作品,同样感受如此。从本场音乐会整体而言,无疑是非常成功。不仅表现形式多样,作品风格也呈现出多元化,且内容丰富、情感细腻、交响性突出,既有追求个性化现代技法的探索,又有不失民族内涵可听性的呈现,很好的诠释出民族与现代的互通共融。当然,这其中有些作品也还存有些许问题值得商榷。
个性与思想同源
音乐艺术的创作,往往是与作曲者的个性、思想紧密相连,如一首作品缺少创新,缺乏个性,一味只是模仿他人跟在别人身后,则很难有所建树。正如刘靖之先生所言:“中国作曲家要清楚地认识到一点,那就是模仿他人的创造是很难有突出的成果的,中国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像贝多芬那样的音乐家,那是因为中国从来就没有许茨、巴赫、海顿、莫扎特这些先行者。”可见艺术创作的个性化是多么重要。以音乐会中陆培弟子骆梦咏之作品《炽热于冰寂之下》(二重奏:单簧管与二胡)来说,其中运用大量非常规演奏技法,如二胡弓毛与琴弦摩擦、弓杆敲击琴筒、滑音以及单簧管的气声、按键声、吹哨片等,制造出乐器特殊的音响效果,描写了诗中作者孤独的梦境以及关于自己与死火的去留、生死所发出的诘问与挣扎。虽说个性化非常突出,但作品却没有任何可听性旋律的感受。诚然,对于此类作品并不表示必须要有可听性才好。但如果我们从所呈现的个性化技法探索是否具有逻辑性,有组织力、结构力,是否与所表达的主题思想相符合等方面来予以审视,笔者认为逻辑性、组织力与结构力方面是做得很好,但是在技法的运用上多少还存在着一定的堆砌,驾驭和控制技术的能力还并不十分成熟,有些脱离音乐主题的情感意义。如果不看作品介绍,人们是很难把握曲作者到底是在表达着什么。而相比陆培另一个弟子刘奕成的作品《永恒的救赎》(三重奏:小提琴、大提琴与钢琴)而言,通过采用无调性与泛调性的现代作曲手法,描写了耶稣被抓直至受难时的悲凉情景。他在技术的运用方面就较为合理,虽同样没有可听性的旋律,但没有让人感觉到技术的泛滥,很好地利用技术表达了其中的音乐思想情感内涵。因此,对音乐创作的个性化探索,现代技法的使用,无疑是值得肯定的,但是绝不能脱离音乐的本质,脱离所表达的主题思想情感内涵。个性化技法要与音乐思想同根同源,缺一不可。
学术与音乐并行
音乐艺术,古往今来,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都必定是有着不同的功能与社会作用,也必定会存在着不同的受众范围。由于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审美需求,不同的时期与环境影响下音乐也会有着不同的意义与使命。因此,音乐艺术怎么可能一视同仁,都为迎合大众、迎合“好听”呢?但并不表示我们的学术型、研究型音乐创作就必须是要脱离可听性,脱离长久以来音乐所形成的、固有的美学观念。毕竟音乐最终的目的是为听而存在的,学术的研究性质最终结果也是为音乐本身服务的。作为学院派的音乐工作者本身就是有义务引领国民音乐潮流发展方向,同时也肩负着提升国民整体音乐欣赏水平的责任。虽说音乐艺术是必定存在不同的受众范围,但是学院派的音乐难道就只能是曲高和寡停留在极少数人的圈子中呀,如果能有更多的人进入这样的圈子,能让更多的人欣赏这样的高水平音乐,得到理解和认同,岂不是更好的结果吗?难到学术的音乐创作就必定是没有可听性的吗?难到学术的音乐就必须要让人们无法理解吗?当然不是。当前中国已有很多学院派作曲家,开始在改变这一切,这其中就有作曲家陆培。不管是听他以前的作品,还是此次音乐会的三首作品,都可以发现他的音乐既有着所谓学术的,研究性的探索,同时也不失音乐的可听性。可谓学术与音乐二者兼顾的实践代表之一。以他的作品《窗外春色》(长笛、单簧管、小提琴、大提琴、钢琴五重奏)来说,作品前半段运用多调性综合,无调性、泛调性以及人工音阶等现代的作曲手法,将富有性格的主题旋律进行多次变化重复,在配以动感的舞蹈节奏律动,表达出春色盎然、万物复苏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同时在音乐慢板到来之前的一段钢琴分解和弦配以其它乐器和声长音的铺垫,极具色彩变化,个人非常喜欢这段音乐的和声处理,好似美丽的蝴蝶在春天五彩的花丛里翩翩飞舞;后半段融入的一段抒情的,具有流行风味的旋律增强了作品的可听性,很好地表现了窗外春色暖暖,情意绵绵之感。整首作品可以看出演奏家们也演奏的畅快淋漓,整个乐队所散发出的能量惊人,小小的室内乐音响感觉犹如庞大的交响乐队般的音响感觉,可见作曲家有如何精湛的作曲与配器功力,非常打动人!像这样的作品,既有学术性的现代音乐技法,同时又不失音乐的可听性,听众们自然而然会有感染,能够很好融入到作品的音响世界里去畅游。所以,专业学院派的或是研究性学术的,都应当与音乐本质的美学规律结合,让学术与音乐并行,让专业与大众相连。
民族与现代共融
在刚刚过去的2017年有关中国音乐发展的现状、问题与对策暨纪念“兴城会议”30 周年高峰论坛上,洛秦教授就指出,“中国音乐的创作与研究应该以‘互通与融合’作为姿态。音乐及其创作是一种文化现象,音乐是一种语言,一种人文情怀的语言,不能脱离各种语境。”因此,对拥有深厚音乐传统文化根基的中国而言,作曲家是不应脱离于此。因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同鱼儿离不开水。当前,中国的音乐创作尤其是学院派很多作曲家都在大量学习西方的作曲技法与理念,却将民族文化抛之不管,导致音乐作品与听众造成了很大的隔阂,无法理解。对于这样的现状是非常糟糕的,笔者觉得学习西方优秀的作曲技法与理念是值得的,但离开了自己本民族文化,却不该。其实,不管是中国上世纪老一辈作曲家,还是当代一些作曲家都在努力将学习来的作曲技法与本民族的音乐文化相结合,出现了很多优秀的作品,如江文也《台湾舞曲》、叶小纲《西江月》、郭文景《愁空山》、谭盾《风、雅、颂》等作品都深受人们的喜爱。同样,在音乐会中陆培的三首作品同样展示出了这一特点。以《幻想曲》(弦乐四重奏)来说,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作品基于中国著名民歌《茉莉花》的音调,运用各种现代作曲手法表现出茉莉花的美丽与洁白。不仅具有时代鲜明的特色,同时也饱含民族音乐文化,既可听性强,又不失平淡。同样在他另外两首作品中也同样如此,深受观众的喜爱。不仅如此,音乐会中其弟子很多作品也深受他的影响,如赵子翔的古筝独奏《风铃吟》,吴思榕的钢琴三重奏《厚土三叠》,周彦辰的笙与弦乐四重奏《成礼·会鼓》等都能看出现代与民族融合的影子。只是其中个别有些并不十分成熟,如在听到《厚土三叠》以西方简约派写法来描写黄土高原的贫瘠时,所采用的音乐素材是中国的五声调式音阶,民族气息浓厚,但技术的运用还有问题。如音乐中有段音响厚重激烈的一段,大提琴与钢琴在音区方面就没有很好的表现,钢琴的低音区的音响已经大大盖过大提琴的音色,使得整体音响听起来非常刺耳与浑浊不清。而《成礼·会鼓》则显得又更加在乎个性化,现代技法的运用则显得泛滥,音乐性较弱。但是整体的交响性,与逻辑性,结构力是把握得非常成熟的。对于《风铃吟》而言,个人感觉是做得非常不错的一部作品,全曲由Do Re Mi三音为起点,在作品中运用以变换和声,变换音序,填充扩大等作曲技法;在古筝演奏法上以单手泛音,摇指,快速左右手交替音流,点指等演奏技法,很好地切合所描绘主题静谧夜晚,风与铃相遇,所带来的籁之音响。音色变化多样,既区别于古筝传统的演奏技法,又具有很强的民族韵味。因此,现代技法的运用要与本民族音乐文化互融,音乐作品才富有生命力,才会得到人们的认同。
陆培师生作品音乐会现场
小结
“只有当耳朵对现代音乐的音响不再陌生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冷静地从听觉体验上去评价现代音乐作品的艺术价值,而不是仅仅从它所表达的观念来评价它。”对于当前中国的专业音乐创作领域而言,现代音乐无疑是争议的焦点,我们对此必须要有一个包容辩证的态度去认识和评价,不能只看表面,只看到它所谓的“离经叛道”所带来的“怪诞”音响,也应看到它所带给音乐发展积极的一面—没有对传统的突破,就难有音乐艺术的自由,没有对音响的积极探索,就难有音乐语言的多元。我们对那些缺乏听觉感性体验,缺乏音乐主题思想,缺乏民族内涵的现代音乐作品要提出批评,提出我们作为一个听众而言最真实的感受。 “音乐是要给人听的,如果音乐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使人获得某种思想、观念、哲理,那么文学、哲学、心理学、历史学等等人文学科自然要使音乐失去其存在的必要性;一个作曲家区别于常人的能力毕竟应该是对声音的想象力与组织、结构能力,否则的话,一个头脑灵活的聋子也会使经过专业音乐训练的音乐家望尘莫及。”因此,当欣赏完陆培师生作品音乐会中时,深感作曲家在音乐创作中的良苦用心。虽有个别学生作品还有对技法模仿学习的影子,难免有一味强调技术的个性化探索,而忽略人们的听觉情感体验,忽略自身民族文化的积淀,但无论怎样都是他们辛勤耕耘成果的展示,对他们勇于探索求真的精神,是不能否定的,况且也有不乏作品已是相当成熟。尤其是陆培的《幻想曲》《窗外景色》和《舞天》三首作品,真正做到了个性化与思想同源,学术与音乐并行,现代与民族互融的良好局面。“中国音乐唯一的出路,是建立起中国音乐理论、语言、器乐系统。怎样才能建立起这样的系统?不断地创作、摸索、改进、有形的、无形的民族风格,甚或学究式的、哲理式的实验,我们都需要,但千万不要为效果而效果、为模仿而模仿,因为这会把中国音乐引入死胡同。”由此可见,中国现代音乐的创作切不可一味模仿,切不可失去自己的风格,失去自己民族音乐的土壤,失去音乐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