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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地里

2018-06-11冯积岐

延河 2018年4期
关键词:刘烨月光月亮

冯积岐

“姐姐,姐姐,姐,姐。”他觉得,她从他的脊背向下溜,向下溜。他给两条胳膊上用了点劲,两只手分别抠紧了她的两条大腿的内侧——不,是紧紧地捂在她的大腿内侧——生怕把她弄疼了似的。他的腰身稍微一弯,将她的身体顺着他的脊梁向上挪了挪。她的身体还是软的,只是头颅搭在他的肩上,像走了调的音乐——失去了旋律。他刚把她背上脊背的时候,觉得她很沉重,向他肉里压,向他心中压,他的步子粗疏而零乱。走进麦地里,他的紧张不安、惶恐忙乱松弛了许多,稀疏了许多。他在心里叫着:我的姐!叫着叫着。模糊不清的感叹了一声:“姐,我的亲姐呀!”

跟在他后面的周亚辉说:“刘烨,得是背不动了?背不动了,我来背。”他说:“你走你的,我不要你背。”

月色猙狞。浓而稠的月光将刚刚返青的麦苗淹没了,老远望去,广袤的麦地里涂上了一层白白的薄纱,那白色像人的心脏跳动一样,波浪起伏;地白了,天白了,白色很兴奋,很诱人,香喷喷的,引导着他急匆匆地行走在酥软的麦地里。月光扑上脚踝,他一走动,溅得满腿都是。

从脚下的月光中挤出来的沉重的绿色发出了粗糙的响声。麦子在响声中拔节、授粉、抽穗、成熟。刘烨眼前头是一片金黄色的麦子。麦子火一样燃烧,金色的火焰光芒四射。姐姐弯下腰,撅起屁股,挥动着镰刀。攥在姐姐手里的麦子温顺地低下了头,任凭姐姐摆布。他能嗅见小麦的香味儿,他能嗅见姐姐身上的汗味儿。月亮地里,他能看见姐姐的的确良布衫被汗水湿了一坨子,脊背好像背着一块沉重的、有棱角的石头——汗渍真厉害呀!也许,姐姐割麦子不地道,给镰刀上用的力太多,才招惹来了满身的汗——那一年,姐姐才十六岁。比他大七岁的姐姐做了爹的帮手,耕种家里的责任田。姐姐直起腰,左手按住腰部,给他说,铁蛋(他的乳名),你困了,就躺在麦捆子上睡。他说他不困。他把爹和姐姐割下来捆好的麦捆子向一块儿抱,等他们割完,好装架子车。

姐姐铁蛋铁蛋地叫他的时候,他趴在麦捆子上睡着了。他站起来一看,姐姐和爹把架子车装好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天上不见一颗星星,快乐的月亮笑眯眯的,月光像妈蒸馍时从蒸笼上散发出来的蒸气,模模糊糊的,他能看清目击到的事物的面目,却看不透,月光好像故意把人世间用包袱包住了。姐姐架着架子车的车辕,爹在后面用双手推。天上一个月亮,地上一个月亮。地上的月亮就是姐姐——他突然觉得姐姐白亮白亮的,姐姐在发光。他把手搭在麦捆上,跟爹一样,推着架子车走。走在月亮地里,他的脚下软软的,像踩在棉花包一样的月光上了。他走得很轻,害怕把月光踩碎了似的。爹却不管球它,步子很重,很重。

为了他和弟弟读书,姐姐十五岁就离开了课堂。就在他考上大学那一年,姐姐嫁人了。他一看见那个被他叫作姐夫的男人,就想几拳头把他放倒:秃顶。矮个子。腆着肚子。一双眼睛一鼓一鼓的,看人时,仿佛用眼球在砸对方。他是人吗?不,他就是公共厕所里爬动的蛆虫。他的年龄肯定比爹还大。月亮一样漂亮的姐姐怎么能嫁给这个王八蛋?用爹的话说,没有这个有钱的姐夫,你拿啥读大学。姐姐出嫁那天,他没有去吃喜宴。他觉得,吃姐姐的酒席,等于吃姐姐——他已经杀了姐姐,还要啃她的骨头吗?他恨自己。他独自坐在家里垂泪。他只有一个念头,大学毕业,一定要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把姐姐从那个王八蛋手中赎回来。

可是,现在呢?

他叫了几声姐姐。背在脊背上的女人毫无反应,死了一般,好像不领情,好像石头一样,他抬眼一看,波浪翻滚的白色从远处朝他涌来了,他害怕了,一阵颤栗,手一松,趴在他脊背上的女人终于溜下来,趴在月亮地里,趴在青青的麦苗上了。

“刘烨,你咋弄着哩,瞌睡了吗?”

“我害怕。”他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别害怕。我来背。”

两个人像在麦地里立麦捆子一样,把女人立起来。他抱住女人,像抱着半截木桩。周亚辉腰一弯,他将女人给周亚辉扶上了脊背。

你咋那么沉?沉得跟石头一样。他弯着腰,把她的小腿曲起来,双手像掬着月光一样,掬着她的小腿。我真想把你叫妈哩。我连我妈也没有这样背过。我的妈呀,你把我们两个就害死了。都怪你,谁叫你大声呐喊呢?我两个和你一样,算是倒霉了。

妈妈,妈妈,妈妈……他的嘴里只有妈妈两个字。

每天晚上,他在梦中就哭喊醒来了。一旦醒来,就不再睡觉,哭着叫妈妈,哭得双眼不再流泪,而是流血。开初,爹还哄他,说你妈明天就回来了,你不要哭了。明天的明天的明天过去之后,他不再相信爹的话。他再哭,爹就扇他巴掌;越扇,他越哭得凶。爹不再管他。躺在土炕的那一头,独自抹眼泪。

他一生下来,个头就大,头发就黑,整整六斤重。妈妈很疼爱地叫他黑头。周亚辉的名字是他后来才取的。没有奶奶,妈妈就整天抱着他。人家的孩子半岁就断奶,就吃羊奶或奶粉。他爹穷,没有钱买羊,没有钱买奶粉,他就吃妈妈的奶,一直吃到了三岁。他就不知道,并不是妈妈奶水多,而是妈妈不叫爹睡她,她没有再怀孕,奶水就没断。他嘴里噙着妈妈的奶头,一只手在妈妈的另一只奶头上摸,摸,摸,沿着乳峰,一圈一圈的摸,上来下去摸,好像学生坐在教室里默写生字,一遍一遍,直至记住,记牢。他咂几口奶,眼皮一翻,在妈妈的脸庞上一扫,仿佛在记取妈妈面部的表情。妈妈喂毕奶,衣服也没掩,就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他的两只小手依旧捂在妈妈的两只奶头上,像树的根须必须扎进土地一样。过了三岁,妈妈给他断了奶,他开始吃饭了。可是,他每天依旧要把一双手从妈妈的衣襟下伸进去,在妈妈的奶头上摸,摸,摸……似乎要把那温热的记忆再复习一遍,通过一双小手把对奶头的感觉渗透到血液中去。不论妈妈在街道上,在田地里,还是在稠人广众之中,他向妈妈跟前一扑,妈妈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主动地蹲下来。他将双手从妈妈的衣襟中伸进去,自顾自地摸着,捏弄着。他不再注视妈妈脸上的表情。他好像在毒辣辣的夏天里扑进了涝池里的清水中,只管自己凉快自己。童年的记忆从妈妈的奶头开始书写,印章一般刻在妈妈的奶头上。

他六岁那一年,妈妈把他送进了学校。从学校回来,放下书包,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从妈妈的衣襟中伸进去。

有一天放学回来,他发觉妈妈不在家,哭喊着妈妈,跑出了院门。爹把他拽回来,给他说,妈妈打工去了。于是,他每天晚上便哭闹。他不再去上学,哭叫着妈妈,用双手在石头砌的房檐台上拍打,一双手拍红了,拍肿了,手底下没有拍出妈妈,没有拍出妈妈奶头的温热。

父亲把他交给婶娘和叔父,走出凤山县,去找妈妈——她已经一年没音信了。一年以后,妈妈没找见,爸爸回来了——他是人用棺材运回来的。他死在了山西的一家小煤矿上。婶娘说,那个小煤矿是村支书开的,妈妈给村支书当了二奶,爸爸找到了妈妈。妈妈死也不回凤山县这个穷家。爸爸缠住妈妈不放。后来,爸爸莫名其妙地掉进煤井里了。

是婶娘和叔父供他吃和穿,把他供养到大学里去的。

读到大三的第二学期,他被学校里开除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简单而平常——就像记者笔下报道了无数次的新闻一样,已经不吸引人的眼球,可是,对他来说,他的人生从此被腰斩了。他和一个叫凤的女同学恋爱了——他们从初中到高中就是同班同学,两个人一同考进了古都大学的新闻传播学院。大二的第二学期,他们在学校外面租了一间民房,同居了。同居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将手从凤的胸罩中伸进去了——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们谈恋爱时,亲热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接吻,而是他用手抚摸凤那挺突而丰富的乳房。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凤,你的乳房就是两座山,我拥有这两座山,就拥有了两座宝藏。童年时的记忆被凤唤醒了。他和凤做爱时,要一遍又一遍地亲她的乳房,直至热泪盈眶。他在心里把凤叫妈。甜蜜的爱情不能拯救生活的困窘。凤的爱情热度骤然而降——那两座山不再是他的宝藏——他伸向她的手被断然拨了回去。继而,凤搬回了学校的宿舍。他刚刚点燃的童年记忆被踢向了人生的北极——封冻了。他先是好言相劝,随之,苦苦哀求凤不要离开他。接下来,他脑中塞满了仇恨的乱麻,和凤说上两句,便咬牙切齿——原来,凤和同一学校文学院的一个男同学相爱了。这个男同学的老爸是一个企业的老板。凤的话石头一般掷向他:周亚辉,你能给我美好的生活吗?你能保证毕业后我有工作吗?你能给我房,给我车吗?他回答得很干脆:不能。但我能给你爱。凤冷笑一声:爱是什么?是甜言蜜语?是做爱?爱是实实在在的。凤的冷漠使他惊诧而愤懑。我的妈呀,女孩儿怎么说变就变了?他不能轻而易举地被人夺走他的爱。一个周日的晚上,他把小老板的儿子约出来,说要和他好好谈谈,两个男人见了面,直奔主题:谁的凤?凤是谁的爱?几句话之后,一个抓住了一个的头发,一个揪住了一个的衣领。小老板的儿子扳倒了他,骑在了他的身上,他掏出水果刀,刺向了他的对手——虽没闹出人命,却造成了伤害。他被凤的新男友原谅了——虽然免于刑事处分,开除学籍是免不了的。他历经了爱情的生死之战,看清了当今年轻人爱情的另一个面目——这个面目是丑陋的、狰狞的。

走出学校,他背负上了沉重的生活。

他妈的!她咋那么重?比石头还重,压得他出气也粗了。

“周亚辉,你嫌重,就在这里吧。”刘烨说。

他回头看了看。恍然还能看见路边的那辆摩托。

“再向里面走走。”

他像农村人簸簸箕似的,把脊背上的女人向上簸了簸。他的双手抓住女人大腿内侧,牢牢地抓住了。

走走?那就再走走。

他实在是走不动了。在人生的路上,不是沟坎便是陷阱。他才二十四岁,就觉得很累很累了。他最理想的工作是去报社或电视台做记者。他跑遍了省城所有的电视台、报社。每个单位人都塞得满满的。后来,他找到了一家叫作《大信息》的报社。他只干了三个月,便辞职了。这是一家由个人承包的报纸。说是当记者,其实,从事的工作内容有两项,一是拉广告,二是诈骗。这样的小报,没有企业愿意去做广告,即使拉一个广告,对方的回扣数额很大,到他手的抽成刚够车费和吃饭钱。所谓诈骗,就是到单位上要钱——给某个单位找一个茬,说是要曝光。然后,谈判,由单位掏钱,把事情抹平。这件事情,做一两次还可以,做的次数多了,等于撕自己的脸皮,一层又一层的撕脸皮,就没脸了。他要有脸面地活着。

他没有工作可干,揣著挣到手的几个钱去泡酒吧。在酒吧里,他认识了一个香港商人,香港人说一口带粤腔的普通话。这个中年人出手大方,和他一起泡酒吧,香港人不要他付费。他觉得,在艰难时刻,遇到了“贵人。”他很感激在困难的日子里,帮助他的每一个人。那个香港人给他说,他的身份证丢失了,在内地不好补办,他想在一个融资机构暂借五万多元人民币,三个月就归还。香港人请他做一个担保人。他说,他没有资金担保。香港人说:只要记下你的身份证号,你签个名就行了。他一听,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三个月以后,融资公司的业务员找到他,给他说,香港人失踪了,这笔钱,应该由担保人付——业务员拿出了当时的担保条款——那时候他只顾签字,就没有细看担保内容和要承担的风险。业务员向他追要六万七千元——连本带息,就这么多。他一听,恍然大悟:他受骗了。可是,他现在已经成了被告,怎么办?对方威胁他:不还钱,就先上法庭。要么,卸一条腿。他高声叫骂:日他姐!骗人!无奈之际,他回到了凤山县——好几年,他没有回故乡了,他无颜见亲人。他第一次向他的那个秃顶姐夫开了口。秃顶用衰老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你叫我两声姐夫,我借你七万元——他从没有叫过他姐夫。他“姐夫,姐夫……”地叫了好几声,不是两声。声音里的卑贱、委屈、无奈,像海洛因一样任凭秃顶去享受。

省城里再也混不下去了。他到了西水市。在西水市他邂逅了同是凤山县同是南堡乡的周亚辉,他把大他两岁的周亚辉叫周哥。

周亚辉比他还背运。周亚辉先是在西水市的鸿祥宾馆做经营部经理——实际上是给宾馆里的十几个性服务的女孩儿拉皮条。这两年,“扫黄打非”越来越紧,尽管老板和管辖区域内的派出所的所长称兄道弟,也不敢再冒险了。于是,小姐们被驱赶了。周亚辉的工作任务是给宾馆联系会议业务——各单位的会议越来越少,过去五天的会议,现在一天就开完了。宾馆没客人住,干脆关门了。周亚辉自然失业了。二十六七岁了,周亚辉不愿意去餐馆端盘子,又干不了苦力。肚子里的唐诗宋词只能慢慢地烂掉,有两个钱,他便以酒解愁。

他和刘烨在吃烤肉喝酒时相识的。

他们第一次作案,完全是出自偶然。

已是晚上十点多,他俩醉醺醺地叫了一辆摩的,上了塬。走在半路,紧贴住摩的司机的周亚辉突然叫摩的停下。摩的司机不知道是咋回事,停下来。周亚辉掏出水果刀,对司机说,你步行回去,留你一条命。不许报案,如果报案,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两个人将摩的骑到一个山区县,两天后出手了,一个人得了两千元。他们在那一个月里忐忑不安,听见摩的响动就害怕,就想钻到地缝里去。他们自己问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两个月后,三个月后,半年后,风平浪静,好像在他们身上没有发生什么。原来,这事也很容易的。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作案。他们只是为了抢一辆摩托,而没有预谋杀人。当周亚辉把水果刀架在女司机脖子上的时候,女司机大声喊叫,声音尖锐而惊慌。这是两个人没有料到的。周亚辉慌神了,他双目中的凶光仿佛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戴上去的。周亚辉挥刀要刺;刘烨拦住了他。这么漂亮年轻的女人,刘烨不忍心叫她血流满地。刘烨用手捂住了女司机的嘴。周亚辉一只手拦腰抱紧她,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子,死死地扼住不放手,全身的力气都在那只手上——手上凝结着凶狠和残忍。女司机蹬动着双腿,蹬着蹬着不动了,女司机倒在了马路上。

当他们意识到,女人被他们捂死之后,两个人坐在月亮地里,头脑里一片空白,他们像被抽了筋,毫无款式瘫坐在女人身旁。月光像火一样燃烧。静夜里能听见麦地里小麦的呼吸,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

周亚辉把女人轻轻地放在麦地里,怕把她弄醒似的。

他们开始用匕首挖,用手刨。酥软的小麦地仿佛有意地配合他们。月光像水一样泼在他们身上。两个人的黑影黑得十分结实,影子的动作夸张而可笑。

坑挖好了。

两个人将女人抬起来,让她平躺在土坑中。刘烨跪在女人跟前,将她弄乱的头发向两鬓旁拢了拢,他腰一弯,将自己的脸庞贴在女人的脸庞上。姐,姐,姐姐,对不住了。你咋惩罚我们都行。来世,你还做我的姐。刘烨抬起头时,看见周亚辉解开了女人的上衣,她的乳房袒露在月亮地里,刹那间,天上地下仿佛三个月亮。女人的乳房白亮白亮,乳头如淡紫色的葡萄,大而成熟——显然,是被孩子咂过的,它不是十分硕壮,但算饱满。周亚辉把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女人的乳房上。他的手底下冰凉如铁,他的浑身仿佛也冰凉了,赶紧收回去了手。周亚辉一看,刘烨目光里射过来凶狠的光。他小声说,我没有啥瞎瞎心事,只是看看。六歲的记忆里,妈妈的奶头,就是这样的白亮白亮——他只知道女人的奶头是用来养孩子的。刘烨说,把纽子给她扣上,不敢胡来。周亚辉给女人扣上衣服纽扣之前,再一次俯下身去,伸出舌头,在女人饱满得好像愤怒的乳头上轻轻地、轻轻地用舌头舔了一下,即刻,铁一般的冰凉通过舌头流进了血液,流遍了全身。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颤动。女人的乳房不可亵渎,他没有淫心。

两个人双手掬着土,掩埋了女人。他们一掬一掬的掬土,先从脚上埋起,再到腿上,再到胸部,当黄土掩埋了女人的面部时,两个人掬土的手臂在颤动。

刘烨和周亚辉几乎是同时跪倒了。他们直直地跪着,月光白纱似的披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叩了三个头。他们依旧直直地跪着。刘烨看看盖在女人身体上的黄土。姐,你能饶了我们吗?我们还想活,像人一样活着。两个人都是泪流满面,月光下的泪珠具体而生硬。周亚辉潸然泪下,任凭泪水自我放逐。他猛然一回头,惊恐不安地怪叫一声:“妈!我的妈呀!”月亮地里,他们的影子十分巨大。他们被自己的影子吓住了。谁也不敢开口说话,愣怔了一瞬间,两个人站起来开始奔跑,向放置摩托车的地方跑。燃烧的月光发出了尖利的响声,声音如同刀刃一般。月光越烧越细,细成了一根白色的绳子,两个人同时被那根绳子绊倒在麦地里了。他们爬起来,继续奔跑。两个人的头发直直地竖立在头皮上,头发把两个人提起来,吊在了半空。月光如巨浪一样盖头打过来。两个人用手臂划动着,非常吃力地划动。

责任编辑: 丁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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