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照片 上的小女孩

李显

我读大学的第二年，开始半工半读，白天上课，晚上到一家酒吧做服务生。

第一天到酒吧工作，我就发现一个奇怪的老人。晚上八点，一位衣着普通的老人走进酒吧。他看上去有六十多岁。我问他喝什么酒，他笑着摆摆手，说自己不是来喝酒的，然后便向那些正在喝酒的人走去，逐一询问是否需要代驾。

多數人都是不耐烦地摆摆手。酒吧老板是个精明人，他把我叫过去，让我把那个代驾老人“请”出去。我只好去劝说老人不要影响客人喝酒，影响酒吧做生意。老人很识趣，什么也没说就出了酒吧，可他好像很不甘心，站在酒吧门口不肯走。当有客人走出酒吧时，老人马上迎上去，不停地说着什么，还拿出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给客人看。说来也奇怪，那些客人看完老人的卡片后，多数都让老人代驾。

从那天起，每到晚上八点，代驾老人都会准时出现在酒吧门口，等着给人代驾。我想，老人一把年纪了，还出来代驾，生活一定很拮据。

转眼一年过去。我拿到了学位，并且找到了理想的工作，不需要再去酒吧打工。我利用打工挣的钱买了一辆二手轿车，然后在网上找到一间条件好点的出租房。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开车到达新住处时才发现，房东竟然是那个代驾老人。这时，我才知道老人有很多房产。我很纳闷，光靠房租就能过活的他，那么大岁数，为什么还要低三下四地去给人代驾？

晚上，我去酒吧向老板辞别，为了不影响老板做生意，我特意等到酒吧快打烊时才开车过去。老板非要请我喝酒，盛情难却，我只好喝了两杯。

当我有些头晕地从酒吧走出来时，惊讶地发现老人还站在门口，我奇怪地问他：“酒吧里早就没有客人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等？”

老人笑着说：“我看见你在里面喝酒，所以一直在等你。”

我有些哭笑不得，告诉他，我只喝了一点点酒，根本不需要代驾。

可老人不肯放弃：“我在这里等大半天了，你不会让我失望吧？再说，我们还顺路。”

难怪老人的生意好，看看他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就让人无法拒绝。我无奈地打开车门，让他开车。老人虽然年纪大了，可驾驶技术真不错，开车很谨慎，我放心地打起了盹儿。

到了家门口，我问老人要多少代驾费，他笑着说免费。我有点不相信，他等我到后半夜，好不容易才说服我，怎么可能免费？我又试探地说：“你别客气，虽然我们认识，可代驾费还是要付的。”

他认真地说：“不光是你，我为别人代驾也都是免费的。”

我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见我一脸迷惑，他问我：“我看上去是不是很老？其实，我只有五十岁。我变老的原因都是因为她。”说着，他眼里含着泪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他说：“六年前，我酒后驾车，在马路上撞死一个小女孩，就是照片上的小女孩，为此，我坐了几年牢，可内心的悔恨却是终生的。出狱后，我就到酒吧门口，为那些喝了酒的人免费代驾。”他把一张小卡片放到我手上，转身走了。

卡片上写着：如果你喝酒了，千万别开车，打一个电话，我就来为你免费代驾。翻过卡片，背面上的字让我的心猛地一颤，上面写着：我酒后驾车，撞死了自己的女儿。

【原载《北方周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