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怎么了

郝杰 张兴军

腾讯董事会主席兼CEO马化腾一定没有料到，在芯片研发成为中国制造行业不能承受之痛、小米以千亿美元估值正筹谋登陆港交所之际，一篇自媒体文章却让腾讯登上了头条。这篇文章的标题叫《腾讯没有梦想》，发表在微信公众号《乱翻书》上，署名作者叫潘乱。

风波

文章中直指“（腾讯）这家快20岁的公司正在变得功利和短视，他的强项不再是产品业务，而是投资财技。”

“3Q大战过后这8年，腾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以流量和资本为核心动能，走上了开放投资道路。但与此同时，公司逐步失去了内部的产品和创新能力，在搜索、微博、电商、信息流、短视频、云等核心战场不断溃败。”潘乱在文章中这样说道。

这篇发表于5月5日的文章在两天时间的阅读量就突破了百万，《中国经济信息》记者查询发现，其点赞数已经逼近一万，从传播影响效果来看，无疑是近年来鲜见的爆款文章。

腾讯怎么了？为何一篇普通的批评文章会引来如此多的赞同？

《人民日报》在评述腾讯近期内所遭受的“非议”时也提出了一连串追问。比较经典的一条是，当中国企业在盈利水平和规模上比肩国际巨头，是否拥有与之匹配的价值追求和文化内核？

对于腾讯而言，《腾讯没有梦想》的结论或许有些片面和武断，但萦绕在腾讯价值文化中的核心问题，却无异于一次及时的警钟。

回顾腾讯的发展历史，似乎不难找到类似的桥段。早在八年之前，一家计算机行业媒体以颇没底线的标题发表了一篇《狗日的腾讯》，一时引领了业界对腾讯的口诛笔伐。七年前，知名商业记者雷晓宇的一篇《李学凌：在腾讯的阴影下》，详述一家与腾讯存在竞争的小企业是如何成长壮大的。相当长一段时期，腾讯都是以这两篇文章中对腾讯的定位一样，以“公敌”的身份存在于中国互联网界。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腾讯的存在已经成为众多新生互联网企业创新的拦路虎，一旦业务模式被其看上，就会在极端的时间内被复制，并依靠QQ和后期诞生的微信而后来居上。在腾讯的同行们眼中，这家拥有着全世界最大量级社交用户的企业，已经对他们形成了窒息一样的霸权。

经历过与腾讯、阿里巴巴和百度共生历程的互联网公司们，大都认同“三座大山”的这种称谓。对于腾讯而言，尤其是在微信诞生之后，凭借其用户优势抢占了最多的红利。比较具有代表性的，便是主导了美团点评、滴滴快的的合并，而包括京东、搜狗在内的行业龙头，也都纷纷站队，纳入到了腾讯投资的阵营。

《腾讯没有梦想》这篇万字长文的横空出世，恰好顺应了行业及互联网用户对这家企业的认知与担忧。而当人们开始聚焦这家BAT中的巨无霸时，其所获得的一切赞美与批判，或许都应被重新审视。

诟病

不同于8年前被批评激进的抄袭路径，如今的腾讯借助凶猛的投资，已经渗透到出行、医疗、教育、金融、零售、O2O等几乎所有的互联网垂直领域。

在近四年互联网风口领域的资本竞赛中，腾讯几乎从未缺席。

2014年腾讯投资了40家企业，金额近80亿美元，包括京东、58同城、大众点评、滴滴等。据不完全统计，2017年，腾讯、阿里巴巴、百度三家公司投资的数量分别是：113、45、39。腾讯在2017 年的投资数量比阿里巴巴和百度的总数之和还要多。Crunchbase整理的数据则显示，2017年，腾讯仅在一级市场上的投资就达到72笔，为全球第二。《2018第一季度胡润大中华区独角兽指数》显示，截至2018年3月31日，腾讯捕获27家独角兽企业，仅次于红杉的40家，排行第二，与阿里成为TOP 10中仅有的两家非专业投资机构。

今年两会答记者问现场，马化腾表示，腾讯投资的基本逻辑是，除了通信社交和内容，其他都交给合作伙伴。腾讯不会追求控股，甚至不要求大股东，而是通过小比例占股的方式投资。腾讯态度明确：只求共生，不求拥有。

但这种投资理念，一定程度上也让腾讯失去了创新和对外扩张的驱动力。正如《騰讯没有梦想》里描写的，腾讯如何失去了短视频这个机会。

就在前几天，转发反对《腾讯没有梦想》的文章，并称“腾讯是一家极其优秀的公司，Pony也是我最敬佩的CEO。”的今日头条创始人兼CEO张一鸣，5月8日在微信朋友圈展示了抖音国际版（TikTok）战绩，庆祝TikTok获得了2018Q1AppStore免费下载量的第一名；同时称“微信的借口封杀、微视的抄袭搬运挡不住抖音的步伐”。这条留言引来马化腾的“回怼”称，“这可以理解为诽谤”。

马化腾一直深知短视频对于内容创作平台的重要性。但这次今日头条走在了腾讯的前面。据应用市场研究公司Sensor Tower发布的数据显示，今年一季度Tik Tok下载量达4580万次，超越了Facebook、YouTube、Instagram等应用，成为全球App Store中，免费下载量最高的应用。在国内市场中，抖音4月份的月度UV为20554万，比上月增长了19.5%；日均UV为9586万，比上月增长了30.7%，俨然成为如今短视频市场的代表产品。

为了补上短视频这个缺口，除了在2017年3月23日领投了快手的3.5亿美元外，马化腾在2018年4月2日重新启动了微视，上线4.0版本，推出视频跟拍、歌词字幕等功能，同时与QQ音乐曲库打通。同时，拿出30亿扶持微视的发展。

自此，腾讯也开始了与今日头条在短视频领域的短兵相接。

3月24日晚上，很多网友反映自己分享到朋友圈的抖音链接被屏蔽，4月11日，微信、QQ暂停短视频App外链直接播放功能，涉及的App包括微视、快手、抖音、西瓜视频等。而当前微视的运作模式和产品设计上都跟抖音如出一辙，这也是今日头条张一鸣发出“微信借口封杀、微视抄袭搬运”感慨的原因所在。不过尽管如此，微视的日活跃用户量并没有获得爆发性增长，还不足以对抖音产生威胁。

腾讯的流量+投资战略，成为腾讯“没有梦想”的例证。腾讯总裁刘炽平回应称，“腾讯是一个比作者想象更大的组织和生态，每一个部分都在追求自己的理想，发挥自己的力量。把腾讯简化成一个产品的得失，一种战略的部署，一个人的意志，都是太狹隘了，是忽视了腾讯无数产品团队的努力和成绩。”

危机

在短视频领域遭遇危机的腾讯，在资本市场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舆论风波的背后，是游戏收入、业务净利双双下滑。

2018年3月底，腾讯控股发布2017年全年财报，2017年净利润715亿元，同比增长74%。四季度净利208亿元，高于市场预估的166.4亿元。

表面上腾讯营收依旧在增长，但财报显示去年四季度腾讯最核心的游戏业务出现了环比下滑，腾讯PC和手机游戏收入合计297亿，低于三季度的328亿，环比下滑9.5%。按照财报口径，腾讯网络游戏收入环比下滑9%至243.67亿。

这直接导致了腾讯的股票下跌。在财报公布第二天，腾讯股价下跌5.02%，收于394港元，跌破一度被视为腾讯股价大支撑位置的400港元。

除此之外，腾讯股票还遭遇了大股东的减持。3月22日，腾讯控股第一大股东Naspers向投资者公告，将出售至多1.9亿股腾讯股份，相当于腾讯全部已发行股本的2%，这将把其在腾讯的股份从33.2%减少到31.2%。

而近日，得益于良好的财报，阿里巴巴隔夜暴涨3.53%，最新市值达到4778亿美金，超过腾讯的4634亿美金，位居国内公司市值第一位。这意味着阿里市值再次超越腾讯，重新站上中国市值最高的互联网科技公司位置。

引以为傲的游戏并没有带给大家惊喜，增速反而放缓；QQ和相关业务的活跃度在下降，与去年同期相比，月活跃账户数量下降了9.8%；微信和WeChat的合并月活跃账户数达到9.89亿，也意味着增长空间逐步缩小……仔细研究腾讯的成绩单，会发现表面的风光背后实有隐忧。

腾讯游戏是腾讯四大网络平台之一，是国内最大的网络游戏社区。有长盛不衰的DNF、CF、LOL等大型网络游戏，也有王者荣耀这样爆款的全民手游。

游戏业务一直是腾讯引以为傲的部分，而今出现营收下滑，业内人士称，这与其主推游戏《王者荣耀》进入疲软期有关。

《王者荣耀》一经推出便迅速占领游戏市场，成为引领中国手游市场的爆款产品。仅一款英雄人物的皮肤，就能让腾讯一天收入1.5亿。据极光大数据的《2017年手机游戏市场研究报告》，截至2017年12月最后一周，《王者荣耀》的渗透率为21.78%，在手游类APP中仍然位列第一。12月月均DAU则为6398万。

“爆款”虽能在短时间内为公司带来收益，实现营收的快速增长，但却不能长期依靠其占领市场。去年9月，王者荣耀进入了一个疲软期，相关数据显示《王者荣耀》在DAU、MAU和留存曲线到达了一个转折点，呈现下降趋势。

在《王者荣耀》之后，腾讯也未再推出像其一样影响力的爆款产品，面临青黄不接的境况。与此同时，网易在游戏方面也继续强推“吃鸡”手游，阿里也传出在大力布局游戏业务。除巨头外，一些创业公司也在积极加入游戏市场，推出爆款游戏《恋与制作人》、《旅行青蛙》等，在短期内获取大批用户进行变现，一定程度上抢占了《王者荣耀》的用户。

“相对2016年，2017年《王者荣耀》的收入占腾讯游戏收入的占比是下降了的，由于《王者荣耀》的收入规模太大，其他游戏的收入增长不能有效抵御《王者荣耀》收入的不增长。”天图资本董事总经理叶珂分析。

有统计数据显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知名企业的平均寿命不超过20年，成立于1999年的阿里巴巴即将迎来20年，成立于1998年的腾讯今年正好20周年，尽管已经到了企业成长周期的临界点，但他们仍旧生机勃勃。吴晓波的《大败局》通过很多耳熟能详的中国知名企业兴衰史而揭露出中国企业的短命史，在如今的互联网巨头身上是否会延续？

《腾讯没有梦想》的作者认为，“腾讯成为移动时代的老大也就过去几年的事情，但明显他还有稚嫩和不成熟的地方，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因为他们没想到问题会来得这么快，他们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问题解决这些问题。”

有问题就有机会。正如腾讯联合创始人张志东所言，“尖锐批评对腾讯是好事，腾讯改变生活的独特作品还不够多、内部重复的内耗大，组织不太适配云时代，距离科技改变生活尚有大距离，是问题也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