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的出租车
2018-06-08柯晓斌
柯晓斌
朱明今年50岁,他已經开了近20年出租车。
就在不久前,他和“出租车司机”这个身份彻底说了拜拜。
2018年4月,朱明开着陪了他三年的这辆大众朗逸退还给了公司。停车、关门、交钥匙,这辆车和近一年南京停运的3000多辆出租车一样,成为了一辆“僵尸车”。
朱明们如此决绝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网约车的冲击,开出租车已赚不到钱。
南京可以说是中国网约车最活跃的城市。从2014年底,网约车平台快的和滴滴在南京掀起价格战之后,战斗从未停歇。而2017年,美团打车率先在南京试点,这期间,南京出租车行业订单量锐减,大量出租车司机弃车转行,哪怕要损失两万块的保证金。虽然出租车公司在几年间不断下调“份子钱”,从每月8400元一路降到现在的4900元,依然无济于事。
“原来每次开会都是黑压压的一片,现在来开会的不到三分之一。”朱明说,“现在每天都有车子来停车场,再也不开走。”
南京并非孤例,而是观察中国出行市场变化的一个典型样本。城市交通研究专家徐康明表示,目前,成都、广州等地区也出现了出租车空置的现象,情况不容乐观。
难开的出租车
成立六年的滴滴,在南京市场上,主动或被动地挑起了两次价格战。
最近一次,则是众所周知的美团战滴滴。
南京本地媒体《现代快报》援引南京市客管处相关人士消息称,2017年刚开始,出租车退租率明显提高,截至2018年3月中旬,因无人驾驶而闲置的车辆已经超过3000辆,退车比例占总运营数的四分之一。这其中绝大多数车辆都没到7年的更新期,有些甚至是2017年的新车。
“公司也很无奈。”朱明说,现在每天都有去退车的人。
朱明原本再过五六年就要退休了,但现在他也加入了退车大军的行列,转型去开网约车。
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两万块钱的服务质量保证金对于现在每个月收入4000元左右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尽管如此,他仍然做出选择。
为了赚这4000元钱,朱明需要早上六点半就出门,截止到晚上8点多,总营收额是469元,载客里程为139.9公里,空车接近100公里。而这469元的营收中,按每月6400元(4900元份子钱,公司代缴五险一金1500元)的成本摊平折算每天210元后,他拿到手的只有260元,再刨去平均每天130元的油钱,真正到手的只有130元。“500元算是比较好的情况,哪怕在满勤的情况下,每个月收入也就4000块钱。”
网约车的竞争已经打乱形势,像朱明这样“本分”的司机在浪潮席卷之下,坚守岗位数年,最后也只能无奈转型,而有远见的出租车司机在浪潮开始时就看到了机会,屹立潮头。
补贴PK
2015年6月,开了近20年出租车并参与撰写南京市“保证金”相关方案的殷浩从公司离职,和朋友一起成立了一家汽车租赁有限公司,作为滴滴的供应商之一,承担滴滴在南京市场租车、司机招募的部分工作。
美团进入南京后,大力补贴司机,先后将司机分为普通、萌芽、猛龙三个级别,并针对每个阶段司机给予不同的补贴力度。
“萌芽司机要求每周流水达到2200元,达标后每周可获得800元的额外奖励,如达到3200元,可获得1500元的补贴,若达到4000元,可获得2100元补贴。”美团打车一属于萌芽期的司机算了一笔账,加上补贴,每月他将拿到16000元,扣除美团8%的佣金,到手接近15000元。他接着说,“随着美团在南京市场的份额逐渐扩大,美团对司机的补贴已下滑。”但据多位美团司机表示,一天10个小时左右,收入仍可以超过1万。
为了应战,滴滴针锋相对地在司机端推出“雏鹰”和“飞鹰”计划,一个普通的A类司机,每月收入可达23000元,扣除滴滴从中抽取的五分之一佣金,到手依然可以达到17000元左右。”殷浩说。
“现在都去叫网约车了,便宜又方便,谁还愿意打出租车?”朱明已经成为退车潮中的一员,渴望在网约车战场上获得“新生”。
2014年,青年奥林匹克运动会在南京举办,南京市政府向市场扩容投放3000辆出租车。徐斌所供职于传统出租车公司拿下其中的1500台。
“按南京市要求,出租车每五年就要更新一次,企业可以申请延期2年,当一辆出租车运营到7年时,必须报废。”徐斌说。
2011年前,很多企业都会在第五年时,将车子折价出售,投放新车,当时依然可以卖到11000元左右,但到了2015年时,价格直线下降,仅仅只能作价2000元左右出售。而现在,大部分出租车公司基本都选择不再更新车辆,直接到第7年下线。
“接下来两年,将有很多出租车公司歇业。”徐斌认为。
出租车自救
只要公司有租赁资质,车辆达到网约车的技术标准,出租车公司其实可以去做网约车业务。事实上,在网约车浪潮下,出租车公司大都采取双向并轨的经营模式,尝试通过网约车来平衡出租车的亏损状态进行自救。
徐斌所在的公司,还在运营的出租车单台依然是处于盈利状态,但加上空置车导致出租车业务大盘整体亏损。“按地方法规,出租车无法直接转换为网约车,这是症结。”徐斌说,“通过授权第三方辅助运营,可以一定程度上盘活存量车子,现在我们和其他租赁公司有一些合作。”
另外,美团和滴滴等平台其实也都有出租车入口。“但出租车司机的奖励比网约车司机奖励要少,派单也相对较少。”徐斌说。
去年10月,主打拼车的网约车平台嘀嗒接入出租车业务。“短时间内,出租车业务我们不考虑营收。”嘀嗒出行副总裁李金龙透露,市场成熟后,会考虑每单收取1到2元的信息服务费。
但这并不一定是福音。“份子钱已经够受了,还要收1到2元的信息服务费,不是雪上加霜嘛。”朱明不能理解其中逻辑,尽管如此,嘀嗒出行登陆南京首日,在司机的朋友圈中依然被刷了屏,渴望通过“福音”来缓解收入降低的焦虑。
“事实上,出租车公司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徐斌说,一定会找到转型的方向,鸡蛋从内部打破才会有新生命。我们也在慢慢尝试,和资本对接,做金融产品,也许会是一种有效途径。
对于出租车业务萎缩,徐康明忧心忡忡,在他看来,网约车前期打市场的确能给乘客带来一定的优惠,但形成垄断之后,如果出租车公司大量歇业,那定价权将掌控在网约车平台上,此时,用户打车将会变得更贵甚至更难。
“网约车和出租车,谁是主,谁为辅,并不重要,但出租车一定不能消失。”徐康明说。
在网约车和出租车这场对垒中,不管结局如何,对于朱明而言都不重要了。作为一个开了20年出租车的司机,无奈代替了此刻的不舍。眼下,赚钱,覆盖一家人每月近8000元的生活成本是当务之急。(据微信公众号“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