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子的天空下

凌晓革

濠梁下的聆听

那两个人还在争

我的快乐关他们何事

不过，我喜欢他们唇齿间

溅出来的唾液

有一点点咸，一点点面粉

主要的成分是

智慧、关怀和爱

我弱小，我自由，我在底层

水之下，现在

我希望他们闭嘴，把身体

挪开，他们挡住了送给我的

阳光、空气和清扬的风，尤其是

他们宽大的袍子分出来的

笨拙的影子

压到了我，我终于不快乐了

蝴蝶颂

遇见草木，就停下来

吸一口气，往肺里

储存一些绿色，看得出来

它一天比一天轻盈

它的羽翼差不多跟风一样

薄，可以忽略重量

我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红色

黄色次之，紫色再次之

它把一座座花园连根拔起

升到空中时

普天下灵魂的形状就是这个模样了

它一生做过最骄傲的事

就是跟一个正在做梦的人

交换了身体

天马行空

有时候一个词语是一匹马

有时候一个句子是一匹马

它们不顾一切往上冲

然后把蹄子像种子一样

种植在空中，人间的风

只好跟在后面，把它们的鬃毛

像旗帜，举起来

一张白纸上挤着多少匹马啊

一个人，一支笔

如何能喂饱它们

鼓盆而歌

活到死，卸下疲惫的丑陋的

肉身，是一件值得庆祝的

事情，虽然她是我的至亲

我人世间唯一爱着的人

我用音乐送她，她是一个善良的天使

我不能悲伤。她到了

她应该到的位置，我不能有眼泪

她把剩下来的人生

留给了我，把剩下来的苦

留给了我，她嘴唇尝过的

我替代她

接着尝

庖丁解牛

一头牛被牵来了

一头牛在庖丁的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过程中

从站立的竖姿变成

躺倒在地的横姿

一头牛不痛不痒

真正进入了睡眠的状态：

它终于卸下肉体的重量

还原成轻、无

感谢一把好刀的相送

几千把坏刀才能

交换出一把好刀

感谢几千头牛拿出皮肉、筋骨

做出牺牲，拼命忍住疼痛

睁大着眼睛，用硕大的泪滴

望着你

作为爱牛的人士，我反对解牛

但是如果不得不解

我选择庖丁的解法：

看了只是，离地三尺

用幸福送它尘埃里的最后一段路

望洋兴叹

在遇见大海之前

这是一条骄傲的河流

送过四季，见过王朝的更迭

升过日月星辰

认为天下的大美集于一身

现在它的词典里增添了一个词语：

羞愧

它看见的牛马蒸发了

村庄被迅速缩成一个点

然后融化，海水在无限膨胀

天空被迫蹲下来

做了它的岸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空间

这个骄傲的河流

像一把刀子

一头扎进去

终于找不到自己

大地上只留下它一点点擦痕

任公子

为了把那条大鱼从海水里

拽出来，他必须背靠

一座山，腰部以上借助

山脉的力量，才能收放自如

五十头牛做的鱼饵

垂在钓钩上，被投入了

东海，必须经过二年的

清洗，有洁癖的大鱼

才放心吞食。任公子终于

应战了，一展钓技，接下来

发生的场景，我们如此熟悉

鱼浮浮沉沉

大海潮起潮落

一座岛屿被迫露出黑色的

脊背，被公子拖上了岸

大陆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游刃有余

必須说一把刀子了

薄，轻，亮

很容易被归为白雪的家族

是刚刚从磨刀石上卸下来的

一捧月光，它热爱体温

听血液的音响

横着，竖着，倒立着，倾斜着

在骨骼与骨骼之间

惬意穿行，学会拐弯，礼让，回避

在雪白的刃的带领下

它在盘根错节、曲径通幽的

肉体里，练习飞翔和舞蹈

它不能折断

几千头牛商量好了

从小到大，密密麻麻长出筋脉、骨头

只为了像钥匙打开锁一样

等着它轻轻地、“咔”地一声

经过

（作者单位：安徽省含山县含山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