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梦的困惑

柳丝

2018年4月4日，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遇刺身亡50周年。

1963年8月，马丁·路德·金在林肯纪念堂前发表著名演说《我有一个梦想》，成为美国反对种族歧视、争取平等权利的经典呐喊。

半个世纪过去，世人记住的，不只是他的一系列著名演讲，也不只是他义无反顾、死不旋踵的抗争，还有他作为枪支暴力受害者的身份。

在今日之美国，马丁·路德·金曾与之抗争的种族歧视并未完全消除，他深受其害的枪支暴力也依旧横行。无论是近些年来持续不断的“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还是如今席卷全美、呼吁控枪的“为生命游行”集会，都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人们，种族歧视和枪击暴力这两道难散的“阴魂”，让马丁·路德·金的梦想至今难以实现，美国社会陷入“美国梦的困惑”之中。

被引爆的“黑色愤怒”

“我梦想有一天，我的4个孩子将在一个不是以他们的肤色，而是以他们的品格优劣来评价他们的国度里生活。”这是马丁·路德·金50多年前的一个梦想。然而，在他死后50年，这个“美国梦”对很多黑人来说仍旧遥不可及。

长期以来，黑人问题是美国社会矛盾中最尖锐的，美国不仅为之打了4年内战，而且斗争至今没有结束。

在上世纪中叶美国民权时代的所有“战役”中，很少有像1965年阿拉巴马州塞尔玛的“血腥星期天”那樣，深深地扎根在美国人的记忆中：警棍的殴打、瓦斯的刺激、流血的绷带、破碎的骨头……记录这段历史的电影《塞尔玛》还曾获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

而今，历史并没有停止重复。

就在前段时间，从西岸的加州到东岸的纽约，美国多个城市的民众走上街头，抗议萨克拉门托市22岁的黑人青年克拉克遭警方误杀。在警方开的20枪中，有8枪击中克拉克，其中1枚子弹打穿了肺部。

近年来，美国警察不时被曝在执法过程中导致平民，尤其是黑人身亡。美国媒体统计，从2015年1月至今，萨克拉门托警方共击毙包括克拉克在内的6人，其中5人为非裔男性。

自2014年8月密苏里州弗格森市18岁的黑人青年布朗被警察击杀，并引发在全美各地持续爆发了大规模抗议示威和暴力骚乱以来，无论是巴尔的摩的“格雷之死”，还是巴吞鲁日的黑人小贩被杀，此类事件似乎已成常态，“黑色的愤怒”一次次被引爆，也一次次地加剧了美国社会种族的分裂。

这些事件并非偶然，恐怕也非终点。美国佐治亚州科布县警察艾伯特2017年在执勤时的一句“记住，我们只杀黑人”，直接撕下了美国种族问题的面具。

美国种族问题愈演愈烈。2017年8月，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市爆发10年来在美国最恶劣的“白人至上主义”运动，将美国社会的深度撕裂暴露无遗。美国南方贫困问题法律中心的年度统计表明，美国2017年共有954个仇恨团体，比上一年增加4%，从2014年至2017年增加了20%；“白人至上主义”团体有600多个；黑人“民族主义团体”的数量在2017年增加了20%。

除了不断地遭遇暴力致死悲剧外，美国黑人在政治、经济、教育、社会保障等问题上同样遭遇偏见和歧视。在美国“民权法案”和“投票权法案”通过了半个多世纪后，美国黑人发现自己仍被困在全国各地的贫困地区。

美国劳工统计局数据显示，从2000年1月至2016年12月，在接受过高中以上教育的人口比例上，黑人在美国处于垫底位置，即使在同等教育水平下，黑人的就业率也依旧远远落后于白人。

2018年3月，《纽约时报》刊登了题为《美国种族与经济机遇》的报告。报告说，衡量“美国梦”实现与否的一项重要标准是“收入向上的流动性”，即孩子拥有比父母更高的生活水平。然而，根据斯坦福大学、哈佛大学与美国人口普查局对美国2000万儿童成长经历的调查研究，即使出身于收入、教育和财富水平相当且父母双全的家庭，非洲裔男童与白人男童相比，成年后的收入仍有较大差距。

枪支将让这个国家“死亡”

除了种族分歧严重，美国还存在枪支泛滥和枪击暴力事件频发的情况。每每在枪击悲剧发生之后，美国的枪支销售量都大幅激增，控枪问题成为“拿什么拯救你”的老大难。

根据美国数据网站“枪支暴力档案”的统计数据，这些年来，美国枪击暴力事件和致死人数连年增长。不包括自杀身亡的数据，2017年全美共发生高达61581起枪击事件，造成15612人死亡、31217人受伤，其中包括18岁以下未成年死亡者3974人。这些数字令人触目惊心。

美国枪支问题背后涉及美国宪法对拥枪权利之争、两党政治争斗、背后利益集团的影响。在当下美国选举政治的生态下，解决控枪问题一直难有实质进展。

例如，美国财务审计显示，对美国政治影响巨大的游说团体“全国步枪协会”（NRA），在2016年美国大选期间的花费达到了创纪录的4.19亿美元。美国昆尼皮亚克大学在2018年3月开展的民调显示，60%的美国人认为NRA对美国政治影响过大，54%的美国人认为国会中的共和党人害怕NRA，49%的美国人认为国会中的民主党人害怕NRA。

实际上，在马丁·路德·金成为枪击暴力的受害者之前，他早已意识到美国这一社会顽疾的弊病。据美国卡特时期的驻联合国大使、曾担任马丁·路德·金第一助手的安德鲁·扬回忆，在1963年肯尼迪总统遇刺身亡后，马丁·路德·金说，枪无法保护你，“枪支将让这个国家死亡”。

斯坦福大学的历史资料也显示，马丁·路德·金曾说：“我们允许人们随意购买武器并随心所欲地开枪，允许在电影和电视屏幕中肆意秀枪技……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们的孩子，我们放任这些不管，是在创造一种让暴力和仇恨成为流行消遣的氛围。”

马丁·路德·金当年的担忧，至今仍在。

前段时间，全美近400座城市爆发了以青年学生为参与主体的“为生命游行”集会，呼吁加强枪支管控，遏制枪支暴力，寄托了人们对变革的希望。

纪念马丁·路德·金，不仅为缅怀，更是为唤醒。

华盛顿特区潮汐湖畔，矗立于华盛顿纪念碑、杰弗逊纪念堂、林肯纪念堂之间的马丁·路德·金雕像，依然凝望远方，期待着“从绝望之山中开辟出一块希望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