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和天使
2018-06-02胡晓晖
胡晓晖,网名西域老狐,湖北武汉人,1956年出生,毕业于武汉大学,后负笈美国。职业生涯转换于大学执教和新闻传媒之间,酷爱户外运动。现暂居纽约。
离天黑只有不到半小时,我还在密林中赶路,小径蜿蜒曲折,似乎无穷无尽。我越走越快,转过一个山角,树林中出现一片空地,一个头发花白的矮小老妇,在那里收拾折叠桌。看见有人,我心中大喜:是周末来野炊野营的游客还是款待AT客的热心善人?
我上前去问了一句,老妇有点冷漠地说,是为明天和后天准备的。我水有点不够,看见她旁边有箱瓶装水,就向她讨一瓶水。她犹豫了一下,给了我一瓶。谢过准备转身离开,在附近找地方扎营。
正要转身,身后有女孩子清亮的声音:“来的都是客人,不用等明天后天的。你还想要点别的吗?要不要来瓶啤酒?”我觉得自己听错了,赶紧回头转身,一个美女在我眼前,
的确是美女,眉目有点像美国电影演员朱蒂·福斯特,就是演《沉默的羔羊》女主角的那位。她看我无语(我是惊讶得反应不过来呵),于是说,想喝威士忌也可以。我赶紧回答,就啤酒吧。
她马上说,要黑啤还是清啤?
我喜欢黑啤,我已经有点糊涂了。
黑啤有吉尼斯,还有其他几种。你想要哪种?
当时我的感觉是在做梦,我是在纽约酒吧吗?
她看我不做声,就顺手开了瓶吉尼斯递给我。
真是吉尼斯呵,这么贵的啤酒,我自己平时都不太舍得经常买,竟然在这里喝到。
你要不要把背包放下,喝口酒休息会儿?她关切地问道。
是林中妖女吗?还是我《聊斋》看多了?又饥又渴之际,美酒当前就是毒药也不在乎呵!
我回答说,趁天黑前赶紧把帐篷扎好,边扎营边喝吧。
她说,好呵,扎好营就过来,一会我们会点篝火,还有其他吃的东西。
篝火?都还有谁?我心里想着,去山坡上面找地方设帐篷,边喝着酒。
帐篷扎好,一瓶酒也喝完,下去一看,篝火已经燃起,
来了男男女女一群人。
路边的小径神奇冰盒。(上面写着:给AT全程徒步者;小径神奇;祝您徒步愉快,旅程完美。)
山精鬼怪都出来了吗?反正我老狐在中国传统文化里也算半仙,谁怕谁呵?不客气地又从冰盒里拿了瓶啤酒喝起来。
他们当然不是妖怪,都是早年走过AT的人。当年在路上得到过别人的款待,所以这次趁假期来此设立招待站款待走AT的徒步者。我到之前,他们刚到不久,正在往树林里搬东西,以及自己扎营帐,为第二天做准备。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那个漂亮女孩来自纽约上州靠近加拿大的地方,其他人有的住俄亥俄,有的在印第安纳州,还有北卡和佐治亚州的。他们当年走AT路上相识,一直保持联系,这次大家相约一起来这里,招待AT过客,回报当年所受滴水之恩。
他们一共十人,走山客除了我,还有两位大学生。我们围着篝火,喝酒,吃热狗,听他们弹吉他唱歌,即兴跳舞。
那天晚上,我除了吃掉自己做的一个大三明治,还吃了三个热狗,喝了四瓶啤酒,跟着他们唱歌聊天,一直到凌晨两点,实在支持不住了才钻进帐篷睡觉去了。那天走了超过35公里,本来是拼命赶路,没想到让我有此奇遇。
第二天早上,一觉到9点才醒,想想昨晚的境遇应该不是梦。迷迷糊糊走下山坡,他们已经把早餐摊位设好,各种美式早餐,当然还有咖啡。再次饱餐一顿,然后千恩万谢地离开。
这些都是萍水相逢的人,相信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们。和这些淳朴善良的人交往不过半天,心里舒坦难以言状,实在感到受用无穷。
冰盒里放着冰镇的水果和饮料。
以上是我当年3月27日的记录。那天我拼命赶路,想在天黑前走到一处宽敞有水源的地方扎营。按攻略上的说明,那里有段废弃的土石公路,是百年前砍伐森林时的遗存。没想到经过一天筋疲力尽的35公里跋涉,竟然遭遇到如此神奇的真实梦幻。
在AT路上,徒步者们最感念的词是小径神奇(Trail Magic)和小径天使(Trail Angel)。记得上路的那天,出发地的那位公园女巡警就告诫我过,遇到小径神奇,不用客气,尽管吃,尽量吃。当时不懂什么是小径神奇,只是含混答应着,也没放在心上。
徒步第三天,3月5日,早上出发前吃了点干果能量棒之类的便携食物,一路照例翻山越岭,当满身大汗翻过一座千米峰,下到山口,意外发现山脚下的简易公路边有一个野餐桌和满桌的食物。一位老者在悠然地煎着肉饼、鸡蛋和香肠,做着热狗和汉堡。草地上冰盒里還有各种饮料,筐子里是橘柑、苹果和香蕉等水果。开始我以为是某家人的野餐聚会,但看见这几天和我同路的徒步者竟然坐在那里吃得兴高采烈,并告诉这是小径神奇,赶快来吃。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径神奇!
老人自称无名(Noname),专程从几百英里外的北卡开车过来,开摊设位招待徒步者。他说,去年徒步AT,在此地得别人款待,所以这次也来开小径神奇以报恩德。
原来这就是小径神奇呵!三天来第一次看见鸡蛋和肉饼,吃到热腾腾的食物,感动之情从胃到心:老天保佑好人!
3月5日在国内是做好人好事的学雷锋日。美国人虽然不知世上有雷锋,但好善之心不输国人。适逢周末,那天吃完无名老人的早饭,下午翻过一座山之后,在另一个山口竟然又看见一个小径神奇摊位。一对当地的中年夫妇出来爬山野营,顺便行善。他们的桌上,除了各种食物,还有不少应急药物和针线包之类的日用品,任徒步者随意取用。让我眼睛一亮的是发现竟然有威士忌!小包装的威士忌一瓶大约一两左右,很想多拿两瓶,实在不好意思,只取了一瓶。当天晚上扎营一饮而尽之后,自然后悔没多拿点。
这是我首次遭遇小径神奇,随后在五个多月三千多公里的路上,行经十四个州,一路上小径神奇从不间断。虽然心里已逐渐不再感觉神奇,但感动之情一直充盈未减。
除了文章开头日记里遭遇的那种有点诡异的小径神奇,最多的是小径边放着一个甚至几个无人管理的保温冷藏箱,里面装有一些新鲜食品、饮料和水果,任人取用。有时箱子上放着一个笔记本,说明是何人或什么机构(比如教会或慈善组织等),并请你签名留言。有的干脆什么也没有,行善者甘于隐姓埋名。
记得6月中旬康州一个闷热的天气,在一个路口惊喜地看到小径神奇的冰盒,而且还是两个!一个里面装满各种饮料,上面还压着冰,可见是早上新放的。另一个里面则是各种点心。里面还有一个留言本。翻看本子,每天都有人留言,日期一直延续,可见冰盒主人每天都来这里放置和更新吃的喝的,从不间断。好人做一次就不容易,天天都做好人,就是圣人了。冰盒和留言本上都没有主人的名字,想起中国古代大哲所言:大道无形,大音希声,大圣无名,的确是这个道理。
夏天走到AT中部的新泽西、纽约和康乃狄克等州,那里海拔低,时值气候炎热,山涧溪流和水潭里的水发黑发臭,里面尽是孑孓和各种小虫,难以饮用。因此喝水就成了大问题,所以,当突然看到小径边神奇地堆放着几大罐饮用水,那种喜悦实在难以言表。
小径神奇没人号召,也没人组织,完全是民间自发而为。有些是出自感恩,有些是为了行善,还有许多纯粹是出于对长途徒步者的敬佩而施以援手,帮助他们完成梦想。
7月19日
攻略上说,穿过一条公路后,走几十米可以到一所房子,房主叫比尔,外号是冰激凌汉(Ice Cream Man)。徒步者可以在他家免费吃冰激凌,补水,休息聊天,如果有时间,还可以和房主在屋后草坪上打槌球。甚至可以在他家后院免费扎营。
我中午走到这里,已经有两个徒步者在前院门廊坐着休息。他们告诉我,装冰激凌的冰柜在后院走廊里。
我找到后院门廊,看见冰柜上面贴着一张纸,说比利老人已经于当年5月23日去世。他的亲属好友决定继承他的遗愿,继续在已经无人居住的房宅招待徒步者,让他的冰柜里永远装满冰激凌。
比利是位著名的医生,行医一辈子,妙手活人无数。2001年妻子去世后,他于2003年搬到这里服务AT徒步者。据记载,这几年里,他已经招待了两千多徒步者。老人去世时87岁,已是寿终。最可贵的是,他的精神感动后人,邻居和亲朋好友继续造福过往的徒步者,让我们依然在汗流浃背经过时可以吃到冰激凌,喝到干净水。
8月5日
早上起来就觉得闷,越走越闷热难受。今天走过的山都不算大,有点像佐治亚的山,直上直下,好几处都要用手帮忙攀越。虽然起得比平时早,6点50就上路了,到12点才走了八英里多,很令人失望。不过今天计划走十三英里或十七英里,时间都还很充裕,心里倒是不急。
记得当时正在下山坡,按照攻略,下面不远有条土石公路,于是决定到路边宽敞凉快地方吃中饭。幻想着要是有小径神奇就好了,除了干净水,最好有可乐让我痛饮。正这么想着,路边出现了一块牌子: “今天有小道神奇,就在前面。”这么神奇!
记得小时候读过一本青少年小说,叫《宝葫芦的秘密》,讲一个少年得到了一个神奇的宝葫芦,只要心里想要什么,宝葫芦就会帮他做到。我今天交什么好运了?这么容易心想事成!
走到AT小道和公路交叉口,已经有个男子站在那里,一边招呼我说有小径神奇,一边转头喊他妻子,说有人来了,可以开火了。开火?难道还有热食吃?
随后的对话,我简直就是个Yes_man。
要可乐吗?
Yes!
来点土豆片?
Yes!
汉堡?
Yes!
两个汉堡?
Yes!
还来个热狗?
Yes!
来个香蕉?
Yes!
......
最后我吃了两个汉堡,一个热狗,一个香蕉,外加三罐可乐。其实还可以继续吃,只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对夫妻,男的67岁,女的65岁,都已经退休。家住的地方离这里八十多英里。这是他们第二年办小径神奇,去年一共招待了九十多人,今年迄今为止已经招待了47人。
说起缘由,他说三年前,他们搭载了一个叫Eric的20岁AT徒步者。当时那青年食物已经吃光,饿得不行,路边搭车去城里买补给。于是他们带他进城,还请他去餐馆吃饭,从他口里第一次听说了小径神奇这个词。后来他们上网查了一下什么是小径神奇,然后从去年开始在AT线上的几个路口轮流开设摊位招待徒步者。今天刚开张我就来了,运气呵!
坐在那里边吃边聊,心里想,吃得这么撑,今天十七英里不走了,就走十三英里吧。
說实话,我虽然不信鬼神,但有时也会想,世上也许真有因果报应这样的事。
前天在安多瓦住店,25元一晚。Pine Ellis Hostel客栈由三位老年妇女经营,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中规中矩,也很贴心。临走交钱时,她们找零,误把一张20元票子当成5元的找给我了。我拿到手犹豫了3秒钟(横财呵!),还是把钱退给了她们。
今天当我又热又饿又渴盼望小径神奇时,竟然就来了。这一大堆食物也当然不止15块钱呵!而且和这些善良的人聊天,也绝对是在补充精神的正能量。
最巧的是,他们有亲戚住宾州,而且所住小城离我家不远,他们每年七月都会去那里。聊到最后,他们说明年夏天去宾州时带龙虾给我。我说好,我一定做一桌你们从来没有吃过的真正中国菜款待你们。大家交换了电邮地址,聊到两点多我才起身。
我在大吃特吃时,来了个17岁的高中生,一个人背包打算走一周到十天,今天是上路第一天,他的目的地是新罕布什爾州的华盛顿山。
他母亲开车送他到前面的路口,刚走了两英里多就赶上了小径神奇。不过,上路第一天,肚子里油水还足,小伙子性格也比较怯,只吃了一个香蕉。我跟他开玩笑说,走一个星期,你就什么都会吃了,也不会讲客气。
很佩服美国的这些孩子和他们的父母,小小年纪敢一个人这么出去走,家长也能放手。
今天最后只走了十三英里,下榻处窝棚在一个大湖边。5点多阳光还很充足,坐在湖水里把身上好好洗了一下。爽呵!
AT3500公里绵长山径,穿山越岭,经常会有遭到洪水或泥石流冲坏路段的情况发生,更兼荒草掩覆、树木倾倒阻拦或山火破坏……负责管理的AT保护协会(ATC)只是个民间组织,每年从政府申请到的经费少得可怜,因此几乎所有的维护建设工作都依赖于民间赞助和志愿者。据统计,每年AT路径上的志愿者多达数百万。我一路上经过的每个州都能碰到拿着铁锹或铁镐的义工,他们被赞为“小径天使”。
这是我3月27日的一段日志:
路上碰到好多在山上修整小道的志愿者。他们看上去年纪都不轻了,和其中一位攀谈了几句,得知他都71岁了。退休后时间比较多,没事就跟大家一起上山修路。听到我恭维他身体好(其实不算恭维,他身体的确非常好,身材瘦削,腰板挺直),这位老者不以为然地说,他这不算什么,在AT这一段地区年纪最大的志愿者93岁,叫路易斯,天天扛锄头上山,说不定我们在前面可以看到他。果然下午在路上看到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一问,果然是他。问他是不是93岁,老爷子竟然有点不高兴,说自己才92岁,离93岁还有好几个月。我当时心里好笑,要是在中国,您老人家虚岁算95岁啦!即使“才”92岁,别说山林里挥镐头刨草根石头这种累活,就是空着手走上十公里陡峭山路,这个年纪的人能有几个走得下来?太了不起了。这些耆老志愿者都是当地登山俱乐部的成员,爱山成痴,年轻时爱爬山,到老了,依然在山上做这种公益劳动,令人感动。
那天正好是复活节长周末,有些学校放假,不少老人还带着上小学的孙子外孙上山修路。看到那些天真活泼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儿童,心里不由得想,中国的孩子为了不输在起跑线上,周末都在上各种才艺班奥数班,忙得不亦乐乎,而美国的孩子却在爬山做义工,享受大自然。按照世俗的标准,相信中国的孩子更容易成功,沿着既定的楼梯爬进社会精英阶层。可是人生成功的标准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就只是以金钱和权位为象征的那唯一标准吗?起跑线划在什么地方,穷尽一生要朝哪个方向跑?
摘一段日记结束这个题外话:
晚上宿营在一个叫木洞客栈(Woods Hole Hostel),据攻略书说,这是个天堂一角的客栈,在AT徒步者中口碑极佳,不容不去看看。
客栈由一对青年夫妇经营,他们自己养鸡养鸭养猪,自己种植各类有机蔬菜供应食宿者。
客栈装修虽然简单,但能看出其用心。客栈内外的布置也很符合青年人的口味。各种饮料点心放在那里任人取用,标明价格,自己放钱就好。
看店里各类说明,感觉店主人信佛教,比如,厕所里有一个告示,请求住宿者不要偷拿手纸卷,如果需要,店里有卖,一元一卷。并警告说,偷窃会导致坏的轮回。
一问,果然漂亮的女店主喜欢佛教,觉得佛教是世界上最好的宗教。开店之余,两口子还开授瑜伽课,给徒步者做疗伤按摩等。看他们在山林边离群索居的地方活得这么自在宁静,心里实在很羡慕。
人生其实不需要兼济天下或闻达诸侯,按自己的意愿,活出自己的滋味,就是成功。这是个离开了会怀念、还想再去的地方。祝福他们。
AT路上,除了上山修路和维护沿途窝棚的数百万义工,还有另外一类活跃在各地的小径天使。他们通过各种途径帮助AT徒步者。有时在小径穿过的公路口,会看到热心的驾车人,他们会乐于带你去附近的小镇补充食物,或送你去附近的客栈休息。在许多客栈,会留有志愿者的电话号码,如果需要任何帮助,从找医生看病到提供免费住宿,无所不包。在美国除非是急诊,一般看病都需要提前预约。但是沿线许多医生会给AT徒步者提供随到随看病的“特权”。AT线经过的小镇商店,尤其是户外运动用品商店一般都乐于无偿接收和保存徒步者的邮件包裹,待他们经过时拿取。投递者从不担心那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会私吞或盗取他们包裹里的物品,而接收和保存者也不会厌烦这种无利且繁琐的“破事”。
记得7月上旬走进新英格兰地区的佛蒙特州后,好些小客栈和商店都有一份小径天使的名单,详列了数十人的名字、所在地和电话号码,他们都愿意为AT徒步者提供免费住宿,而且还可以开车接送。虽然AT所经各地都不乏小径天使,但形成这样的规模和组织还是少见。其发起人是一位住汉诺瓦附近叫Betsy的中年女性。
汉诺瓦市在佛蒙特和新罕布什尔两州边界上,小城古色古香,夏季气候格外宜人,再加上常春藤盟校之一的达特茅斯大学坐落在市中心,更使汉诺瓦城里的酒店客栈不仅价格昂贵,而且旺季一房难求。因为AT线从汉诺瓦城穿过,是AT徒步者休息和补充食物的绝佳之处,所以快走到汉诺瓦时,我在有信号的地方给Betsy打了个电话,询问住宿的事。她马上爽快地说可以住她家,她那里已经住了快二十人,也不多我一个。
93岁的义工老人路易斯
7月17日
昨天晚上和Betsy电话联系住宿时,她希望我最好在下午6点以前到她家,因为她6点要出门。如果我在那之前到,她可以交待我住宿的各种事宜。
她家在佛蒙特州的Norwich,与新罕布什尔州的汉诺瓦相距1.8英里,中间隔着作为两州界河的康乃狄克河。按Betsy的指示,走出山林就是Norwich的街道公路,左邊第三座黄色的房子就是她家,很容易就找到了。Betsy是医院护士(这是后来知道的),说话很有指示性,做事有条不紊且一丝不苟。背包和登山杖必须放在车库里,鞋子进屋前要脱下。进屋后马上洗澡换衣服(她准备了很多各种尺寸的干净衣服给你借穿),脏衣服丢在大筐子里,她统一拿去洗。这样的纪律让她家虽然住了十多名徒步者,到处依然干净整洁,空气中也没有AT徒步者惯常发出的汗酸臭。
今天是星期天,Betsy6点多去赴一个朋友饭局,不料她离开后,有几个早到的小伙子从城里逛街回来,带了很多啤酒,一边哄闹喝得大醉,把她的花圃踩得一塌糊涂,还把一些花草都折断了。她8点多回来,看到这一幕气得发抖,把那几个小伙子叫到车库数落,结果两个醉得最厉害的竟然不高兴,背起背包就走了。当时天已快黑,不知他们去哪里过夜。反正有帐篷睡袋,AT徒步客已经习惯了随遇而安扎营之处就是家的生活。
Betsy是医院全职护士,早上6点多就要出门,她老公是电脑工程师,也是全天上班。两人下班回来,除了家务事,就是安置我们这些入住的徒步客。晚上聊起这些,她说她儿子2003年19岁时徒步AT,走到北卡田纳西大烟山一带时,摔了一跤把腿脚弄伤,而且伤得很严重,脚筋几乎断裂。正好有一家短途徒步的人看见了,帮助他下山去看医生,然后带他去自己家休养了一个星期。Betsy知道后问那家人如何报答他们,对方说,“Pay Forward”就行了。意思是:造福后来人。从那以后,她就每天在家门口摆放食物和水,任徒步者自己取用,还让徒步者免费在她家住宿。同时还联络当地热心者也这样做。
受人滴水之恩而涌泉相报,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小径神奇和小径天使已经成为AT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徒步AT全线最为美丽的人文风景,也是美国淳朴的乡村社会的一个缩影。
除了小径神奇的主人和热忱贴心的小径天使,一路上也偶然相逢到许多天使的化身。
走AT每隔几天就要下山补充食物休整,有时山下公路边可以找到便利店,但多数时候小村镇店铺是在好几公里之外。对开车的人,这不过是一踩油门几分钟的路程,但背着沉重大包已经在山里跋涉好几天的徒步者,再消耗宝贵的时间和体力沿公路走一两个小时去觅食,实在很痛苦。因此,沿公路边走边做手势求搭顺风车就是AT路上的风景线。五个多月里,拦车数十次,几乎无往不利。让我上车的好心人,有带两个幼儿在山边玩耍的年轻母亲,有来自威斯康辛度假的老夫妇,有下班回家的女护士,还有出门办事的装修公司老板……他们有的是顺路带我一段,有的特地绕路送我去目的地,不担心我面有菜色满脸胡须或许是坏人,也不在意我脚上泥泞数日没洗澡身上酸臭会污了他们的车。多数时候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时间流逝已忘了他们的容貌,道别时的一声谢谢就是我所能做的全部回报。但每每想起这些事,都会让我相信,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糟,人心之善永远多过人性之恶。
6月25日
中午时分,穿过马萨诸塞州7号公路,几英里外就是旅游小城Great Barrington。攻略书上说沿7号公路往东走0.2英里(约320米)有个商店,店门口有卖可乐的自动售货机。正中午,天热口渴,想想走三百多米有冰可乐喝,何乐不为。
从那家杂货古董店出来,站在公路边犹豫。当时往西回走300米就回AT小道上山了。但往东看,五百多米以外似乎有许多商店的 样子。但肉眼看得清的,只是一家卖车店。当时正中饭时间,背包里虽然有巧克力能量棒和坚果之类的日常午餐食品,但有机会还是想吃人间烟火食。但万一那里都是工厂仓库或卖车店,没有卖吃的,大热天走那么远岂不亏了。
正犹豫不决时,突然一辆老旧的越野车停在我旁边,一个深肤色的青年男子伸出头问我要去哪里,他可以带我一程。我于是问前面有没有卖吃的商店。他说他正好要去前面不远的一家Bagel店买东西吃,他可以请我吃bagel(一种圆圈圈面包),然后送我回来。
竟然有这么好的事!我高兴得赶紧上车。那家店虽然只有一两英里远,开车就几分钟,但要我背着大包走过去,至少也要20分钟到半小时,更何况是在正午的烈日暴晒下。
开车小伙子三十来岁,看他衣服上油漆斑斑,觉得是建筑或装修工人,一问,原来是木匠。
进店后,他点了份素食bagel,然后问我要什么。我跟着要了份一样的,回头对他说,你带我来,我很感谢。如果你不介意,我来请你吧!他听了很高兴,说当然不介意。
我们边吃边聊。他叫卡塞尔,父母都是墨西哥人,在加州长大。小时候没好好读书,15岁就离开学校到社会上混,做过各种工作。他说他有两个女儿,但第一个女儿不是他的。他认识那个女孩时,她已怀孕八个多月,一个人无依无靠。我问是不是墨西哥人,他说不是,是个金发白人女孩。他收留了她,两人在一起了。 过了一年,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个女孩。忘了说一句,小伙子长得挺帅气,是南美人和欧洲人的混血脸型。
他说小时候不知道要读书,很后悔,现在想回学校,去社区大学注册读书。问他现在是不是和他女朋友结婚了,他神色有点黯然,说他们已经分手,都住在这个城里,但不住一起。
吃完午餐,上车时,他问我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再往前几英里有家麦当劳,如果他有时间,能否带我去,我想买份汉堡带到山上做晚餐。他说当然可以。
到店门口停车场,他说他在车里等我。我自己就进去了,背包和登山杖就留在车里。要是他开车跑了,我就惨了。不过,我当时没有一点犹豫怀疑的神情。我觉得,一个人能主动在路边停下来帮助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绝不会当贼的。如果我当时拿着全部家当进麦当劳买东西,那样的防备感对他无异于是种羞辱。
在店里买了份最大量的汉堡准备晚上吃,又买了份十个炸鸡块做明天早餐,兴高采烈的,感觉像过节。
上车后,问卡塞尔今天是不是休息,他说今天工作,只是出来吃饭。他这么一说,我有点难为情了。他赶紧说,今天和明天是他最后工作的日子。下周他要去佛蒙特野营一周,然后开车回加州一段时间再回来。我顺口说,估计下周我也会走到佛蒙特了。他马上说在什么地方?他可以开车接我去他的营地,吃喝住都免费云云。我赶快谢绝了他的好意,既不想麻烦他,也不想耽误自己的时间。不过对他开车去加州还是有点神往,可惜没时间,不然搭他的车,两人轮换开车,共同分担汽油费,一路扎营去加州应该不错。我还没去过加州呢。
对了,卡塞尔是素食主义者。问他什么原因,他说19岁时在一家农场工作,喂养牲口,同时还在一家制革厂打工。每天看见养的牲畜被杀,皮革堆起来送去工厂,心里不舒服,从此就不再吃肉。
回到AT小道路口,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说如果他以后去纽约,我请他去中餐素食馆吃饭。可惜匆匆忙忙,忘了给他拍张照片。
3月26日,经过23天的长途跋涉,我走到了距离起点435公里处的温泉镇。
温泉镇(Hot Spring)是AT线北卡境内居民不到一千的小镇。AT线从镇中心穿过,是长途徒步者休息和补给的重要基地。镇里也开了不少几乎是专为AT徒步者服务的各类客栈、餐馆和户外装备商店等。
AT攻略书上介绍温泉镇提到食宿时,首先提到的一家叫Elmers Sunnybank Inn,是一个家庭客栈,专门接待AT长线行者。
据书上描述:客栈里一个人一个房间,一张单人床,一天二十美刀。要知道,住青年旅社,多人统仓大房间,一个人一张床,一天也要二十刀呵。所以一到温泉镇,首先找到这家客栈,很幸运,我订到最后一个房间。
在客栈打工的小伙子带我上二楼,一进房间,我吓一跳,这哪里是旅店客房!屋子里铺着地毯,房间里书架书桌一应俱全,古色古香。
最让我惊讶得发疯的是,床头柜上竟然摆着一本英文译本的老子《道德经》!
我好像从远古蛮荒森林瞬间穿越到了哲人的殿堂!而且只花了区区二十块钱。
整个建筑一共两层楼,楼上有七个房间,有的住两个人,有的住一个人,有三个卫生间,两个公共活动厅。
楼下有个大客厅、音乐厅,里面摆着好几把各式吉他,还有钢琴。还有两个餐厅......所有装饰,不是古色古香就是充满东方情调。连取暖的火炉都是至少大半个世纪以前的。
最绝的是,整个客栈没有一台电视,也没有电脑,更没有WiFi(这点让我很不习惯,必须要出去走两个路口,到图书馆门口的街边发微信),店主老人只看报纸杂志和听收音机。我一时间好像穿越回到了上世纪60年代。房间门都没有锁,大家出去时仅随意掩着门,在这里,大家以相互信任代替了相互提防,如同一家人。
晚餐十二美元一个人,需要提前预定,7点开饭,敲钟为号,大家迅速一起上桌,人到齐才开饭,晚到者要遭到温和的“谴责”。晚餐是一道汤,一道沙拉,一道黄米饭和浇在米饭上、用各色蔬菜混在一起煮成的菜肴,最后是甜点和茶。对菜的味道我没什么可挑剔的,唯一不满的是,竟然没有一丁点肉!我!要!吃!肉!这让我很郁闷,难道店主人是素食者?
这天一共十二个人一起吃饭,饭后大家坐在餐桌边聊天,除了老板和他的一对朋友夫妇,其他都是AT行者,我来自中国,两个苏格兰小伙子,一个德国人,倒也算是五湖四海了。
客栈早餐六元一个人。其丰盛绝对物超所值。除了牛奶,咖啡,茶和橘汁,面包,软饼和麦片,各种果酱,枫糖浆,以及黄油和奶酪,通通管够。和我预期的一样,没有肉饼,也没有培根。我怎么就糊里糊涂进了家素食者客栈呢?不过事后想,我幸亏当时不知道,否则在门口扭身就走,岂不错过了人生这么精彩的老艾尔默!
早餐桌上,年纪比较大的,除了我,还有一对年龄和我相仿、来自密苏里的摄影师夫妇、老板和他的一对朋友夫妇。
老板朋友,一位穿灰色衣服长着大胡子的老人,说起他当年19岁时,在纽约上州参加Woodstock的嬉皮士大聚会的往事,眉飞色舞,把其他几个老家伙羡慕得要死。
这些都是当年的嬉皮士或社会改革激进分子,虽然老了,做派依然不改,激情和神采照旧。餐桌上谈起美国现狀和总统初选,一个个痛心疾首。最令我惊讶的是,他们竟然全都是民主党激进派总统候选人桑德斯的死忠支持者!嬉皮士老了,内心中还充溢着嬉皮士的自由精神,让我肃然起敬。
记得70年代文革后上大学时,班上一个同学从家里带来一本当时还属于内部发行的美国历史名著《光荣与梦想》,大家在宿舍里看得酣畅淋漓,我对美国现代历史的知识和了解,就是从这本书开始的。书里面有专章描写Woodstock,至今还有印象,所以还能跟他们聊到一起,其他几个在座的小伙子,就只有听的份,这些事件,对他们太遥远了。
这天我在镇里休整,除了睡觉就是在镇里闲逛,消磨时光,享受人类文明。晚上坐在图书馆门口蹭WiFi发微信,回去已经9点多了,大家都已回各自的房间,只有屋主老艾尔默(Elmer)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书报,我趁机过去和他聊了好久。我好奇心比较重,加上职业习惯,已经盯了他两天,早就想和他聊聊。
他说他从前在大学教书,教授宗教研究,后来在北卡的某城市开了家素菜餐馆,开了几年,很辛苦,于是关掉餐馆走AT,来到温泉镇住在这家客栈。当时经营者是一对老夫妇。他在客栈休整时给那对老夫妇打了几天工,以抵食宿费用。回去后在别的餐馆工作了半年,这对老夫妇请他来帮忙,他正好对餐馆生意也比较厌烦了,就过来给老夫妇打全工。工作了大半年,老夫妇决定退休,想把客栈转手给他继续经营,并提了个极低的价钱,条件是必须至少经营5年以上。他于是就接手了。那是1978年。
有些问题我不太好问(如果多住几天,成了哥们,大概可以问了)。按照他随口说的时间我心里推算,他今年78岁,1978年他刚40岁。如果再往前推五年,他大约35岁左右离开大学。那时正好是70年代前期,美国社会运动风起云涌之际: 闹学潮,反越战,嬉皮士运动……
美国虽然政教分离,但是个以基督教思想为主流的国家,历届总统就职,都必须手按着圣经宣誓。老艾尔默教宗教学研究,课程设置应该以基督教思想为主要教学内容,花插着讲述一些其他宗教思想。艾尔默说他信仰佛教和道家思想,尤其喜欢庄子,所以我猜他是教学太过于离经叛道,最后没拿到终身教职,最后不得不离开学校。
美国人爱吃肉,尤其喜欢吃大块的牛肉。曾有句广为流传的话是:所谓素食者都是些蹩脚的猎人。只是近些年健身运动兴起,素食才越来越流行。老艾尔默却在70年代就成为素食者,并且去开素食餐馆,可谓时代潮流先行者,可惜一般先驱的命运都不会太好,想来他当时的餐馆不会太成功。否则也不会来这里经营客栈。
他说原想盘下客栈开个几年,然后卖个好价钱,拿钱去巴西买个小农场住下,没想到一下子都快四十年了。
我打探了一下,客栈虽然有那么多房间,但满员时最多只住十四人。而且一个人只收二十元,这真赚不到钱,早晚餐虽然都是素食,但食材都很精致,许多还是专门从农场买来的有机食物,不是随便弄来糊口的便宜货,更赚不到钱。他自己说一切只要基本持平就行。
客栈有两个年轻人帮他打理。都是从前的AT徒步者,一个来了两个月,另一个已经工作了半年。一般客栈对这些临时工只是管吃管住,老艾尔默说他每月还付他们每人150块钱的生活费。够厚道的。也许过几年,他们中的某一个会成为这家客栈的新老板吧?他们会承袭老艾尔默的自由精神和宽厚性格,让这间客栈始终充满人文阳光吗?
再说说另一位客栈老板。
疯狂拉里(左二),左一为作者本人
4月12日
早上8点半被客栈老板拉里敲门叫醒。他昨晚说了,今天早上要请我吃他做的早饭。
拉里55岁,典型美国人的样子,就是说话满口粗鄙的语言,fuck(操)和shit(屎)之类的词不离口。早饭后坐着聊天,听他讲他的故事倒是蛮有趣。估计他年轻时就是个混球恶棍。他说当年与人合伙做生意赚了很多钱,然后就昏天黑地花光了,吸毒赌博搞女人打架......诸如此类。等他醒悟过来,已经一贫如洗。最后因为什么事进了监狱(他不肯说为何坐牢)。他自己在文章中写道,他年轻时,家人和亲戚朋友都知道,他是撒谎吹牛大王,从没一句真话。
他坐牢的过程很有戏剧性。当时他正发狂,在那里狂叫:世界上如果真的有上帝,现在就送我上天堂。这时一个警察走过来,说,我不是上帝,但我是警察,我要送你进监狱。这让我想起欧·亨利小说《警察与赞美诗》里的结尾主人公进监狱的情节。
在牢里他开始醒悟,认真做人(他的原话是:I started to get my shit together,直译:我着手把我拉的屎收集在一起),并且真的信了上帝。但生活上依然是一团糟。
2004年,他走AT,走到这一带,突然生病,而且是好几种病一起发作,送医院抢救了九天。他自己都不知道有糖尿病,而且當时血糖高达600,医生说换个人早没命了。从那以后,身体就垮了。2012年,回到这里,买了这个客栈,招待过往徒步者。用他的话是,十二年前就该死了,现在都是多活的。他得了种阵发性肌肉无力症,前不久去超市,突然发病,人就像条死鱼躺地上不能动,然后被送进医院治疗才又恢复过来。
拉里没有子女,没有结婚,用他的话是活多久算多久。对了,他自称是新闻工作者和作家,给地方小报写过不少文章。我在他电脑上拜读了几篇,行文和文字谈不上很好,但有些感性的细节描写,我还挺喜欢。
拉里的客栈名字就叫疯狂拉里(Crazy Larry's)。虽然一把年纪且病入膏肓,但脾气依然暴躁,好起来像天使,恶起来像野兽。我刚进他客栈时,问我的AT名号,我答曰老狐(Old Fox),他故意听成是老屁(Old Fart),一边大声重复,一边哈哈大笑。然后才认真地说,你要是真的取名为老屁,那才是有特点。我生日那天做了一桌子菜请几个路上常在一起走的徒步者吃饭,事先忘了跟他打招呼报备,他知道后马上翻脸非常气愤,一是觉得我不懂规矩,没把他这个店老板放在眼里,在他客栈请客都不跟他讲一声;二是怕我们喝多了闹事——这个还真不是多虑,AT徒步者一路风餐露宿饥寒交迫,一旦到了城镇,无不大吃大喝补充身体,而不少年轻人难免争强好胜,尤其是为了争夺女孩子的欢心,酒酣耳热之后,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轻则损坏店内家什,重则伤人招来警察干预。所以拉里不爽倒也不是小家子气,有他的道理。好在我连声道歉并温言温语解释清楚,并保证我们都是良民不会闹事之后,他也就认可了。更何况我当时酒菜已大半上桌,客人都已到齐,此所谓木已成舟,真翻脸到底也过于不近人情。只是我们酒席开始时请他参加,不知是因为之前的翻脸不好意思还是守自己的规矩而坚执不肯来,最后被我硬拖了上桌。但一旦开吃就立即兴高采烈起来,给每个菜拍照,赞不绝口。不停地写脸书发推特。第二天当我在城里逐家客栈寻找三张老K时,几乎每个店老板和工作人员都对我道生日快乐!都知道我做了一桌子中国美食。
疯狂拉里年轻时酗酒成性,后来信了上帝,加上身体不好,就戒了酒。那天大家喝酒,看他拒饮,我就给他泡了杯我随身携带的湖北恩施绿茶,他喝了赞不绝口,问我哪里可以买得到。我有点歉然地告诉他,这是我亲友专门从中国邮寄来的,美国买不到,我随身携带的也不多,没法分给他。这话竟然让他大为感动和不安,觉得喝了我珍贵的家乡茶,说以后再也不叫我老屁了,还说第二天要请我吃他亲自下厨做的早饭。
最后,当我离开疯狂拉里客栈上路时,拉里竟然有点依依不舍,约我在大马士革的徒步狂欢节时回来,他会给我留一个房间,然后我们一起做中国饭菜,开个摊位招待来自全世界的AT徒步者。
拉里虽然粗鄙不堪,但的确是个好心人。我走的那天,一个头天住店的骑行小伙子离开时,把皮带忘在房间,他清理房间时发现,他因为有病不能开车,但马上打电话叫来一个朋友,开车带他追出好远找到那位骑行者。
转眼两年过去了,一直没再和拉里联系过,希望他健康无碍,疯狂拉里客栈依旧。
责任编辑 楚 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