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地理图全轴》小考

尹学梅

（天津博物馆，天津 300201）

一、图卷的基本情况

天津博物馆收藏有一幅贴签为《地理图全轴》的舆图长卷（以下简称图卷）。图卷既无作者，也无绘制年代，更无流传经过及说明。经文物专家鉴定，其绘制年代为清代。图卷黄绫裱边，部分破损，有虫蛀现象。包首贴签下部破损，疑有缺失文字（图一）。

图卷纸本设色，未注比例，纵26.9厘米，横688厘米。所表现的地理范围，东起广东与福建交界的蔗林、南澳岛，西至越南东京及其附近海域。卷首有标注：“石狮头，广东与福建交界，东面是福建海面，西是广东南澳一带，黄岗管。”（图二）

图卷从右侧打开。纵观全图，可以看出，受卷轴图幅的限制，整幅地图不是在统一的方位限定之下。图卷上方为陆地，下方为海洋。图中有相当多的岛屿都画成倒置的形态，可知此图的视角为从海中的航道向两旁审视。

图卷采用平立面相结合的鸟瞰式形象画法，标注文字则有正有反。府、县、城、寨等用城垣符号表示，如黄岗城、澄海县、前山寨及琼州府等，省城广州用深蓝色方框、内注“省城”表示。沿海的海防设施用象形墩台来表示，其上有一面黄色的旗子迎风招展，如海南岛上有东台、海口西台、东水台等11座墩台。山脉采用传统的形象画法，用青色，陆地、大的岛屿用淡粉色，小的岛礁亦用青色，河流、海洋用绿色。图中澳门的城垣绘制得尤为醒目，着色鲜明，城墙高耸，关卡独立，与其他府县城寨大为不同。图卷尤为细致地绘制了东部的南澳岛、中部的万山群岛以及西部的海南岛。

图一 图卷贴签

图二 图卷卷首

南澳岛位于广东省东端闽粤交界海面，“孤悬海中，四面汪洋，为漳、潮两郡门户，商船往来要冲”[1]，其战略意义重大，素来有“闽粤咽喉、潮汕屏障”之称[2]。图中南澳岛大部分为山地，高低丘陵与小块平原交错，起伏较大。海岸曲折复杂，有大小港湾十多处，如南澳、白沙湾、隆澳、钱澳、九澳、青澳等。南澳城位于岛的东端，岛上绘墩台5座，房舍3座。城北一座小岛上亦绘有墩台2座（图三）。

万山群岛是珠江口外一系列岛屿的总称，共有岛屿200多个，总面积130多平方公里，分布范围南起蚊尾洲，北止虎门口，西始大襟岛，东至担杆岛。由于受卷轴图幅宽度的限制，虎门口和位于佳蓬列岛西南端的蚊尾洲（即珠江口外最南端的小岛）都没有在图卷中绘制出来。图中从右往左依次绘有担杆山（担杆岛）、万山（大万山岛）、三灶台（三灶岛）、高栏（高栏岛）、荷包湾（荷包岛）、大金（大襟岛）等，而桂山岛、大岛以及位于珠江口中心的内伶仃岛和淇澳岛在图中并未表现出来。这些岛屿几成弧形排列，构成了今天的珠江八大出海口。而在清代出海口只有东三门（虎门、蕉门、横门）和西三门（磨刀门、虎跳门、崖门），近百年来才又形成了洪奇门和鸡啼门。图卷中可见西三门，从右往左依次为磨刀门（磨刀湾沿河口往内陆方向）、虎跳门和崖门（图四）。

图三 图卷中南澳岛部分

图四 图卷中的万山群岛局部

图卷中的海南岛绘成与海岸线平行的长条形，以海口城和琼州府为起点，往左为定安县、乐会县、澄迈县、万州城、临高县、陵水县、儋州城、崖州城、昌化县和感恩县，往右为会同县和文昌县，中部的五指山也被绘制在了沿海一线，基本上不考虑实际的方位（图五）。“琼郡，周环皆海也，屹立万里汪洋中，为全粤西南之保障。十二州县，星罗匝布，广袤千有余里。上拱神京，下俯诸夷。占城、真腊、交趾，直可以足蹴之。形势之雄，中原未有也。”[3]可见，琼州府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图卷图面清晰，绘制精细，内容丰富，体现了清代的绘图艺术和制图水平。图卷还有较为丰富的文字标注，不仅标明了山脉、岛屿、河流、府县、城寨、港口、炮台、寺庙等的名称，也有一些区域的划界信息，如：“海门至碣石分界，东海门西碣石。”“碣石中右两营分界，东中营西右营。”“天朝与越南交界。”此外，图卷还记载了沿海航道所经各站之间的水路里程，如：“五屿至莱芜六十里，至樟林港口四十里。”“沙汕头至河渡门一百一十里，河渡至钱澳一百一十里，担杆山至外伶仃八十里，外伶仃至石笋九十里。”

值得注意的是，图卷的右下角写有“寺前街锦华斋”六个字，其相关的历史信息有待进一步考证。又图卷最后注有“越南境内别有别图”，故笔者推测其应该为一套地理图的组成部分。

二、绘制年代考证

1.图卷中绘有陆丰县。据乾隆《陆丰县志》记载：“国朝雍正九年，析石帆、坊廓、吉康三都为陆丰县，建治于东海之旧城寨。”[4]三都原为海丰县所属，雍正九年（1731）析出，始建陆丰县。因而图卷的绘制应该在雍正九年（1731）以后。

2.图卷中绘有黄粱都，为香山县所属。明洪武十四年（1381），改潮居乡为黄粱都，为香山县的11个坊都之一。清道光七年（1827），11个坊都合并为9个，黄粱都仍存，并沿袭旧称。又据《香山县志续编》记载，光绪初年改都为镇，香山县设9个都镇，黄梁都于该年更名为黄梁镇[5]。图卷中为黄粱都，说明此图的绘制时间应该在光绪初年之前。

图五 图卷中的海南岛部分

3.图卷卷尾绘有与广东接壤的越南一部分及其城市东京，有文字标注“天朝与越南交界”“越南界”“越南东京”“越南内地海防”“由海防至东京小火船二十个时辰”等。越南，古称安南，其国王屡为元、明、清各朝封为“安南国王”。嘉庆初年，安南局势一度动荡不安，后阮福映将其平定。嘉庆七年（1802）十二月，阮福映遣使将安南旧领敕印呈缴清政府，请赐建国名号“南越”。嘉庆皇帝认为：“以南越二字锡封一节，断不可行。南越之名所包甚广，考之前史，今广东广西地界亦在其内。阮福映边徼小夷，此时即全有安南，亦不过交趾故地，何得遽称南越，安知非欲夸示外夷，故请易国号先为尝试，自应加以驳斥。”[6]428后经了解，嘉庆认为“今来禀详述建国始末。请锡藩封虔具表贡。特谕嘉纳至所请以南越名国之处，该国先有越裳旧地，后有安南全壤。天朝褒赐国封著用越南二字，以越字冠于导航。仍其先世疆域，以南字列于下表其新锡藩封。且在百越之南与古所称南越不致混淆，称名既正。字义亦属吉祥，可永承天朝恩泽。现已令陪价等诣阙请封所颁敕印即以此二字称名。该国膺此嘉名。”[6]481嘉庆八年（1803）六月“己丑改安南国为越南国，封阮福映为国王”[6]528。故而此图卷的绘制年代应在嘉庆八年（1803）以后。

图六 图卷卷尾

图卷中的东京，亦用城垣符号表示，并用文字注明“越南东京”。1831年，越南阮朝明命王将东京更名为河内，意为被河道包围中的城市[7]，故而此图的绘制时间应该在此之前，即道光十一年（1831）之前。

4.图卷标注中提到了“火船”“小火船”，说明在当时的中国东南沿海已经出现了较先进的航海工具“火轮船”。这种先进的航船在中国领海开始出现是在道光十年（1830），这一年，英国麦金托士洋行的“福士号”（Forbes）抵达广州湾[8]。故此图卷的绘制时间应该在此之后。

综上所述，图卷的绘制年代应该在清道光十年至十一年（1830—1831）之间。

由所绘内容来看，这幅原定名为《地理图全轴》的图卷应更名为《广东沿海岛屿图卷》。此图虽然只注重山与水的表现，不太追求精确性，也不太考虑实际的地理方位，但其仍然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科学价值，反映了当时中国人从海防的角度对于广东沿海地理的认识水平，是我们研究清代广东沿海地理、海防以及航海线路等方面的珍贵资料。

［1］卢坤，邓廷桢.广东海防汇览：卷一［M］.王宏斌，等，校点.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9：7.

［2］《广东海防史》编委会.广东海防史［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0：13。

［3］卢坤，邓廷桢.广东海防汇览：卷四［M］.王宏斌，等，校点.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9：120.

［4］王之正，沈展才，等.陆丰县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广东府县志辑：29.上海：上海书店，2003：32.

［5］刘居上.清代香山行政区域的变迁［M/OL］.（2015—7—30）［2018—5—7］ .http://zs.gd-info.gov.cn/shtml/zs/zsgs/2015/07/30/133816.shtml.

［6］仁宗睿皇帝实录：二：卷 78—155［M］//清实录.北京：中华书局，1985.

［7］纪雁.河内的城市发展与挑战［J］.上海城市规划，2013（6）.

［8］聂宝璋.中国近代航运史资料：第一辑：上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35—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