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乡米茶香
2018-06-01杨林
文 / 杨林
秋风很密,身体很凉。把母亲送上汽车,心里空得说不出滋味。回头的刹那,在她佝偻的身上,我看见了外婆的影子。回到家中,看见她带来的,我最喜欢的野菜糯米粑,也想起了外婆的侗乡糯米茶。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很穷,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父母每天工作好忙,也顾不得我们姐弟几个。一到放寒暑假,就把我们打发去外婆家。那是湘西很偏远的一个山村,坐几个小时的火车,还要步行三四十公里山路。每次去,都走得我脚板起泡,眼泪汪汪。到了之后,外婆就拿出过年接待客人的糯米茶,泡几碗给我们喝。那又香又暖、又饱肚子的侗乡糯米茶,至今都让我破涕为笑,回味悠长。
那时候,乡下也很穷,只不过靠山吃山,土特产也蛮丰富,因而充饥没什么大问题。男人一大早起来上山做工,到九十点钟回来吃一顿,怀里揣几个红薯、土豆又出去了,直到天麻麻黑的样子,才回来。一天就两顿,大多是红薯、玉米、南瓜和土豆煮饭,配一些自家种的小菜,拌些辣椒、泡菜,就是一餐。有时候,舅舅去河里抓来鱼虾,到山上采点蘑菇、竹笋,甚至打点野味,饱食一餐的我们,往往高兴几天。不过,这样的日子实在稀有,长身体的我们经常饥肠辘辘。外婆除了洗衣弄饭,还要上山采野菜喂几头猪,准备过年,真是忙里忙外,留下一身的病痛。我们几个小孩子,每天也要被外婆派工,跟着几个小姨去屋后的山坡上,放牛砍柴。夕阳刚一落下,我们就匆匆忙忙吆喝着回家了。这时候离吃饭的时间还早,我就会偷偷溜进厢房,翻开柜子,把手伸进罐子里,一把把地抓着糯米茶往嘴里塞。这点小乐趣,已成为我多年的秘密。
冬天的时候,外婆亲手做糯米茶的过程,如今历历在目。她把珍贵的糯米煮熟,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竹簸箕盛了,放到阁楼上去晾干。等糯米成颗粒状后,再去村子前的小溪里找来沙子,洗干净放入锅里,倒些茶油一起炒。大概一袋烟工夫,糯米变成雪白的颜色,膨胀了好几倍大,然后用细筛子筛出沙子。我们跟着外婆打下手,她也会奖赏我们一人泡一碗,还时时提醒慢点慢点,碗底有漏网沙子。吃起来,糯米黏而脆,甜而香,茶水绵长而有回味。
后来,外婆死了。她死的时候,我还不懂悲伤,看见大人哭,也跟着哭。再后来,长大了,日子也越来越好了,可是自从外婆死后,我再也没喝过侗乡糯米茶。
现在,秋风再起,又想起那香味,从心底里蔓延的忧伤,使我深深地想念我慈祥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