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出息的”郑亚旗:先拿郑渊洁“练练手”
2018-05-30陶梦琪
陶梦琪
1983年7月,郑亚旗出生不到1个月,这是郑洪升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孙子。随即,他对儿子郑渊洁说:“你的儿子可能不如我的儿子。”
郑渊洁一愣,心想哪有头一次见别人的儿子就说这种话。待他回过味儿来,便对父亲说: “我希望我的儿子比你的儿子强。”
鄭洪升回:“我的儿子比你的儿子强,我高兴。你的儿子比我的儿子强,我更高兴。”
从那时起,郑渊洁便加入同其他父亲竞争的行列。竞争什么?竞争谁的孩子长大有出息。
后怕·学校
眼下,郑亚旗正坐在一间教室里准备着自己的初中入学考试,监考老师拉着脸在座位之间盯着孩子来回走动。教室门外,父亲郑渊洁默默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这次,他下定决心,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要把儿子领回家。
由此,“全国最有名的小学毕业生”成为郑亚旗身份的核心“验证码”。有人说郑渊洁用自己的儿子做了一场先锋教育实验,但鲜少有人知道,促使郑渊洁有勇气作出这样决定的源头来自一份“后怕”。
郑亚旗迈进小学的第一天,听到班主任对一个女生说“你吃屎都接不上热的”。他特别害怕,因为这颠覆了郑渊洁对他进行的“要尊重别人”的教育。
而郑亚旗口中的“尊严教育”曾是郑渊洁童年时期可望而不可即的。
文革期间,郑渊洁的外祖父刘润甫被一群中学生抄了家,80余岁高龄的京城名医被中学生强迫长时间跪在炉灰渣上,很快,他便与世长辞了。舅舅刘少甫是北京一家医院的医生,也在文革中因不堪忍受人格侮辱投玉渊潭公园的八一湖自尽。
而与这些记忆一起出现的,是郑渊洁在幼儿园时期的一段经历。1959年,当时才4岁的“小郑”在石家庄解放军幼儿园高级步兵学校上小班,午餐时,同班的男生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碗,老师勃然大怒。她将小男孩拽过来面朝下俯伏在她的双膝上,“你们排队过来,每人打他一下,要使劲儿!”那是郑渊洁平生第一次打人。
那次之后,郑渊洁对幼儿园充满了恐惧,幼儿园里的老师像是至高无上的君王,她们对每一个小朋友似乎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成年后,郑渊洁说自己每每看到有老师挖苦打骂学生,无视学生的人格尊严,他就后怕。
这也是为什么,当得知自己的儿子郑亚旗因说话被幼儿园老师关进小黑屋后,毫不犹豫地给他办了退园手续。
二年级·十八岁
如果有平行时空,那么同上小学二年级的郑氏父子恐怕很难成为朋友。
郑渊洁的母亲从小就告诉他,做事要和别人不一样,要与众不同,要独辟蹊径。二年级时,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为《我长大了干什么》。“科学家、解放军、工程师……大家都可以写。”老师帮班里的孩子们提点了思路。郑渊洁想了想,最终写下:我长大了当掏粪工。老师认可他的与众不同,当众表扬后,他的文章还被发表在校刊上。郑渊洁心里暗喜,“看来母亲说得对,就要和别人不一样。”
随父母到五七干校后,他加入干校的子弟学校,同样是因为一篇特立独行的作文,但这次郑渊洁等来的结果却是被开除。
老师给出的作文题目是《早起的鸟有虫子吃》,他变更了题目,写成《早起的虫子被鸟吃》。老师极为不爽,当众对他进行了羞辱。郑渊洁随即引爆了藏在身上的拉炮,硝烟之中,郑渊洁说自己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二次自杀性爆炸。
相比郑渊洁,郑亚旗的二年级更加“务实”。“18岁前,你要什么我给什么,18岁后,你要什么不给什么。住在家里要交水电费、交房租。”郑亚旗没有问过原因,他以为这是天经地义。所以从那时起,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挣钱。
他发现自己和同龄人能聊的话题越来越少。离开学校后郑渊洁怕郑亚旗失去社交能力便鼓励他去见网友。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一个月要6000块的拨号费将网民如大浪淘沙般挑选了一遍,最终经济能力或渠道较强的中年人构成了网络力量的主力军,郑亚旗在社交和自我开始生长的阶段,阴差阳错般进入了中年人的世界。和他们聊怎么挣钱,听他们讲“大人的事”,郑亚旗没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尽管18岁之前,“自由工”郑亚旗通过网页制作、炒股已经挣了六七十万,但成年后,他仍像大家一样,需要找一个“工作单位”。他去过一次现场招聘会,小学学历、北京户口,企业摸不准他的来头纷纷礼貌回绝。只有一家单位流露出对他的兴趣。招聘人了解完他的基本情况后开始摸他的腿。郑亚旗震惊,心想:“怎么这还能有潜规则?”
招聘人开口问:“你这是义肢吗?你是残疾人吗?”
“我不是。”
“那太遗憾了,我不能雇佣你。因为我们公司再多雇一个残疾人就可以减更多的税。”
此后郑亚旗的工作轨迹如大多媒体所报道的那样,开着奥迪搬鸡蛋、进入报社从普通员工做到技术部主任……直至郑亚旗决定将事业的重心与“童话大王”郑渊洁联系起来。
稿子·儿子
“郑渊洁最珍惜的东西是他的稿子和儿子。有一次,小郑亚旗站在书桌上撒尿,把郑渊洁刚写好的稿子全浇了,郑渊洁心疼但还是让儿子尿完了。”《动画世界》主编刘庭华边说边笑,看来儿子重于稿子。
但成年之后的郑亚旗,因为稿子的问题没少在郑渊洁这儿碰钉子。
2004年初,郑亚旗开始把“脑筋”动到郑渊洁身上。他喜欢声光电,认为现在是读图时代。他动员郑渊洁将作品改编成连环画、动画片、影视剧甚至电脑游戏,出版卡通书刊。而这些被郑渊洁一口否决。“读图时代就是赌徒时代,人们在拿自己的想象力赌未来。但文字作品却能激发读者的想象力。”那段时间父子之间的分歧很大,常常争论得面红耳赤。
郑渊洁最终将一个从未授权的作品交给郑亚旗改编成漫画,并白纸黑字地和他签订合同。2005年,郑亚旗的《皮皮鲁》杂志问世,和父亲当年做童话大王一样,他也是一个人做一整本杂志。不同的是,仅三个月的时间,他就将自己80%的积蓄打了水漂,最惨时,连吃了半年的方便面。
将近一年后,郑亚旗慢慢找到了门路,眼看着画册起死回生开始走上正轨,郑渊洁震惊,“是我固守文字,冥顽不化?”郑亚旗最终说服了郑渊洁,拿到其所有作品的授权。
当年,作家卖书最流行且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签售。“老郑最多一次签了将近15个小时,太辛苦。”郑亚旗开始琢磨新方法。很快,他盯上了大众传播最快的方式——上电视,做节目。
郑渊洁不乐意了。作家靠作品说话,谁用嘴啊?这次郑亚旗不再和他争吵。相反,他开始猛夸老郑,疯狂鼓励,还不时打趣道:“去电视台,能认识好多美女。”
嬉笑间,郑渊洁妥协了。两年之内,郑亚旗为郑渊洁安排了上百场脱口秀。脑洞清奇,言辞大胆的郑渊洁收获了电视前一众粉丝的喜爱,人气猛增带来的直接表现就是读书销量的暴涨。郑亚旗的计划成功了。2011年,在郑亚旗接手、运营皮皮鲁系列作品的五年之后,郑渊洁再次荣获2011年中国作家排行榜首富。同时《皮皮鲁总动员》在联合国评出的世界十大图书中排名第四。
传承·反转
有网友说别人创业靠脑子,郑亚旗创业靠老子。如果是20岁之前,听到这话,郑亚旗可能会气急败坏地据理力争,但现在他只将这些“段子”编成素材,然后用到自己下一次的演讲中。
没人知道创业初期,公司现金流出现问题,股东打架,员工在微博上骂他。“我经常是在接完电话的瞬间,胃痉挛开始疼,拿白毛巾洗完澡一擦头,上面全是这么短的头发茬,掉的。”
找方向、找投资、找人才,郑亚旗在这三件事上没少栽跟头。起初,他根本不懂什么是VC、PE,接触的投资人也都十分“激进”,“还没说几句话,就把我贬得一文不值。骂了我40多分钟,骂得狗血淋头,我臊着脸离开后,晚上投资人助理又打电话给我,问我报价能不能便宜点,合着都是砍价的‘套路。”
还有一次,自己公司一位很出色的技术人员要被上市公司挖走。郑亚旗极力挽留,说得口干舌燥之后。员工看着他:“亚旗,你别说了,我十年的工作经验总结出一条真理,老板的话都是骗人的。”
郑亚旗哭笑不得只能报以祝福。“其实每次遇到的各种问题和挑战本质上都是机会,这些机会甚至会让企业离成功更近。”
很多人拿着钱“砸”过郑亚旗的公司大门。《舒克和贝塔》的电影授权就是其中最为炙手可热的项目之一。“你想花多少钱拍这种三维动画大电影?技术团队找国内还是国外的?怎么能保证这个电影成功,投入这么多钱,怎么回收成本?回答不了,给我一个亿也不干。”郑亚旗说自己这几年内干得最多的事就是拒绝别人。他认为,眼下做文化产业肯定火,但内容为王的前提下,不是砸钱就能成功的。
变现IP运营、顺行业而上、选择对的合作伙伴,这是他现在做事的三大方针。“哪一个行业成熟了,技术也力所能及了,跟我的内容又匹配,我才做哪一块开发。”从2015年开始,皮皮鲁与喜马拉雅合作,推出了有声读物。由免费开始做起,从2016年下半年开始收费,如今《舒克和贝塔》在喜马拉雅的点击量达到了3000多万,付费额做到了儿童书频道第一。而这还只是郑亚旗决定泛娱乐化发展的其中一小步。
郑渊洁705个故事、700多个出场人物在郑亚旗看来还远远没有被开发到极致。
与开心麻花合作的舞台剧《舒克和贝塔之克里斯王国》、与爱奇艺合作的网络剧、眼下正在各大网络平台热播的动画片《郑在讲故事之十二生肖》,以及正在紧锣密鼓制作的动画片《皮皮鲁安全特工队》,包括超级IP动画片《舒克和贝塔》等都在计划之中有序进行,另外还有各种对外授权,幼儿园、学校、地产商的皮皮鲁IP植入,更有讲座、亲子活动、教材进学校,以及商场的整体形象包装等。郑亚旗的“盘子”铺得很大。
郑亚旗希望皮皮鲁能和漫威一样成为拥有制作能力的IP运营公司,能够以项目合作的方式去整合剧组、策划项目的全产业链开发甚至细化到商场里做主题活动。
郑亚旗的情绪极为稳定,做事十分谨慎。他将自己的人生规划表划分为六个类型,健康、知识、工作、家庭、财务、精神。“不吃糖、希望有几十个亿资产、要和平对待所有人……”他随便念了几条。
尽管拥有着不同寻常的成长经历,但这并没有让郑亚旗看起来有明显区别或超脱于主流之外的地方。在他身边工作多年的助理从没见过他生气发火。某次会议安排的失误,助理收到过最重的回复是,“错了改了就好了,下次不要错了”。她立即明白这是警示。“他就是一个能把事情都放在心里解決的人,他不是说没有想法,他都是在心里头,该拆的拆了,该融的融了,该扔的扔了,所以他就不需要在外面挂什么东西。”现在,郑亚旗每天的时间被精准地切割成小块。采访在他去往机场路上的间隙中完成。“成功有方法可循吗?”郑亚旗边托运行李,边努力整理思路。“成功?不知道,现在我们先通过老郑的IP先把这些做通,未来希望能拿更多有想象力的IP来做。”准备告别之际,他补充,“怎么成功我说不清,但有一条万能的失败的法则那就是:永远讨好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