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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代青铜豕卣的缺损还原

2018-05-29张光敏

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 2018年2期
关键词:翻模器形纹饰

张光敏

(上海博物馆,上海 200003)

0 引 言

卣为盛行于商代与西周时期的盛酒器,专门盛放古代祭祀用的秬鬯酒(也作“郁鬯”)。目前存世的卣常见形制为带提梁有盖的垂腹或鼓腹器,偶有动物器形,如日本白鹤美术馆藏长冠鸟型大保卣,日本泉屋博古馆藏虎食人卣等[1]。上海博物馆收藏有一件于1964年从上海炼艺铜厂抢救回来的商晚期豕卣,高14cm,口径9.1cm,器壁厚度观察为最厚1.8mm,最薄0.8mm,重0.94kg[2],其形制极为罕见,至今为止仍属孤品。器身存在缺失,近总面积的一半。从尚存的部分可以观察到,该卣器基本呈椭圆形,两侧各饰一豕首,其耳部、眼部和鼻吻突出表面;豕身完整的一侧有如意头系钮,但提梁和盖已缺失;下有空心豕蹄状足。该器除形制特殊外,也体现了极高的艺术成就:豕首张目竖耳,线条粗壮,朴拙可爱,前额、鼻吻和豕身以纤细而不失刚劲的羽状纹表现,所有空隙处密布雷纹底纹,疏密有致,繁简相衬,底部四蹄则稳健有力(图1)。两侧蹄间各有一蝉纹,蝉纹常见于卣的提梁[3],有可能该卣缺失的提梁也是以蝉纹装饰。

也正由于原器纹饰复杂精美,修复还原难度较高,自入藏以来始终未能对该器修复,殊为遗憾。为了能够让这件独一无二的文物更完整地展现其蕴含的艺术精粹,笔者于2013年承接了豕卣的修复工作。豕卣虽然存在不小的缺损面积,但所幸缺损的部位都能在另一侧对称处寻找到依据,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决定以还原原器艺术风貌的目标进行修复。

左上图:前首;左下图:后首;右上图:左身;右下图:右身

1 保存状况

从豕卣现存部分判断,豕卣的两个豕首并无前后之分。为了行文方便,将保留较多的豕首称前首,基本完整的一侧豕身称左身,其余则对应称为后首和右身。其残缺部分从前首一侧眼上开始,延伸到整个右身乃至后首,后首仅剩一侧耳朵(图1)。

尚存的部分整体而言保存状况良好,器身未发现明显的变形。内表面存在尘土沉积和浮锈,尤其底部较为明显;外表面则大部分区域呈现光洁润亮的深色皮壳,但前首右半脸则锈蚀较为严重,且纹饰相对于别处显得模糊扁平,与鼻吻部连接处还有裂纹(图2)。从内部观察可发现,该部分实为修补(图3),可能是铸造时这部分产生缺陷后的补铸,但成分和工艺都逊于原器。此外,存留的一系的表面状况也和其他部分有明显不同(图4),这可能是铸造时和器身分铸,成分又和器身存在差异所致,也不排除是铸造后修补的可能。外部腹底在皮壳之下存在一些锈蚀物,其状况较为稳定(图5)。

图2 前首右半脸锈蚀严重

图3 前首右半脸内部

图4 左身上存留的系

图5 底部锈蚀状况

总体而言,该器除残缺面积较大外,保存状况良好。修复工作主要集中于器形和纹饰的补缺还原。

2 器物补缺

2.1 常用补缺方法的局限

通常而言,青铜器较大面积的补缺一般有以下几种方式:

1) 铸铜补缺:首先刻制吻合缺损处大小形态,纹饰符合原器的石膏模,在此石膏模上翻制铸范,以和原器合金成分相似的材料浇铸出补缺部分。这种方法的优点在于补缺部分的材质、强度和质感均与原器接近乃至几乎一致,但其操作难度很高,尤其是对于豕卣这样纹饰繁密华丽的器物而言更是如此;

2) 铜皮配合高分子材料补缺:即在符合缺损处形态的铜皮上涂铺高分子材料(一般是环氧树脂),然后在还氧树脂上直接雕刻出纹饰。其优点在于相对于铸铜补缺而言操作步骤简化,但操作难度同样很高,就材料强度而言,则不如前者;

3) 翻制原器纹饰补缺:其材料选择与前一种方法相似,即以铜皮作底,高分子材料作纹饰层,但其做法并非直接雕刻,而是选择原器上与待补部分一致的纹饰区域进行翻模,用高分子材料浇制出花纹。这种做法虽然同样强度不足,但优点在于操作更简便,纹饰原汁原味。

在笔者承接该器修复之前,上海博物馆过去的修复师曾尝试以前述第一、第二种方法进行修复,但都因觉得难以再现原器纹饰神韵而放弃。

至于第三种方法,从理论上说有可行性:豕卣前首缺失右耳,而后首恰好有右耳;豕身左右侧又对称一致,因此缺失的部分都可以从原器上找到翻制的原型。在正式开始修复之前,因研究需要,笔者曾以此方法进行了临时补缺,对豕卣左侧完整部分进行翻模,然后用石膏为材料,原位浇出补全部分并作色(图6)。正是在这一过程中,发现浇出的部分并不能和右侧残存部分很好地对接,一些纹饰的线条有明显错位,纹饰之间的对称性也欠佳(图7)。

图6 石膏临时补缺

图7 石膏补缺和原器纹饰间的错位

究其原因,古代青铜器制模或制范时皆以手工完成,工匠水平高超。纹饰排列既在总体上有高度和谐规整的法度,又在局部带有一定的随意灵动。这件豕卣的制造工匠以底纹填补主纹间的各处空隙时,随形制宜,因此即便两侧纹饰总体对称,局部的线条粗细、 疏密等都有一些小差异(图8)。这些小差异从艺术上来说正体现了中国古代青铜器的独特韵味,而对修复而言则使难度大为增加。

图8 原纹饰局部的线条粗细、疏密等都有一些小差异

2.2 “剪裁法”的初步设想

这样的问题在青铜器修复中其实并不罕见。常见也比较简易的做法是在存在错位处作锈加以掩饰。但豕卣通体皮壳光洁,如果刻意作锈,不仅会破坏原来的风貌,也有失文物修复的科学性。

虽然尝试翻模法时遇到了瓶颈,但笔者认为这种方法相对于前两种方法而言,仍存在优势:正因为豕卣纹饰存在上述特点,如果使用前两种方法就会陷入两难:即忠实摩刻另一侧的原纹饰,仍会存在错位等问题;若要避免错位问题,就可能会过多加入修复者的主观意愿,而这也与现代修复理念相违背。

在青铜器修复矫形的传统方法中有一种“锯解法”,即将变形部分锯开各自矫形,互相之间再重新拼接到较为满意的位置。虽然目前这种对原器产生破坏性的操作应尽量避免,但笔者从这种方法中得到启发,如果对翻模浇出的补缺件进行剪裁切割,进行微调借位,将其中局部存在的错位差异化整为零分散到各处,并利用高分子材料相对易于修改增补的特点来做进一步调整,也未尝不是一种可行的解决办法。数年前,笔者在修复上海博物馆藏春秋时期青铜交龙纹鑑时,需要修补大面积的纹饰部位的缺损,也遇到了从其余部位翻模后的补缺件无法与边原纹饰完好对接的问题。当时,笔者将部分区域的树脂浇件切割成小块,再如拼图般一块块接上,通过借位、进一步修饰等方法,达到规整自然的效果[4]。当然,豕卣的纹饰较交龙纹鑑更为精细,其调整的手法也应更加微妙。

2.3 补缺部位翻制

依此思路进行,首先要对原件存留部分做精细翻模。翻模分为两步进行,其一是沿中轴线,对豕卣左侧完整部分整体使用硅胶翻模(图9); 其次是对豕卣前首的右半残余面部进行局部翻制(图10)。为了能够得到高质量的翻制件,在翻模时对硅胶进行了真空搅拌处理,得到的硅胶模没有气泡和缺陷,精度极高。

图9 豕卣右半部分的硅胶模

图10 对前首左半残余部分局部翻模的准备工作

为了尽可能接近豕卣原本的质感,要求浇制翻制件所需的高分子材料既要质地细密,具有足够的机械强度,又可做近一步雕刻修饰,从而体现青铜器纹饰的坚劲气韵;同时也要求能够通过之后的作色接近表面光洁通透的原皮壳。

浇件材料的主料一般选用环氧树脂,此外还要加以颜料色粉和增加强度、增添质感的填料,后者常见的有石膏粉、铜粉、滑石粉等。其中,滑石粉质地细腻,带有一定光泽,化学性质比石膏粉稳定,与高分子材料混合的均匀度又高于铜粉。

笔者先用不同的环氧树脂混合滑石粉,选取机械性能最为合适的环氧树脂。之后再以这种环氧树脂混合不同颗粒大小的滑石粉,以选取效果最佳的组合。浇出的补缺件纹饰精确,质感细腻(图11)。而豕首部分由于原先的补铸部分本来工艺较差,腐蚀严重,得到的浇件也十分模糊,有待之后的修改。

图11 以环氧树脂混合颜料粉、滑石粉制作的浇件,质感、精细度方面均符合要求

树脂补缺件主要用于再现外部纹饰,内部之后还要以铜皮衬垫,以达到足够的强度。

2.4 口沿补缺

豕卣口沿为素面,因此可以铜皮补缺,上面再直接涂铺环氧树脂即可。这里将口沿补缺作为补缺的第一步,不仅因为其操作简单,更因为其可为缺损部位的弧度形态等定下基准。口沿上窄下大,补配的铜皮虽经过敲打塑形,但仍无法完全吻合。因此,将铜皮固定在口沿处后,再根据需要锯出小口,调整形态,并用锡焊临时固定。这事实上也是对“剪裁法”的一个预演。

口沿弧度基本调整好之后,再在卣身的缺损部位临时固定弧度大致吻合器腹的铜皮,作为之后对树脂补配件加工修改的衬垫,避免较硬脆的树脂破裂(图12)。

图12 铜皮补配口沿部分

2.5 “剪裁法”补缺的实践

正如预估的那样,将树脂补缺件放在缺损部位处,能够明显观察到和原纹饰的错位。以“剪裁法”进行调整,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需要修复师对器形的全盘把握,对纹饰的细微观察,对材料特性的熟悉掌握,以及纯熟的塑形技艺。

对纹饰的仔细观察和把握是之后以“剪裁法”补缺的基础。除口沿和蹄端外,豕卣的纹饰遍布全体(图13)。主纹中,除豕的眼部和耳部为粗线条外,其余的羽状纹线条均十分纤细,平均宽度不超过1.5mm,横向的线条和纵向的线条均呈固定的角度,同一方向的线条也几乎呈平行状态。可以想见,如果有一处错位,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整体的不和谐;但主纹之间的间隔又并不大,总体低于1cm,所以对接时要兼顾多处。雷纹底纹填补主纹间和蝉纹周围的每处空隙,可以看到在一些边角处,制作者带有一定的随意性,有的处理成简单的云纹状,有的则填入一些其他纹饰,雷纹各处的大小也并不一致(图14)。雷纹的线条更细,宽不足半毫米,这些具有商代晚期特点的细雷纹底纹在浇铸过程中由于铜液冲刷和冷却收缩,线条会有不均的现象[2]。这些都可能导致补缺时的错位。

图13 豕卣左身拓片

图14 纹饰细节,雷纹底纹带有一定的随意性

怎么剪裁?根据上述的纹饰特点,笔者总结出一些主要原则:首先是不改变器形为前提,这是对补缺部分最基本的要求;对于和器形不吻合之处,可对树脂补缺件加热调整,或切去部分重做(图15)。其次是不要在较小的区域内多次裁割,否则之后的拼接中容易造成局部变形。三是尽量沿与纹饰本身线条平行的横向或竖向切割(图16)。至于工具方面,笔者使用的是超声波切割刀,这种工具在达到足够的切割力度和精度的同时,其热量还会暂时软化切割部位,便于裁剪后的调整。

图15 前首右耳的补缺部分,与金属口沿不完全吻合;使用热风枪对树脂补缺件加热进行器形调整,并切去部分口沿,重新在金属口沿上涂铺树脂

图16 沿与原纹饰线条平行的竖向上切割,并在两个雷纹元素之间经过

至于在何处裁剪,则是需要在修复中不断根据具体情况来判断和调整的。补缺部分的归位需从一处开始调整,当此处纹饰、器形皆拼对合适后,对之进行固定,再考虑其他部分,必要时剪裁调整(图17)。在实际操作中,可能需要多次调整裁剪的方式和部位。图17中的左侧部位,本试图切开后调整纹饰的错位问题,但因为无法达到满意的效果,因此将左侧部分先拿下。从后首的一侧脸部位开始尝试,待该部位固定到合适的位置后,重新浇出中间部位的树脂片补上(图18)。事实上,这样的返工、重做有许多次,不仅在图18所示的大块面积上,也在许多局部进行,以取得最佳的效果。

对于剪裁后的树脂片局部之间, 或是树脂片和豕卣原有部位之间的接合,同样也需要修复师凭借经验和手工技艺使之衔接恰当、自然。比较典型的问题和解决之道有:

图17 横向和原残留部分的连接固定后,纵向再进行裁剪和调整

1) 器形高低错位处用螺钉临时固定,再通过加热对补缺件弧度进行调整,或剪裁调整其他部位,之后用树脂最终固定补缺件(图19)。从前述浇件口沿部分与补配铜片的不吻合可知,除了纹饰的细微差别,器形也并非两侧完美对称,因此补缺件和原器残留部位之间器形弧度有高低差,是一个比较常见的问题;而补缺件之间由于要兼顾纹饰的对准,因此剪裁后的补缺件之间有时也会产生高差。螺钉本身可以调节高度,也能施加足够的压力。当然,螺钉不能打在原器上,而要打在树脂浇件或后衬的铜皮上,之后再用树脂填补钉洞。

图18 树脂浇件分部分定位的尝试

图19 使用螺钉对补缺件和原器部分、补缺件之间的器形高低差进行校准和临时固定

2) 拼合部位不能完全合缝处,宁可留出些微空隙,填入树脂,再进一步修饰。无论是树脂浇片和原器部位,还是裁开后的浇片之间,往往都难以完全契合。此时不必强求合缝,而是可以在缝隙处填入同样颜色和质地的环氧树脂,待其硬结后在表面雕刻修饰,反而可以达到更自然的效果(图20)。当然,在有精细纹饰处,这种缝隙不能留得过大;而在素面处,例如后首的下颌,或图15所示的口沿,即可切去难以归位的部分,以大面积树脂补全。

图20 前首缺失耳部的树脂浇片,与原器部分的结合处并不能完全吻合(左图),填入树脂后在表面雕刻,补全细节(右图)

3) 必要时做“半剪裁”,以便局部配位调整,即在树脂浇件上切割出开口,但并不一切到底,而是利用此开口稍微扩张,使开口两侧的树脂部分能够更好地和其他部位在纹饰、器形方面契合。例如图22所示,为使补配的后首一侧面部器形更为准确,沿耳下作了半剪裁,基本没有伤及耳下的雷纹。图21中,左侧树脂浇件上羽状纹的水平线条与右侧已固定好的浇件上的羽状纹线条存在微小的高度差,为了弥合这一差距,在左侧浇件上斜切一道经过两条水平纹饰,从而可以略微扩张开口,使之与右侧浇件的纹饰应对。虽然此处切口经过了精细的雷纹,似与前述剪裁原则有所冲突,但因为开口极小,易于以树脂填充后修饰,且下部位置不变,相比重做或其他剪裁方式更为高效,因此是权衡后的做法。

图21 “半剪裁”法调整局部;豕卣后首一侧耳眼交界处

细节的处理方式多种多样,以上只是笔者以个人心得总结的主要要领。总之,通过不断地尝试和调整,最终以剪裁法获得了理想的补缺效果,证实了该方法的可行性。对于已经固定好位置的补缺部分,在后面加衬形态吻合的铜皮,与树脂纹饰层黏合。

铜皮的使用是为了减少补缺部分在后续保存中变形、碰碎的可能。因此,还要将铜皮和豕卣原先的部分焊接,即缺损部位的周边;由于铜皮是分块加上,所以铜皮之间要进行焊接以便真正固形。对于铜皮向内的一侧,也要用树脂涂铺,其作用是多重的:一是能够为后续的作色打底,豕卣是开放器,内部也需要考虑和周边原器部分的一致;二是手工打制的铜皮不可能完全吻合器形,因为可以利用树脂的厚度进一步调整;三是树脂客观上对补配的铜皮起到隔离封护的作用,防止其日后锈蚀。

2.6 后首右脸部分的重新雕刻

在2.3中已提到,单独从前首的右脸翻模浇制出后首对应部位的补缺部分。经过“剪裁法”中应用的调整、填补等方法,该块补缺部分已归到正确的位置,并和其他部位吻合(图23)。

图23 后首右脸补缺部分的归位

由于前首右脸本身是补铸,工艺稍逊,后期腐蚀程度重,因此纹饰相比其他部位来得模糊。在翻模复制后,显得更为扁平,和豕卣整体格格不入。起初试图重新打磨雕刻加深纹饰,但终因差距过大而放弃。将已经固定的部分切割下,进行重新补缺(图24)。

图24 切割的部分绕开之前浇件已经定位并经过修饰的部分,以减少工作量

这次补缺采用先衬铜皮,在铜皮上铺设树脂,然后直接雕刻。由于此部分相对而言面积较小,且有翻模件作为纹饰大体分布的参照,所以雕刻时能够基本还原纹饰的格局和风格(图25)。这一部分的铜皮内侧,同样涂上树脂,为后续工作作准备。

图25 直接雕刻法补全后首脸部

至此,豕卣的补缺工作已告完成。

3 作 色

虽然树脂补缺件在制备原材料时已经调到非常接近豕卣原器的色调,但仍和原器的质感仍有差距。豕卣是一件传世品,并不清楚其在入藏上博之前的保存史。就观察所见,器身大部分黑中泛绿,带些许透明质感的光洁皮壳。对这种表面的模仿,要比一般所谓“作锈”要难得多。

在补缺完成后,笔者首先用高目数细砂纸对树脂补缺件的外表面进行打磨抛光,尤其是经过后期修饰、填充的部分。经过渐次提高砂纸目数,反复打磨,能够让树脂表面更为光亮润泽。

打磨之后即开始作色。豕卣外表面本身的皮壳在漫长岁月中产生、变化到稳定,加上后来传世过程中可能存在的前人的摩挲抛光等,这些复杂的过程导致皮壳本身有丰富又微妙的层次感。而这种层次感,也正是要通过作色尽可能还原的。

作色使用的颜料采用硝基漆调和,用喷笔上色。漆料的浓度控制至关重要,为了表现皮壳的通透和层次,漆料宁稀勿稠,每一层上色都要带有透明感,否则即会将之前所做的色层全部掩盖,前功尽弃。上色时,必须等待前一层颜色完全干透后再上后一层色,否则容易造成堆叠不均,破坏质感。

事实上,豕卣补缺部分外表面的作色前后共用四五十层才达到理想的效果。作色完成后,再用极细的砂纸进一步抛光,直到补缺部分的表面和原器从色彩、光泽、质感上都基本一致。

对于豕卣内部表面,同样需要作色。和外表面不同的是豕卣内部表面存在一些尘土和浮锈,即便在适当清洁后表面也较为粗糙。这可能是因为传世过程中,对豕卣内部没有多做养护抛光所致。因此,作色时先模拟外表面的皮壳色调作底,再在上面以不同的颜色模拟,以达到和周边原器外观的统一。

4 结果和讨论

修复完成后的豕卣如图26。通过剪切法解决了传统的修复技术而无法做到豕卣缺损的问题,树脂剪切法能逼真地还原豕卣纹饰的自身韵味,修复后的豕卣无论是器形和纹饰与原器保持高度的自然统一。高分子材料应用于青铜器补缺修复已有非常成熟的经验和案例[5],此类材料具备较好的粘接强度和耐化学性能,而其物理性能使之可以在青铜器修复补缺过程中进行曲面调形和切割,这是用石膏无法做到的。同时,高分子材料也有品种丰富,价格低廉,操作简便的优势。

本研究是笔者对豕卣修复主要步骤的展示和关键技术难题解决经验的总结,这些是在实践中反复尝试的结果。豕卣的整个研究和修复工作历时漫长,这是为了获得尽可能好的修复效果,即便在找对修复方法、掌握修复流程后,还需不断调整完善。

左上图:前首;左下图:后首;右上图:左身;右下图:右身

在青铜器的补缺中,直接雕刻纹饰和翻模复制纹饰往往意味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思路。前者依赖于修复者的艺术理解力和手工技艺,后者则取决于原器本身纹饰的对称性和规律性。应当说,两种办法的成功与否,都存在相当的偶然性。而经过改良的“剪裁法”,则取了翻模法的操作简便、忠于原器的优势,同时修复师以四两拨千斤式的巧妙在翻模法的基础上完善;虽然仍对操作者的技能有很高的要求,但毕竟变得更可把握,整体操作上也更为可行。从一定意义上说,相比直接雕刻法,这样的操作也是更为科学的一个过程。因为原器即为手工制品,每一处看似重复的纹饰,都带有工匠在制作时那一刻的独一无二的匠心。修复师如果雕刻得完全规整就过于呆板,如果试图表现出手工艺术品的灵动随意,又容易带上个人风格,成为创作而非修复。

笔者也始终认为,文物修复固然是要求高超的个人技艺的工作,但也并不应该完全受限于修复师的个人技艺。如何寻找出可以为更多人掌握的方法,从而满足更多的文物修复需求,正是修复师的使命所在。笔者在交龙纹鑑和豕卣的补缺中思索和实践了“剪裁法”补缺,希望能够抛砖引玉,为遇到同样问题的修复工作者们提供一个思路,也期待见到对此的方法的其他实践、改进和完善。

对于该件豕卣修复来说,修复止于用剪裁法以树脂浇件补缺作色。事实上,笔者设想过在剪裁法补缺完成后,对补缺部分再精细翻模、复制,并利用此复制件来进行铸铜补配。这样获得的补缺件更接近原器的质感,强度也更高,但终因为时间限制而放弃。而将剪裁法作为补缺的中间环节,应当是今后补缺修复工作中的有一个尝试方向。

[1] 马承源.中国青铜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216-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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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陈佩芬.夏商周青铜器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315-316.

CHEN Pei-fen. Studies on the bronzes of Xia, Shang and Zhou dynasties[M]. Shanghai: Shanghai Classics Publishing House,2004:315-316.

[3] 马承源.中国青铜器全集,卷1[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4:11.

MA Cheng-yuan. Full collection of the Chinese bronzes,Vol.1[M]. Beijing: Cultural Relics Press,1994:11.

[4] 张光敏.变形缺损“青铜交龙纹鑑”的矫正、焊接、补缺和复原[C]//南京博物院.青铜器修复与仿古技艺论文集.南京:译林出版社,2016:5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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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刘义茂.从青铜甚六鼎的修复谈传统工艺与新技术结合的运用[C]//青铜器修复与仿古技艺论文集.南京:译林出版社,2016:5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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