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的“界指”模式研究

宋 晖



“话说回来”的“界指”模式研究

宋 晖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 文学院，北京 100024；华中师范大学 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武汉 430079）

“话说回来”在言语交际过程中构成“界指”模式，既可以管界后续小句，又可以管指前小句，具有加重或减轻转折的功能。在话题衔接中，具有话题拉回与话题延续的作用。这种表达模式在语用上主要有“下台阶”与“求全面”两种效果。而“圆满”与“中庸和谐”为这种表达模式提供了文化支撑。

界指；转折；拉回；延续；语用效果

引言

1.1 对“话说回来”的基本认识

检索中国传媒大学文本语料库①发现，在1亿左右汉字的语料库内，“说回来”共出现460例，其中“话说回来”226例；“话又说回来”94例；“话再说回来”3例。由于该语料库语料基本为口语性质，所以，我们又检索了以茅盾文学奖获奖及入围作品为代表的现当代文学作品语料库②（近3000万字容量），发现“话又得说回来”有1例，“话再说回来”有3例，“话说回来”有70例，“话又说回来”有73例。

结合两个语料库的检索结果，我们认为“话说回来”存在“话说回来”“话又说回来”“话再说回来”“话又得说回来”四种变体③，由于存在较为宽泛的变体，其固化程度相当宽松，“话说回来”可插入“再”“又”“得”等语言单位，但构件“话”和“回来”都无法被其他语言单位替换，我们认为不易把它归为某一类性质已定的语言单位。这与以往李宗江（2008）、李胜梅（2004）和李秀明（2011：109）略有不同。

1.2 “话说回来”系典型的“准语用标记”

“话说回来”具有以下特点。首先，“话说回来”本身具有概念意义，表达“向回追溯所要表达的内容”。除此之外，还具有表示转折性联结的语法意义，经常可以与转折类关系词语相伴出现，下文会有详述。其次，其主要承担理解话语时的回指功能，这是其概念意义带来的。在句子联结中，尤其是和转折关系词同现时，如果将其去掉后，并不影响原句表达的合法性。最后，其具有相当的独立性，一定出现在句首或在转折类关联词语（或有限的共现语言单位）后面。由于其在使用过程中仍显示出概念意义，本文认为其仍处于语法化过程中，所以我们将其认定为准语用标记。

1.3 “话说回来”与“界指”模式

在语料中，“话说回来”可存在于小句间的“夹缝”中，并处于联结项后，对联结项起着“一心二意”的管控作用。从衔接的角度看，管控“话说回来”后面的小句，从篇章回指的角度讲，“回来”的词汇意义又必须使得受话人向回追溯。这在众多语言现象中较为独特，我们试着以此为例提出篇章分析中存在管界与管指的“界指”管控模式。以例1）来具体说明。

1) a谈判的最终结果是如果答应工会提出的高额要求，工会也要答应让我的管理层的薪酬制度也要调上去。b大家都很高兴。c话说回来，d谁来支付这笔钱，不用担心，这与另一个东西有关系，就是美国所有的上市公司。（深圳电视台——22度观察——究竟是谁谋杀了百年通用？——2009年6月24日）④

上例可视为由“话说回来”构成的典型语篇模式，由a、b、c、d四个语言单位组成，“c话说回来”管领边界为d。但同时说话人和受话人对于d的解码必须要回溯到a后，这是由“话说回来”的概念意义带来的。所以，c在语篇中有两个作用：第一，管界。即统领的范围，通常向后延伸。第二，管指。即引导管界内的语言单位解码，可以向前面的语言单位回溯。我们将这种表达模式称作“界指”模式，根据我们的观察除了“话说回来”有这种作用外，类似的“话是这么说”等也属此类。“管界”的概念是廖秋忠（1987）在篇章研究中首次提出的，他认为“某个管领词语如动词、各种修饰语所支配、修饰或统领的范围。”根据结构关系的地位，又把带篇章管界的管领词语分为句中的与篇章的两大类。“前者是句子本身的一部分并延伸到其后的句子里。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的管界只是句子本身的一部分，只有当管界用一句话表达不了时，才构成篇章管界。后者是篇章的组成部分，它与它的管界不在同一个句子里，它的管界经常超过一个句子的长度。”本文将据此模式研究由“话说回来”联结小句的功能类型。

二 减轻与加重：“话说回来”的转折功能

在“界指”模式中，观测“话说回来”的作用，必须将a、b、c、d四个语言单位作为一个整体观照，而只有以“话说回来”直接联结的“d”作为小句基础，并由“c+d”向前追溯a、b才能实现整体观照。

2.1 “话说回来”的转折功能

“话说回来”在语篇中使“b”和“d”构成转折关系，也就是说“话说回来”在语篇中充当了转折类联结词，直接联结小句，起到转折作用。“话说回来”可以用典型的转折类关系词语替换。如例2）。

2) a问他领不领赏金，何炘有点尴尬，但到底谁才算真正捡到钱的人，当时何炘协助警员把运钞带送进派出所的时间，是11号上午11点04分。b一名女性计程车司机随后在11点06分也报案，时间晚了两分钟。c话说回来，d无论谁先报案，按照《民法》805条规定，捡到遗失物，还必须亲自送到警局完成笔录，才能在六个月内对所有们请求价值十分之三的报酬。（中央电视台——海峡两岸——热点扫描——2009年10月14日）

如果把“话说回来”替换或者同现为，“可是”“但是”“不过”等，原文均成立。同时，如果换成其他类型的关系词语，如“或者”“所以”等，原文均不成立。这说明“d”和“a”、“b”是转折关系，“话说回来”作为语用标记提示或引导受话人“a”、“b”和“d”之间的转折关系。由于例2）并未同现形式标记，所以该例的转折功能的具体细节无法判断。但这种转折功能可以明确表现为两种形式，一种是减轻转折功能，一种是加重转折功能。

2.2 “话说回来”的减轻转折功能

在 460例“说回来”中，“话说回来”及其变体形式前加转折类关系词的比重相当大。如表1。

“话说回来”及变体形式前加转折关系词的数量统计 表1

转折关系词不过但是可是但可 “话说回来”及变体形式数量916823128

由表1可见，“话说回来”及变体形式前加转折关系词的情况将近占了总语料的一半。我们可以说“话说回来”及变体形式前加转折关系词是一个比较普遍的情况。“话说回来”作为一个较为固定的短语，作为语用标记时，无否定形式，通常只能出现在转折关系词后面，起到缓和语气，减轻转折功能的作用。如例3）。

3) a梁丽有罪与否、是什么罪不好说，但她肯定是有错，至少有违拾金不昧的精神。b即使捡到一箱自认为不值钱的假首饰，也不该带回家据为己有。c但话说回来，d拾金不昧是道德层面上的高要求，让每个人都做到不现实。（中央电视台——朝闻天下——朝闻天下——2009年5月14日）

“c+d”实际上是说话人“在道德层面为梁丽开脱”。如果不用“话说回来”提示受话人回到a，直接用“但”来“硬性的直接转折”，那么，通常可以看做是对b的转折，因为语言单位的线性排列，短时记忆对b的保留强于a，换句话说，c对b的影响要强于对a的影响。由于，“话说回来”的使用使转折的对立项前移到a，原本的直接转折得到了缓冲和减轻。

2.3 “话说回来”的加重转折功能

“话说回来”除了可前加转折关系词语外，前面还可以加上“当然”“其实”“而且”“再者”等表示确认情态或顺承关系词语。“当然”⑤等一般情况下不能表示转折，罗耀华、齐春红（2007）认为，“为了突出表达说话人的态度、观点、看法，很多副词都可以放在主语前面，甚至采取将其与主语断开（或停顿）的方式，以达到强调或突显的目的，从而形成‘表态+命题’的行文方式。”所以，例句中的转折功能应为“话说回来”带来的。如例4）。

4) a景区属于一种准公共物品，国外许多国家的景区门票价格占人均月收入的比例一般不超过1%，而国内明显比这一比例要高。b虽然说任何景区都需要投入资金去开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收费越来越多，折旧越来越少，甚至产生纯利。c当然，话说回来，d景区涨价到底可不可，那得看是否物有所值。（深圳电视台——18点新闻——18点新闻——2012年4月3日）

“当然”表明说话人强调“涨价也存在合理性”。这种“合理性”通过“话说回来”实现与a、b的对立。“话说回来”用在“当然“后表示确认对立项的转折，从而“话说回来”实现其转折功能。如果将“当然”或“当然，话说回来”替换为转折关系词，如“可是”“但是”等，原语篇可以成立。

三 话题：“界指”模式的头尾关联

“话说回来”前面可加不同类型的转折连词或副词，由此判断其管界范围与d项相关。同时由于“话说回来”具有一定的概念意义，所以导致话语交际主体在解码时要回溯到a项，我们认为这不能看做是其管界，而是由于其概念意义带来的管辖指向，如果换成其他的话语标记，这种指向就不明显或可认为没有管辖指向。这种管辖指向完全是由词汇意义带来的，可以与管界的方向一致，也可以是双向的，如果“话说回来”完全丧失概念意义，管辖指向就倾向于单一方向。也就是说“界指”模式双向指向时，向前指向，即管指；向后指向，即管界，直至管辖话语的区域终结。单向指向时，管指和管界是重合的。是否存在向前指向，与标记语概念意义的语法化程度有关。李胜梅（2004）认为，从话语衔接的角度，回说自述短语“话说回来”在篇章中也有较为明确的“管界”，“管领”至后项的结束，可以标示其前后话语单元的起始点和终止点，有助于听读者通过这些成分对篇章进行界和组合。“话说回来”将前项和后项组合起来，从前项的开始到后项的结束，构成一个完整的相对独立的话语单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话说回来”也是“带篇章管界的管领词语”之一。在“界指”模式中，“话说回来”主要起到使前后话题产生关联性，即a与d产生关联性，这表现为话题拉回与话题延续。

3.1 话题拉回

在由“话说回来”构成的典型模式中，语篇由四个部分构成，我们发现“话说回来”可以使话题⑦拉回，在解码由“话说回来”管界的d的时候，言语交际主体必须要向前追溯到与之话题相匹配的a才能顺利完成。如例5）。

5) a一般都是领导开会，窗口工作人员做班。b可这个所却恰恰是领导看门，窗口工作人员不在，这现象够奇怪的。c不过，话又说回来，d就算是开会，总要留个值班的，毕竟还没到下班时间啊。不然市民来办事，谁来服务呢？（深圳电视台——第一现场——第一现场——2010年2月22日）

在“界指”模式中，在解码d时，必须先了解“开会”这个话题，而这个话题需要利用c本身的管指回溯到a话题“领导开会”，至此才能顺利完成交际活动。如果缺少“话又说回来”，d向前回溯“领导开会”这个话题必须跨越b，给解码造成困难。实际上，这种“拉回”在话语分析中较为常见。N.R.Norrick（2001：866）认为，well和but有一种拉回功能，可以让受话人从间断或离题中回到正题上来。我们认为，在言语交际过程中，尤其是口语中，由于说话人通常不能准确地一次性地充分表达交际内容，或者在表达过程中意识到表达得不完整，需要补充或调整，这就需要说话人在表达过程中不断修订自己的交际内容，也就是说，说话人在话轮内有可能对前述表达进行调整，以达到说话人认为满意的交际效果。同样的例子如例6）和例7）。

6) 最近，有网友把全国不同城市娶媳妇的费用列了个详细的账单，根据账单得出的结论是：“南方倾家荡产+男人不吃不喝工作12年=讨一个北京中等条件的老婆的成本！”估计男同胞听了会感叹做人难，做男人更难。呵呵，话说回来，娶老婆需要钱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你说这钱怎么能计入“成本”呢？（中央电视台——央视读报——第一时间——2009年12月30日）

7) 主持人：a关于郑均的误会不仅仅只是头发，还有他的声音也常常被人误会。嘉宾：b还是西北人的感觉很浓，我一唱歌，大家一听就知道是郑均唱的，朋友一打电话，我一说“谁呀”？他说，你刚睡醒？我说没有，我就是这种声音。主持人：c不过话说回来，d正是郑均这种嗓音让他形成了独树一帜的个人演唱风格。（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有故事的人“郑均”——2008年11月24日）

6）中言语交际主体谈论了“娶媳妇的成本”，但通过“话说回来”将“娶老婆”这个话题重新拉回到前文所述话题，也就让交际回到“正题”上来。言语交际主体通过“话说回来”实现这种话题重复或者再现。7）中即使有嘉宾的话轮，主持人还是可以通过“话说回来”将话题拉回到“郑钧的声音”这一话题上，由此可见“话说回来”的“拉力”之大。

3.2话题延续

具有联结作用的语言单位承担转话题的功用比较普遍。廖秋忠（1987）根据连接成分的语义和用法近似的原则，把篇章连接成分的连接关系分为序列时间、先后时间、逻辑序列等。并指出转接连接成分用来提示话题将发生变化，或是有了新的话题或是话将离题了。⑧具体到“话说回来”，李胜梅（2004）注意到，少数情况下“话说回来”会引出相关的另一个话题，一个相关的次要的话题。⑨我们认为，在“界指”模式中，话题延续是“话说回来”的管界辖域所论及的话题，是对其管指范围内所论话题的深化。这种深化是通过“话说回来”显性呈现出来。如例8）。

要用足喷水量，特别是春后用药要确保用足30 kg；叶片上无露水和雨水时施药。如骠马（精噁唑禾草灵）在叶片上露水、雨水未干时施药，防效下降40%以上；施药时药液中加入有机硅（丝润等）可显著提高除草效果，但唑草酮类不能与有机硅混用。

8) 记者王希：a这种情况下，又到了呼吸道疾病，尤其是感冒的高发期，这感冒啊，您可别小看它，就算自己在家吃药，也得对症下药才行。b……c其实，话说回来，d健康的身体，还是需要有个好的生活习惯，平时多锻炼锻炼。尤其现在这个金秋季节，赶上个周末，可以去公园踏踏青，散散步，甚至有时间还可以去蓟县爬个山。（天津电视台——财经视界——2009年9月24日）

“健康的身体”这个话题与“感冒、生病、吃药”这些话题有很强的相关性，“话说回来”联结的d与a构成话题延续，这种延续后的话题与a话题不是完全相同，但是在此基础上阐发出来的，这与话题拉回不同。再如例9）和例10）。

9) a竞价，起初还磨磨蹭蹭呢，一万一万地变，很快，买家就都沉不住气了，五万五万地变。b最后，这瓶酒，被卖了70万，也是本场最贵的一瓶酒。c可话说回来，d酒毕竟是易耗品，怎么比得了古董，珍玩，不变质，易保管，买它，不喝，老这么存着能行吗？（北京电视台——新闻晚高峰——2010年11月23日）

10) a在择校的问题上，家门口的学校跟一些传统的名校各方面条件都一样，这是不可能的，比如像北京四中只有一个，而我们家门口的一个区级中学是很烂的，你要想把这个区级中学变成四中是很难的。b对于这个问题，李希贵校长是专家，他肯定有更深切的体会。即使把硬件配备齐全了，名校还有历史传统和品牌资源等等优势条件。c但是话说回来，d要想把四中变成芝麻街中学很容易的，你只要限制四中的发展，它就慢慢地退步，变成芝麻街中学了，但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中央电视台——今日观察——三评教改纲要义务教育如何“人人平等”？——2010年3月2日）

9）中a以“竞价买酒”作为话题，d虽然也是谈酒，但和a比较不是谈价钱，而是从酒本身的性质上来谈论，作为与“竞价买酒”相关的话题，是从另一个方面反观“竞价买酒”这件事，说话人对原话题的认识得到深化。10）中a话题谈到把差学校变成四中是很难的，d通过“话说回来”把话题从另一个方面得到深化，即把四中变成差学校是很容易的。

3.3 头尾关联的原因

话题拉回是通过“话说回来”使管指话题与管界话题同一，目的是平行阐释话语内容。而话题延续是“话说回来”使管指话题在管界话题的基础上得以深化，目的是比较全面地看待问题。而受话人通过“话说回来”按图索骥直接回到a话题可以简化言语处理环节。“话说回来”作为一种衔接手段有助于联结的语言单位之间实现最佳关联。何自然（2006：430）提到，“衔接的产生理据是帮助说话人实现语篇内部命题之间的最佳关联，它一方面充当听话人/读者处理话语时的认知引导，减轻处理话语的负担，减少误解的可能性，另一方面，衔接的使用又与说话人获取特定话语效果的意图有关”。由此，可以说，“话说回来”引导受话人顺利实现解码，大大减轻了受话人处理语言单位的时间。

四 语用功效：下台阶与求全面

说话人在言语交际活动中之所以使用“话说回来”，与其交际目的有很大关系，说话人在言语交际时希望遵循“面子”原则，一方面要使交际双方都留有余地；另一方面要使言语内容尽量周全。

4.1说话人下台阶的一种方式。这个台阶可能是为自己留的，也可能是为其他言语交际主体留的，总之，目的是为了缓和一下生硬的言语交际氛围。如例11）-13）。

11)（背景：家人过年期间成天打麻将，影响孩子学习）大过年的，适当娱乐当然可以，可也别以牺牲孩子学习条件为代价啊！不过话说回来，学生们这几天也该放放假！（中央电视台——第一时间——马斌读报——2008年2月18日）

12) 公安机关如果经费紧张情况属实，应当向政府申请财政支持，而不应该向纳税人伸手。话说回来，就算是煤老板们自愿资助，公安部门也不能收，你想：煤老板额外交了“赞助费”，就可能要求得到额外的保护，这样就让人担心，额外的“赞助费”可能将公安机关与煤老板捆绑在一台利益战车上。（中央电视台——朝闻天下——2008年11月11日）

13) 翟健民：现在我解释，这个不是套，这个地方连去都没去过，买到的那个也没去过，包括浙江那边也没去过，不可能有一个套自己买一个瓶子，放在一个小拍炒到这样。

马家辉：翟先生，话说回来，这个还是有个问号，因为你去没去过完全没有关系，因为坦白讲，去的人，我猜绝大多数不是买主，是买主的代理人，买主可能在地球的哪个角落管理一家大企业，代理人，只要背后……。（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窦文涛：“瓷器爱国主义”遭网友骂冤大头——2010年11月17日）

11）说话人在谴责春节娱乐“别以牺牲孩子学习条件为代价”时已经出离愤怒，但“话说回来”“学生们这几天也该放放假”又是委婉地建议，这样，原本“窒息”的言语交际氛围得到缓和。12）说话人用了表示让步关系的“就算是煤老板们自愿资助”，为公安部门资助找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这就比承认“主动要钱”要让受话人容易接受一些。13）马家辉通过猜测或存疑为人与物的分离拍卖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以上种种都避免了直接质疑或者反对。

对于“下台阶”的言语交际策略，有学者用“面子理论”作出解释。Hall（1976）指出中国是高语境（high context）文化，美国为低语境文化（low context）。在高语境文化中，和谐和保住面子成为交际成功的关键因素。中国人说话往往比较含蓄，且常顾及对方的面子。因此，他们常采取非直接冲突、非对立的态度，更多地使用模糊、间接的语言来减轻或避免可能的面子损失。⑩

4.2说话人为了使表达更全面。除了上面我们讨论话题延续时，说话人试图通过多方面、多视角地看问题来完善看法外，当说话人想不清楚或不能准确给受话人答案时，也就是这种全面表达不能实现时，说话人往往可以通过设置问题来实现。如例14）-16）。

14) 不过话说回来，是什么造成了一种误解，让我们觉得只要是会英文，走到哪个国家都是适用的，所有的外国朋友来到我们的北京，我们冲他说英语，好像显得也很礼貌，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我的奥运情——奥运志愿者——刘芳本——2008年4月8日）

15) 当然话说回来，现在台湾的年轻男女，为什么一直迟迟不结婚？除了我刚刚讲过，我觉得现在人都太爱自己了，那么因为可能赚了钱，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如果说生了一个小孩的话，也许你的一天的生活，可能就要以他为重心。（中央电视台——海峡两岸——台湾生育率下降让人急——2010年5月14日）

16)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二套房贷”松绑了，它真的就是拯救目前低迷楼市的一剂灵丹妙药吗？（中央电视台——第一时间——马斌读报——2009年3月6日）

14）中，说话人不明白造成为什么会造成误解，但为了全面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只能将此作为一个问题提出来。15）中，说话人通过对自己设置问题的解答力求全面客观地看待问题。16）中，说话人将寻求答案的机会抛给了受众，而这个答案似乎又是显而易见或者压根不存在的。

五 关于“界指”模式的理论思考

言语交际中存在的“界指”模式为言语交际主体顺利完成交际活动提供了一个理论框架。由于交际活动通常不是一气呵成完成的，这个框架反映了说话人在言语交际过程中时常需要修订自己的交际内容，说话人在表达过程中会意识到对同一话题需要全面的表达和委婉（“下台阶”）的表达。

人们对于事物或事件的认识总是有局限性的，在认识事物或事件的过程中，人们不断修正自己先前的看法，力图能够对事物或事件的认识“完整化”或者使前述说法“圆满化”。人们常用“自圆其说”这个说法，其实本质上就是为了使自己的说法“圆满”，不留破绽。

中国传统文化的本质就是和谐，这主要体现为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及个人身与心的和谐。人们在言语交际时正是顾及到言语交际主体间的和谐，刘瑞琴、韩淑芹和张红（2010：149）认为，“汉文化背景下的中国人千百年来所具有的‘中庸和谐’的文化思想和价值观念影响着人们的言语行为。当说真话会伤害、损害或不利于交际者双方感情的时候，说话人就会传递虚假信息以求和谐中庸”。我们认为倒不一定非要传递虚假信息，但可能会采用某种交际方式来实现和谐。所以人们在言语交际时，往往不说过头话，如果说了过头话，一定要拉回来。因为不希望破坏和谐的气氛，或者在即将不和谐时，为了追求和谐的气氛，采取特定的交际方式。罗纳德·斯考伦和苏珊·王·斯考伦（2001：173）在分析东西方人交际特点时，也指出“古代中国修辞学强调的是个人用以表达自己的立场而不至于造成对群体的破坏或不和谐的技巧，而古希腊的修辞学却强调了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对曲解的利用之外，通过技巧性的论辩来赢得自己立场的各种手段”，“亚洲人一般不会极端地阐明他们的立场，尤其是当他们感到得体交际会维护和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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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该语料库包括2008年－2010年15871个广播、电视节目的转写文本。由于语料包括交谈和新闻播报等语体，我们认为其具有一定的口语语料性质。

②我们将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所用语言看做是书面语。

③对于话语标记的变体问题，董秀芳（2010）认为，话语标记使用中大量存在的变体形式表明,变为话语标记的可以是一种结构-意义模式,而不一定是固定的语言形式,语言使用者在使用时可以有一定自由选择的权利。变体形式虽然繁多,但有规律可循。在同时并存的多种形式中,有一种形式是使用频率最高的,可以看作是话语标记的默认表现形式,或看作其基本模板。“话说回来”的变体形式很丰富，无法一一例举。

④电视访谈语料均来自中国传媒大学文本语料库。语料来源的说明方式为（所属单位——栏目名——题名——时间）。语料中abcd等标注是笔者为了研究和行文方便附加的。

⑤张斌（2001：134-135）明确认为“当然”为副词，共有四个作用，即加强肯定、联结结果小句、用在转折关系前小句中、补充修订。我们对下例“当然”的用法，采用了罗耀华和齐春红（2007）的说法。

⑥其实姚小鹏（2011）讨论“当然”的篇章联结性时认为，“当然”的强化或弱化功能使得其有可能进一步衍生出特定的预示功能。这与“话说回来”的调节器的功用相仿。

⑦关于“话题”的定义，徐赳赳（2010：287）有过很好的阐释：人们一般理解的话题有两种，一种是谈论或叙述的内容相对集中的某个主题，如两人谈论天气，里面可能包含许多小句，这些小句都是跟“天气”的内容有关，当然关系有紧有松；另一种是指某个名词性成分，是否在某个小句或大于小句的成分中充当话题。我们认为两种话题类型如不从句法上区分，具有一致性。

⑧但“话说回来”不涉及离题的功用。

⑨所谓的另一个话题也与原话题相关。

⑩转引自洪岗、陈乾峰（2011）。

On the “Boundary-Orientation” Style of(话说回来)

SONG Hui

(College of the Humanities, Beijing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24, China; Language and Language Education Research Center,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Hubei 430079, China)

There is a “boundary-orientation” style of(话说回来) in verbal communication. Not only can(话说回来) define the boundary of the apodosis as well as the orientation of the protasis, but is can also aggravate or alleviate the extent of transition. In utterance cohesion,(话说回来) can be used to back to the topic and to continue the topic, resulting in two pragmatic effects, with one being “going on down” and the other “trying to be comprehensive”. It is argued that it is the pursuit of perfection and the doctrine of the mean, harmonious that culturally support this “boundary-orientation” style.

Boundary-orientation; Transition; Back; Continue; Pragmatic effect

H146

A

1000-1263(2018)01-0043-07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现代汉语转折类话语标记研究”（13YJC740079）；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汉语复句关系词语的理论解释和实际应用”（13JJD740012）

宋晖，男，1978 年生，吉林长春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