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剧《罗汉钱》与小说《登记》之比较
2018-05-25袁凯歌
袁凯歌
【摘 要】现代沪剧《罗汉钱》改编自赵树理的小说《登记》,此次改编是在原小说的基础上根据戏剧要求而做出的合理创造,两者虽一脉相承,但在许多方面业已发生变化,本文则从艺术性、故事情节以及人物形象等三个方面来进行阐释。
【关键词】戏剧改编;《罗汉钱》;《登记》
中图分类号:J8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8)02-0023-02
一、艺术性方面
赵树理在谈到自己的创作时曾说过:“我写的东西,大部分是想写给农村中的识字人读,并且想通过他们介绍给不识字人听的”①。正因为如此,作者创作的小说在语言上有着自己独树一帜的风格,多运用民间口语,朴实无华,简洁明了,但是这也使得其语言蕴藉不足。
改编后的戏剧则在艺术性上得到增强,这里试举几例进行分析,如丁是娥演唱的《回忆》,这段唱词通过“小飞蛾”之口唱出,心酸隐忍,低回婉转,读来令人感触颇深,若按照沪剧传统的唱法,像“回忆”这样的唱功戏往往以坐唱为主,而丁是娥却打破了条条框框,表演得很有层次感,使人物思想感情得到更生动、更准确、更丰富的体现,而小说《登记》则难以用这样高度凝练的语言将其婚姻不幸之因由和盘托出,赵树理必须以讲故事的方法对“罗汉钱”由来的前因后果进行交代。再比如说“燕燕做媒”,这出戏在沪剧《罗汉钱》中可堪称经典,不仅因为演员的非凡功底,更因为其在曲调上别出心裁的运用,唱腔采用了江南民间流行的小调《紫竹调》,比起小说中单纯的你来我往,这样一来使得节奏更加轻快明朗,很好地表现了人物此时此刻的心境,为小说增色不少。
除了唱词、曲调上的不同,在艺术风格方面也有明显差别,赵树理是一位山西作家,而且是“山药蛋派”的开创者,所以他的作品是带有浓厚的山西地方色彩的,《登记》也不例外。而改编后的沪剧《罗汉钱》则采用了大量南方俚语,体现了南方地域色彩,风格已然发生改变。如“好稻不长在荒田里,打就的木桶做就的箍”、“吃陈米,烧陈柴,水牛缚在场脚外”、“只有萝卜青菜沿街卖,那有黄花闺女送上门”、“青竹竿掏茅坑,臭气越掏越难闻”等,这些南方农村流行的家常口语,通俗易懂、生动形象,极富有艺术表现力。
二、故事情节不同
汪曾祺曾评价《登记》,说它从一枚罗汉钱下笔,布局很精心。改编后的戏曲与小说基本一致,也是围绕罗汉钱而展开剧情的,但也在一些情节方面略微作了改动。
首先,沪剧在故事开头增加了《闹元宵》这一场戏,剧作者利用此情节,使剧中主要人物悉数登场,如小飞蛾、艾艾、张木匠、五婶、小晚、村长等,在这场戏里都亮了相。同时也交代了故事背景、人物关系,如通过五婶之口讲明小飞娥的来历与遭遇,通过村长与王助理员的对话点明艾艾、小晚、燕燕、小进几人之间的关系以及村里人的态度和村长自己的立场,通过艾艾与小晚交换定情信物来交代罗汉钱所包含的上辈人的情感纠葛。
其次,同名戏曲电影片将小说中小飞蛾与保安的爱情信物罗汉钱出现的时间做了调整。在小说中因张木匠去丈人家偶遇保安,在保安手上看见了和小飞蛾一样的戒指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藕断丝连,罗汉钱在此时方才出现,这说明小飞蛾与保安互赠信物是一种婚后行为,这不禁让人怀疑小飞蛾对婚姻的忠诚度。而在戏曲中这一情节则被悄无声息地挪到婚前,出现在“想当初还在娘家里,我与那保安有情义”之后,不得不说,此番情节改动设置得很巧妙,不仅无伤宏旨,而且这样一来,罗汉钱就由婚后的私情信物变为婚前的定情之物,那么小飞蛾与保安的爱情就更显纯粹,不再是村里人嘴里的伤风败俗,意义进一步升华,成为封建道德对自由爱情的破坏。
再次,在结尾处理方面,沪剧删去了原著中《谁该检讨》一节中的大段细节描写。在小说中,艾艾与小晚在村里举行婚礼,区分委书记和王助理员都来参加,村长也被迫参加,在婚礼上二位新人着力批判了以前阻碍过他们结婚的村长和王助理员,最后以区分委书记的婚姻总结结尾。在原小说中,村长最后被批评后都没有说话,这一细节表明他内心并没有真正认同艾艾与小晚的婚姻,他一定是对新婚姻法存有疑問的,只是当时的形势逼得他不得不承认。在沪剧中新人这一大段的“意见”则全部被删去,改为区长亲自下乡,深入群众进行调查,支持小飞蛾的控诉,宣布新婚姻法的颁布,同意艾艾和小晚的正当恋爱,并对村长进行了细心的思想教育,并最终使村长有所触动。笔者认为,这些情节上的改动均是合理的,它有利于使小说搬上戏曲舞台,更好地彰显戏剧的魅力。
三、人物形象不同
赵树理作品虽通俗易懂,深受普通大众喜爱,但比较遗憾的是,作者在描写人物时很少涉及心理描写,往往以人物的行动来推进故事情节的发展,因而经常为人诟病,竹内实就曾指出这一点。《登记》中虽然也有部分心理描写,但毕竟是通过第三人称来进行描写,不如沪剧中直接由人物唱出来,以第一人称叙述更具感染力,容易引起观众共鸣。沪剧《罗汉钱》所取得的成功,与其对人物所进行的二度创作是分不开的。
小飞蛾的形象便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在小说中,她是那个时代被封建婚姻制度戕害的典型代表,爱而不得及至丈夫的毒打,使她因恐惧害怕而变得顺从呆板,(下接第35页)与张木匠形同陌路,罗汉钱成了她心中的精神支柱。但小飞娥也绝对不可以被简单定义为一个悲剧人物,“满街看热闹”“在各街道上飞了一遍”从这些描写中都可看出她本性积极乐观,对生活还是十分热爱的,这些昙花一现的描写体现了小飞娥性格的多侧面,但终究不够立体,原著中她的故事讲完以后,这个人物在以后的情节中便充当配角,甚至在女儿的婚礼中也没有露面。然而在沪剧中,小飞娥绝对是一个主角,她几乎参与了每一场重头戏,是促成艾艾婚事的关键人物,是全剧头号明事理的人,区里的反对、村长的诋毁、丈夫的埋怨、村里人的闲话都没能使她动摇,支持女儿婚姻自主到最后一刻,同时也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此外,戏曲中对张木匠和媒婆五婶的形象塑造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张木匠在小说中的形象比较能一目了然,他是典型的中国传统男人,欣赏妻子的美丽大方,接受别人对妻子的夸赞,可一旦有些风言风语,他又很容易受到他人特别是母亲的怂恿,小飞蛾挨打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张木匠心甘情愿的,或许只是他被架到道德制高点上一种不得已为之的行为。而在戏曲中,由于演员的生动表演,在唱词、肢体动作、人物神态方面的努力,最终在观众面前呈现了一个有那么点可爱的张木匠,艾艾的婚事他一直在听取小飞蛾的意见,尤其是讲到他的老习惯(小飞蛾回娘家他必要跟在后面),他那明显促狭的笑容,谁又能说他不是真心实意爱着小飞蛾呢?原小说中在写到这一细节时,只有简单的一句语言描写,“反正跟惯了,还是跟着去吧”,略显苍白,若适当加入一些诸如神态、动作方面的描写可能会使张木匠这个人物更加出彩。
而五婶这个形象被石筱英塑造得简直是出神入化,单就小说中所描写的来说,五婶其实并不出彩,她只是赵树理为了故事情节能顺利推进而顺手拈来的人物,在众多小说之中也是一个没有鲜明特色的媒婆而已,实在谈不上舌灿莲花。在戏剧中,五婶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展现了那种南方媒婆特有的巧言令色、八面玲珑的个性,可谓是融合了各种三姑六婆形象,她不再只是一个简单的北方媒婆的形象。
总之,沪剧《罗汉钱》在艺术性、故事情节以及人物形象等方面对小说《登记》进行了二度创作,因而演出后获得强烈反响,成为沪剧的经典曲目。两者都在自己的领域内取得了成功,达到了赵树理所提倡的劝人的目的。
注释:
①见《赵树理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5月版,第4卷,第117页。
参考文献:
[1]赵树理.《登记》,《赵树理全集》(2)[M].北京:北岳文艺出版社,1999.
[2]陈美青.从案头到场上——赵树理《登记》的戏剧改编[J].名作欣赏,2016(24).
[3]张炼红.婚姻自由、移风易俗与“细腻革命”——罗汉钱故事的启示之一[J].上海文化,2016(6).
[4]王彬彬.赵树理语言追求之得失[J].文学评论,2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