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如其人 画非其人
2018-05-24杨海峰
杨海峰
【摘 要】中国画讲究“意趣高远”,其味“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李伯安,一个创造世纪末画坛神话的中国画家,一个才情四溢的儒雅文人。中国有句老话“画如其人”,伯安先生给人的印象却是一位极其内敛、儒雅的君子。
【关键词】画如其人;画非其人;屏壁山水;水墨
中图分类号:J20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8)03-0118-02
伯安先生是洛阳人,对家乡的热爱让他在《情溢太行》中深情写道:“在那盘亘于九洲之上的大山里,在那敦厚朴实的太行人身上,体现着中华民族的风骨。我的情感亦随着一次次的体验得到升华。……我眷恋着这山、这水、这人,眷恋着这里的一切。”
先生是这样写的,也是这样画的。他从柯勒惠支版画中参悟出刀雕斧凿般的笔线,从布德尔雕塑中体味出重量和力度,从罗丹的“巴尔扎克像”联想到大写笔意,从巴巴油画中感受到超群的整体感。在“八五新潮美术”席卷画坛、水墨画被弄潮儿猛烈抨击的形势下,先生绘制了一幅幅精品力作,默默无闻地表达了自己对传统的信心。
伯安先生的绘画作品主要包括四部分,一是太行山系列,代表作有《日出》《太行人》等,多作于20世纪80年代晚期;二是青藏高原系列,主要作品有《走出巴颜喀拉》,创作于20世纪90年代;三是水墨肖像,如《山鹰》《少爷脸》等,多作于20世纪90年代;四是水墨小品,如《草妞》《读书图》等,尺幅不大,多为笔墨修炼,但生动自然,笔墨通达,不失为精逸之作。
作品《走出巴颜喀拉》,高1.88米,长121.5米,这组长卷是先生耗尽心血的力作。其创作热情和灵感火花迸发于黄河。伯安先生生长于黄河岸边,对黄河有母亲般的眷恋和敬畏。作为炎黄子孙,黄河更是华夏文明的图腾,而巴颜喀拉山则是黄河的发源地。怀着探源之心,先生数次远赴西藏、青海、甘肃等地进行考察和写生。与神秘而虔诚的藏人同吃同住,与巴颜喀拉山朝夕相处,藏人的民族性格与黄河精神有着强烈的共鸣,他们执着的宗教意识更是为世界瞩目。黄河途径巴颜喀拉山,如果只描绘滔滔河水,那将是一幅上水长卷。但那并非先生的目标,黄河文明的精神和气度是人创造的,水墨人物则是先生的拿手好戏,藏民族便成了长卷的主角。先生曾在太行山系列中体验到了“中华民族的风骨”,在更为神秘强悍的巴颜喀拉人身上,先生找到了象征中华文明的精神和意义。
《走出巴颜喀拉》描绘了藏人浩荡的群体形象:与现代人类族群的格格不入,对宗教的极度信仰,对自然的敬畏与尊重。沿袭着千年的传统藏族手工劳作、历尽万难的朝圣之旅、庄严有序的宗教活动、激烈奔放的民族运动、奇巧灵异的藏族戏曲等。伯安先生在青藏高原十年如一日采风与创作,使《走出巴颜喀拉》不仅还原了藏族活动的细节,更刻画了藏人的性格、精神。潜移默化中,伯安先生的绘画艺术注入了藏人的精神内核,在画作中通过如诗般的笔触,如影像般记录着巴颜喀拉山藏人激昂奔放的生活景致,如大江奔流般的生活激情,如铁般坚毅的民族情怀。
中国自古就有屏壁山水的绘画形式,主要适应静室卧游,有小中见大、咫尺得千里之势,以舒缓的节奏和优美的风格取胜。《走出巴颜喀拉》的展览性取代了把玩性,以近景正面刻画为主,不同于侧面为主的传统形式。如“赛马”一段,先生硬是通过马的正侧斜欹,欲倒欲飞,组合的疏密松紧,色调的黑白跳荡,使那风驰电掣的景象更加惊心动魂。
水墨肖像是先生大画之余的副产品,但其艺术魅力丝毫不减。《山鹰》何止千笔万笔,繁而不乱,墨韵通达;《少爷脸》寥寥数笔,便绘出了世态炎凉;《老农》则虚实相映,把墨块的表现力推向了极至。先生的肖像作品有很多,幅幅见功力,各有千秋。
先生的水墨小品数量颇多,尺幅不大,其中的精品耐人寻味。《读书图》是我最喜欢的一幅作品。黑白墨色对比安排甚是巧妙,用线更是老道,三个少年的读书之态表现得生动自然。《草妞》口中含着一丝野草可谓画龙点睛,一下子把画的精气神提到了极至。《月光》妙在用极敏感的墨和宣纸,畅快淋漓地展现了月夜之美,朦胧之美。水墨小品是中国画家常用的表现形式,可惜庸作泛泛。像先生这样用心,把咫尺之间经营得如此独到老辣,实为难得。
伯安先生的绘画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先生的人格魅力,只有那些与先生有过交往的人,才能体悟到。今生遇贵人,有缘与先生相识,与先生交往的点点滴滴,是我最珍贵的人生财富。
记得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先生的声音,语气很轻,非常客气,我猜想,他可能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一见面,竟是一位平和而热情的中年人。他身上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艺术家”气质,朴实得像个中学教师。
我在郑州上学时常打扰先生,先生没有嫌弃我这个“土学生”,还对我的生活和学习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刚接触先生时,他的身体不是很好,每天傍晚都去练气功,先生的夫人张黛阿姨对先生的健康很是担心,就叮嘱我和先生交谈的时间不要太长,因为当时先生已累到脑供血不足,长时间交谈会头晕。那段时间是先生的长卷最出画的时候,可以想像,他是在怎样的状态下专门抽时间接待我这个中专生的。先生怕我生活拮据,常对我说:“缺钱的话,就说一声,我可以帮你。”他说的很真诚。其实,先生家的经济并不宽裕,先生的儿子李飒大学刚毕业,又去进修学习,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可先生不忘接济他的学生。至今我的书架上,还保存着一大盒中国画颜料,那是先生送给我的,我不舍得用,一直珍藏着。先生去世后,我便更加珍视他了,一直带在身边。
1997年我有幸以河南省高考状元的身份进入河南大学艺术学院学习,20年风雨兼程后我才觉得,这也许才是对伯安先生最好的慰籍。河南大學地处开封,与郑州相距百公里,虽然与先生相聚面谈的机会少了,但先生对我的关怀更细致了。每次登门拜访先生,他总是放下手头工作与我促膝长谈,谈艺术、谈绘画、谈人性,无所不谈。先生不仅是艺术领域的导师,更是我人生路上的明灯。现在想来,年少时的轻狂耽误了先生太多的时间,占用了他生命中的宝贵分秒。在先生的鼓励下,我于1998年动身去西藏考察写生,前期准备、当地风土人情、线路安排等事无巨细,都是先生伏案与我交待。当年先生为我规划此行时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带着兴奋激动又担心的表情,激昂地为我讲述他去藏区的故事,疾病、恶劣天气在他口中轻描淡写般略过,淡然得让人敬佩。倘若没有先生的帮助和鼓励,彼时我定然没有勇气独自踏上世界屋脊去采风写生。
先生的家在四楼。每次从他家里出来,他总是执意要送到三楼,看着我下楼,才肯回屋。特别是冬天,屋里有暖气,猛然从屋里出来,寒气逼人,可先生从没改变送客的习惯。有一次我到郑州,晚上在先生家休息,我记得先生晚上就在街上随便买个饼当作晚饭,他太忙了。可见到我,执意让李飒带我去附近较好的饭馆吃饭。到了晚上洗澡时,忙了一天的先生,又特意拿了一块未用过的香皂,送到洗澡间,父母之爱也只能精心到这一步了。
先生是位智者,更多的是超脱于世的恬淡。与他交流,从无压力。作为艺术领域的晚辈,即便我在交谈中有偏激、错误的观点,他也不会打断我,只是在我阐述完后才会说出自己的观点。对于认同的地方,他也仅仅是点头微笑以示赞许。与先生共处时,从无听到他对其他画家的贬低之言。对于其他画作风格,他也是以包容的态度去看待,发现其中的闪光点。
先生的人格力量决定他会有非同凡响的绘画成就,他宽厚待人,平和处世,恰恰是他对人生的大彻大悟。外表文秀,却酝酿了扶摇直下三千里的心灵风暴。老辣纵横,气势磅礴,笔笔入骨髓,幅幅见功力。画如其人,画非其人。
参考文献:
[1]张黛.逝者如斯[M].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01.
[2]李伯安画集编辑委员会.李伯安画集[M].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