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男万历

张发财

应该是阎崇年先生总结的，说明朝万历帝是“六不”皇帝——“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

这个高度概括的总结干脆利落，但有些夸大了。当然，生于1563年9月4日的万历，被黑是天经地义的：处女座的嘛。

1573年上位的万历，早期是有过运动记录的。《神宗本纪》载：“万历三年十一月乙巳，祀天于南郊……六年十一月辛酉，礼天于南郊……八年春二月戊子，耕耤田……十一年九月甲申，如天寿山谒陵。己丑。还宫……十三年三月戌午，步祷于南郊……十六年九月庚申，如天寿山阅寿宫。甲子，次石景山观浑河。乙丑，还宫。”此后万历的户外活动日趋减少，最高职务人开始转向植物人。按《神宗本纪》的记载，万历彻底变成宅男是万历十七年三月丙辰：“免升授官面谢。自是临御遂简。”换算成公历是1589年4月23日。

作为宅男的万历只是不到会议室，政事还是处理的。朝鲜之役、宁夏之役、播州之役这“万历三大征”，都是在他的决策、部署下进行的，只是工作方式有点古怪——通过谕旨的形式传达政令而不是“召对”，简单来说，·就是只邮件不面见。遥控指挥的战果还算及格，三场战役都打赢了；但后期他指导萨尔浒战役时，发邮件就不灵了，可能那边是东北人，信使被“来信砍”了。除却战事，重要政务他也是处理的，但以《神宗本纪》《神宗实录》的记载来看，他应该做电台播音员，虽然谕旨不断，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几十年里比重最大的工作是赈灾，

“遣使振河南，免田租……免浙江被灾田租”，诸如此类。

万历也不是绝对不出门、不见人，特殊情况时还是会动的，见《神宗本纪》：“十八年正月甲辰朔，召见大学士申时行等于毓德宫。”“十九年四月丙申，享太庙。”太庙是帝王的家庙，不过，“是后庙祀皆遣代”。替身的人选没说，万历再次出现的时间是一年后，“十一月戊辰，御午门，受宁夏俘”。此后六年消失于公众视线，至万历二十七年四月甲戌再次出现，理由依旧是受俘，见的是朝鲜之役战败的日本俘虏。

朱先生持续隐身，万历三十一年十二月丙戌，“召见皇太子于启祥宫”，此后整整十二年匿迹。万历四十三年五月己酉爆发的“梃击案”才把他打出来见人——“蓟州男子张差持梃入慈庆宫，击伤守门内侍”，是月癸酉“召见廷臣于慈宁宫”。万历四十八年四月戊午，“帝不豫，召见方从哲于弘德殿”；三个月后病危，召见了重臣。这位老板自己不干活却“勉诸臣勤职”，这做派很像我当年那个整天无所事事的老板，他给的过年福利是：“春节加班到夜里11点就可以了，别耽误和家人辞旧迎新。”

网友总结得很到位：“万历的执政，好比微博关注了几位内阁辅臣，把私信设置为只有关注者能发，提醒也被关闭。满朝大臣全被拉黑。再拜拜。”在萬历朝，上班如同上坟，政府机构竟然到了“曹署多空。内阁惟叶向高，六卿止一焕在。户、礼、工三部各止一侍郎而已。都察院自温纯罢去，八年无正官”的地步。这种情况下，还有一堆人辞官。更惨的是监狱，因为人力不足，犯人刑期服满也不放人，四十五年三月辛未，大学士方从哲上奏：“镇抚司缺官，狱囚久系多死。”万历对此类奏折全都“不报”，于是明朝犯人的待遇和皇帝一样——我不出来，你们也别出来。

拉黑群臣的万历，最后死于拉黑——便血身亡了。四十七年三月以后，万历肚腹不调，泻痢不止，“四十八年丙申，崩，年五十有八”。比拉黑还黑的幽默是万历死后。1958年，埋葬他的定陵被发掘，次年建成博物馆对外开放……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清爽摘自《新周刊》 图/吴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