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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翅白鸟(短篇小说)

2018-05-22维摩

广州文艺 2018年4期
关键词:陈红白鸟

大雨下了三天,神仙趁涨水逃走了,泥地里留着细碎的足迹,延伸到屋后的厕所里。厕所依坡而建,半壁悬空,下面是二尺深的溪水,可想而知,神仙在逃跑的路上是如何忍辱负重的。缸里的浮萍七零八落,小鱼被神仙吃掉了一大半,剩下的几尾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杜遇握着半截火腿肠,本想让神仙尝尝鲜,最后还是喂进了自己的肚子。房东的孩子闹夜哭,让他一个字也没写成。他说老桑,你家小孙子不欢迎我。老桑给他递来一根烟,说自从你把神仙请进门,俺家就没消停过,别说是你,我们也三天没睡好觉啦。杜遇用脚尖踢了踢酱色的粗砂大缸,说神仙跑了,这下遂了你的愿。老桑探头看了看,脸上的皱纹立刻散开了:

怪不得,今天雨能停。

雨停了,天却还是阴着。路上断了不少树,空气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断茬气味。没断的被大风梳理了一夜,都软塌塌倒向一边。老桑的老伴儿从香菇棚子回来,架着黑腻腻的两只油手,说我刚才看见鳖仙顺水往潭里去了。听了这话,杜遇立刻扛起网子跑出了门。回来的时候,网子没了踪影,怀里多了一只白鸟。

老桑嘎嘎笑着,说你这是抱女人的弄法,抓鸟应该拎住翅膀。杜遇说不行,她骨头断了。老桑这才注意到她那团耀眼的白羽紧紧闭拢着,像是一蓬贴身收紧的长裙,边缘缀满了蕾丝和流苏。他把手猥琐地伸过去,想要探探那条裙子的底部。她挥舞黑色的喙自卫,蓝色的眸子里目光锋利,老桑后退一步说,性子挺烈。

杜遇得到一只白鸟的消息像昨晚的疾风样迅速走遍了全村,很快人们便涌进老桑家的院子里,鞋子上沾着黄黑色的泥,各色面孔挤挤挨挨,杂乱的说话声如同骤然而至的阵雨,让杜遇疲于应付。有人说应该卖个好价钱,有人说最好上缴,还有人说要圈养起来,让她生一窝小崽子。老桑的大孙子趁杜遇不备偷偷走上前,摸了摸那团蜷缩的羽毛,湿滑的触感让他心尖颤栗。那只鸟突然尖叫一声,白色的巨翅翕张了一下,呼啦啦跳上杜遇的肩头。湿热的院子里刮过一阵凉风,时间突然就停住了。每个人都看到了白色大鸟展翅的一刻,他们深信她本应该飞翔在尘世之上,她藐视村庄和城市,唾弃蝼蚁和人群。只有杜遇能触摸到她白色羽毛下细微的颤抖,他抱着她跑向自己的车,老桑哎哎叫着,说晌午饭已经做上了,还吃不吃。杜遇没空回话,发动汽车,扭了几下就从山里跑回了城市。

白鸟在副駕驶的座椅上颠簸入睡,像极了好莱坞电影里的疲惫美人,以至于杜遇要上楼时,不得不更加小心地把她抱起来。她醒了几秒钟,确定了安全,又枕着他的肩继续沉睡。这一套动作让陈红感到诧异,她一向以为这个男人已经丧失了爱惜美好事物的能力,自从女儿上中学住校以后,他就重新退回了无法无天的独居生活。起初,他突然消失的时候,她还别有用心地跟踪过他,结果是一无所获。时间久了,也就无所谓了,夫妻俩各过各的。房门一关,即是深山。杜遇的丈母娘看得摇头叹气,当年俩人黏黏糊糊的时候,她都不敢轻易推姑娘的门,也不敢离墙根儿太近,生怕那些咿咿呀呀的声音扎破了耳朵,坏了自己守寡多年的定力。现在事情颠倒过来啦,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撺掇他们,说话露骨露肉,如同欲求不满的老鸨子。杜遇无动于衷,倒是把陈红听得满腹狐疑,四处扬言要给她张罗个后老伴,吓得她落荒而逃。

杜遇的房间通着阳台,乌云散尽,白色的月光缓慢注入进来,白鸟单脚站在里面,头缩进巨翅,细瘦的影子投到墙上,城市的夜晚因此变得沉静。

白天也是如此。正是太阳直射北回归线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在院子里逗留,偶尔有孩子跑过,五色斑斓的笑声搅动了油脂样沉重的空气,就会招来大人的呵斥。笑声在呵斥中戛然而止,余波消失在远处。阳台是通向深山溪水的幽径,白鸟的每一次振翅,都会有湿润和清凉席卷而来。杜遇坐在地板上,凝望着这些湿润和清凉。

那天下午,老王受命敲开了杜遇家的门。陈红先是在猫眼里看见了老王头顶的环形山,继而发现环形山里满是水渍,拉开门,老王热淋淋地往里就进。陈红哎哎叫着,说换鞋换鞋。老王说不用了,扔掉凉鞋,光着脚就往杜遇的房间走。房门关着,老王凿了几下,没有回应,转身问陈红说,老杜呢?

进山了,说是有写作任务。

没回来?

回不回来的,又不给我汇报,我咋知道。

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老王进电梯的时候,陈红的话锋还透过门缝穷追不舍:你们是搞文化的,也不注意注意形象。老王没听进去,环形山里热气奔涌,裤衩凉鞋虎虎生风。杜遇失联已经三天,最后一次通话,他还在山里,再打给老桑,老桑说他两天前就回城了。两天,要是换成老王,别人就当他喝透了躺在路边醒酒,可这事儿绝对不会发生在杜遇身上,这家伙牵绊太多,总是活得不洒脱。

走得太快,老王在院子里犯了会儿高血压,伴随细微的心率不齐。他从头上的环形山里捞出一把汗,咸腻腻地甩在草坪上,感觉全身血液正在被太阳抽空。这时候头顶上刮过一阵凉风,他听见一声惊呼,陈红从六楼窗户里探出身来,绿色的凉风正从她身边肆意涌出,把她的衣衫鼓荡得无比汹涌。陈红喊着,老王,快上来。那时候正是下班高峰,院子里的老老少少拎着馒头和蔬菜、啤酒和猪头肉,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俩。陈红似乎明白了什么,砰的一声合上了窗户,院子里的凉风立刻止息了。

杜遇家清爽湿润,此刻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一些,但是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惊人了。老王看见丝丝缕缕的绿色凉风从杜遇房间的门缝里流出来,淌得满地都是,从墙壁来看,似乎积得有四五寸深,正在无声无息中缓缓退潮。陈红惊魂未定,声音还有些发飘,零零落落组不成句子。老王问她有没有房门钥匙,她翻箱倒柜地找了一把交给他。老王把那把钥匙往门锁里一送,逆时针拧了一下,门就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真是一场灾难。

老王眼睁睁看着一头鹿向自己冲过来,头顶擎着树枝样繁茂的角。他躲闪不及,鹿就撞在他胸口,先是头角,然后是躯干,最后是尾巴,碎成无数绿色的小片,淹没了他的赤脚。兔子、刺猬、松鼠和山羊从老王和陈红身边争先恐后地跑过,前赴后继地撞碎在身后的墙上,绿色碎片迅速积够了二尺多深,屋子里凉风荡漾。杜遇坐在爬满青苔的石头上,赤裸的双脚浸在溪水中,白鸟在对面站着,娴静如同少女,裙裾当风,蝴蝶和黄鸟围着她上下翻飞。老王朝她走过去,细碎的脚步惊动了整个森林,白鸟翕张巨翅,所有的绿色一收而尽,他还没有来得及说点儿什么,白鸟就跳过窗户,消失在阳台里。

白墙反射着阳光,杜遇的房间重新闷热起来。陈红注意到他窗台上那盆茉莉花,她记得那花已经枯死一年多,打扫房间时她差点把它连盆扔掉,可是现在那丛枯枝绿意葳蕤,白色的香气填满了整个房间。陈红走过去折下一片叶子,绿色的汁液立刻粘上了指尖。

如果世间一切事物都可以像那盆花一样,该有多好。陈红这样想着,眼泪流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杜遇拉开自己的房门,水就哗啦一下涌了进来,打湿了脚和拖鞋。那时候他心尖猛地颤了一下,险些去敲陈红的房门。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做,他抬头看了一下挂钟,把屋里的水扫进洗手间。时间尚早,他决定先去早市,然后走路上班。

杜遇已经成了早市上的常客,天色微明,鱼贩子们都纷纷赶到这里,等待这个从不讨价还价的老板。只要小鱼鲜活,杜遇一定是包圆全要。几天来传言四起,有消息说他是本地夜市烧烤摊的最大老板,谁要是能给他供货,那绝对吃喝不愁。这个传言让杜遇陷入了很多麻烦,例如鱼还没有买上,就被卖羊肉的小贩团团围住,兜售羊鞭羊眼,这玩意儿比烤小鱼利润大多啦,杜老板你来点儿吧,滋阴壮阳,保证新鲜。

杜遇看着羊肉贩子娴熟地玩弄那一坨红白相间的嫩肉,尾椎骨里传来惊恐的凉意。这凉意經久不绝,伤到了杜遇,也影响了陈红的情绪。夜里陈红抖落被单,赤条条骑在杜遇肚皮上,说你现在有点消极啊,要不要做做思想工作。杜遇一脸愧疚,说状态不好,算了吧。陈红不依不饶,赤着脚跳下床,打开电脑和投影,咿咿呀呀的英语和日语就传了出来。陈红看得心跳耳热,杜遇却骤起鼾声。窗外白鸟抖了抖羽毛,柔软的声音惊得杜遇一跃而起,边穿裤子边往阳台上走。陈红一语不发,拾起衣服回了自己房间。沉静的夜色里,她重重地叹息一声,那一声响彻整个小区,所有的卧室听到以后都熄灭了自己的灯。

第二天杜遇没有去早市,陈红蓬头垢面上洗手间时,看见杜遇正坐在餐桌前不咸不淡地翻着手机。桌上摆着煎蛋和面包片,牛奶燕麦粥因为等待过久而爆发出焦躁不安的香气。陈红故意在洗手间拖延了很久,直到餐桌上传来杜遇散乱的敲击声,她猜测他急于离开,于是扎好头发走出来,坐到他对面。杜遇递过来一双筷子,陈红接过来放回筷笼里,又取出一把勺子,喝了三口粥,把煎蛋夹在面包片里咬了两口,问他:有事儿?

杜遇说,不想再去早市了。陈红说,好。

杜遇说,鸟还要吃鱼。陈红说,好。

就这样,每天早上买鱼和喂鸟的事情落到了陈红身上。

这么大的一件事儿,不可能永远被锁在门里。据说老王头天晚上喝大了,跳到饭桌上进行了热情洋溢的演讲,同事们拦都拦不住,于是整个饭店的客人都知道杜遇家养了一只白鸟的事情。当然,他对于白鸟施展法力把森林搬进楼房里的描述过于细腻精彩,成为全场的笑料。老王举起一只盘子,倒掉里面的剩菜,把盘子反扣在头顶,忿忿不平地说,我如果喝醉了,为什么盘子不掉下来?酱色的汤汁顺着鬓角缓缓下坠,同事们望着他纷纷点头,说你确实没有醉,盘子也确实没有掉下来。老王说,白鸟的事儿,你们信不信?

信,当然信。

听了这话,老王放下盘子,快乐地从桌子上跳下来,打车回家去了。

老王睡醒后预感到形势不妙,所以压根儿就没有来上班。从泡上第一杯茶开始,杜遇的办公室就不停地有人拜访,其间还不断有电话打来。关于白鸟的话题让他经历了从无奈到愤怒的漫长旅程,以至于后来他反锁了办公室,拔掉了电话线,关上了手机。这样的清净并没有持续几分钟,电脑上QQ闪动,他点开一看,是孙鹭发来的消息:杜老师,能不能见见面,聊聊你的鸟。杜遇愣了一下,像是看见孙鹭正擎着秀丽的颈子等他,他胸腔里春水涌动。他飞快地操起键盘,敲下三个字:老地方。

老地方可真是够老的。灯光沙哑昏暗,椅子油漆斑驳,桌子上的玻璃板年事已高,两条发黄的裂纹纵贯全场。老板透过沉重的花镜盯着孙鹭说,我认识你。粗砂样的嗓音让杜遇咽喉发痒,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老板说我也认识你,你女儿常常谈起你。杜遇想了很久,实在想不通女儿怎么会来过这里。孙鹭说,来两杯沙冰吧。他说好,我送你们,免费的。

屋子里仅有两个顾客,老板竟然不收钱,这样的店活该没有生意。

关于鸟的新闻应该不是孙鹭的职责范围,她是跟领导的,写的是大稿子,基本都发在头版和二版,鸟的新闻永远不可能占据这个位置。自从她如此这般以来,杜遇就失去了与她见面的机会。这使得杜遇对她产生了些许的陌生,他舔了一下嘴唇,问她最近怎么样。她说累,写的都是废话,做的都是无用功。杜遇说,我以为你喜欢这行的。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杜遇只好喋喋不休地跟她说起了自己获得白鸟的经过。她垂着睫毛听,沙冰在口腔里旋转几下后,流入秀丽的颈子里。杜遇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愚蠢,于是他收束舌头,小店里只剩下空调的沙沙声。

鸟不是应该向往自由吗,孙鹭说,为什么把她圈在阳台上。

杜遇和孙鹭正在吃冰那会儿,老王敲开了他家的门。陈红正在喂鸟,开门的是她妈。这孩子魔怔了,她妈说。老王走到阳台,看见陈红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条青色的小鱼。白鸟伸长了颈子,每一次下嘴都把陈红的手啄得砰砰响。陈红活动一下手指,抄起小鱼继续喂。老王看到这个情景,就知道她是想起女儿了。陈红说过,女儿每次回家,都要陪她在阳台上坐一会儿。有一次老王偶尔遇见,发现这个女孩儿颀长瘦削,有点像眼前的这只白鸟。他说,我劝劝老杜,把鸟送走吧。陈红没说话,喂完鱼指指窗台上的茉莉,说老王,这花送你了。

这花原本是老王送给杜遇女儿的,如今算是物归原主。

老王捧起那盆茉莉的时候,白鸟振动了巨翅,这一次没有绿色的风奔涌出来,他怀疑上一次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杜遇回来时,他家楼下的院子里已经挤了不少人,有邻居也有记者和狗仔。因为出过几本书,给两部片子做过编剧,在本地报纸上开着专栏,所以杜遇大小也算个名人,市民自然对他的八卦感兴趣。有人说他家明明有人,为什么敲门却不开。杜遇问他们的来意,都说是想看看那只鸟。听说那只鸟可以当空调用,大家哄笑着说。杜遇反问,这事符合常识吗?

符不符合常识,你让我们看一下总可以吧。

杜遇没有接话,打电话叫保安来撵人,转身就上了电梯。

每次老王来找陈红,陈红她妈总是自觉地躲在厨房里,杜遇敲门她也会故意耽误点时间。杜遇从来不会直接用钥匙开门,免得因为打不开而尴尬。时间久了,陈红她妈就忘记了反锁。这次杜遇被人追得紧,只好拿钥匙开了门。听到门响后,陈红她妈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那碗汤放在杜遇面前时有点心虚,冒着乱蓬蓬的白色热气。杜遇把那碗热气一饮而尽,走进自己房间落了锁,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打开过房门。

这栋房子实在没意思。

陈红她妈劝她,说是老杜先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他开车莽撞,我外孙女也不会死,他自己做错了事,对你还爱答不理,现在又弄个破鸟,神神经经的,你不能再被他拖累了。老王其实也不错,狠狠心跟他生个孩子,一切从头再来。陈红犹豫了几天,终于写好离婚协议塞进杜遇的门缝里。拿到杜遇签字后的第二天,老王就把陈红接走了。接下来的事情都是陈红她妈一应张罗,电视冰箱空调洗衣机什么的杜遇自然是用不上了,沙发床垫家具之类的虽然陈红不会再用,自己那边还是需要的。搬家公司叮叮咣咣忙了小半天,一百平方米的房子搬空了八十多平方,剩下的二十平方依旧是静悄悄的。

守在院子里看鸟的看了一场乱糟糟的搬家戏,实在没有什么收获,徘徊了几天都散去了。有胆子大的在楼顶放了绳索,垂到杜家窗子边,跳进去一看,除了通往阳台的房间紧锁着,其他都是空荡荡一片死寂。狗仔们走的时候忘记了关窗,于是刮风时窗帘就老被吹到楼外面,没多久就碎成了毫无色彩的布条条。据说有人曾经在杜家阳台对面的楼上架起望远镜,蹲守了三天三夜,镜头里既没有出现过白鸟,也没有出现过杜遇,似乎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蒸发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大雨覆盖了整座城市。人们说,这是北方几十年来最猛烈的降雨。骤雨止息的时候,人们都聚在院子里测量积水有多深,街道上有人划起了小舢板,快递和送外卖的使用起了冲锋舟。新闻说由于城市排水系统修建于几十年前,施工标准比较低,已经超负荷运行,目前相关单位正在抢修,预计明天全城的积水将会排干净,市民们无须恐慌。另外,友情提醒大家河道正在行洪,请不要去附近玩耍。小区的邻居看到积水从杜遇家门缝里流出来,才想起他家已经很久没有关过窗了。物业上来敲了门,依然是没有任何回应。大家三三两两地在楼下说着闲话,探討杜遇这样才华横溢的艺术家是如何患上神经病的。

就在这个时候,杜遇家阳台上的窗户突然打开了,一只白色巨鸟跳上窗台,环顾四周,她引颈鸣叫了一声,这一声让整个城市的所有声音都黯然失色。院子里的居民举头望着她,楼上的居民则争相打开了窗户。杜遇家有只白鸟,原来这是真的。人们还没有来得及给记者和狗仔们打电话,那只鸟就扇动翅膀跃向空中,小区里的积水被疾风搅动,不安地抖动着涟漪。这时杜遇也出现在了窗口,他赤裸着张开双臂,就像白鸟张开着翅膀。他凌空一跃,沉重的肉身便急坠而下。每个人都忘记了惊呼,因为他们看到一片片羽毛从杜遇的臂上背上肚皮上生长出来,他的腿覆盖上了金色的鳞甲,黑亮的脚趾如同铁钳,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他就变成了另一只巨翅白鸟。这只鸟在坠地的瞬间振动翅膀,骤起的狂风带起了巨浪,让人疑心小区变成了海洋。他成功地飞了起来,在众人头顶盘旋了一圈,直追先前的白鸟而去,似乎只是扇动了两三下翅膀,就消失在了蓝色的天空里。

孙鹭接到了陈红的电话,说是杜遇把房子留给了她。后来才弄明白,是杜遇在离婚协议背面写的一行字,很潦草,但是同样具有法律效力。于是她雇了个锁匠打开了那扇门,门里涌出的绿色光芒让她睁不开眼睛,光芒散尽后,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以及形状各异的鸟粪,但她确信她在光芒中看到了那只巨翅白鸟。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辞去了报社的工作,开了一家小花店,闲时写作画画,竟然成为小巷里深藏的文艺女神。

后来,老王跟老桑说起过这件事,老桑说那只鸟是个妖精。老王问他,为啥老鳖能当神仙,白鸟却只能做妖精。老桑想了想说,她太漂亮了。

责任编辑:刘妍

作者简介:

维摩,本名王小朋,职业编辑,业余作家,教师资格证持有者。七十年代末人,近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小说月刊》《鸭绿江》《黄河文学》等。现居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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