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和穆念慈才是岁月静好
2018-05-21刘小念
文/刘小念
岁月静了,偶尔觉得不好
沈泽一直都承认,作为他的妻子,余家然是无可挑剔的,人家在书香门第的家境中长大,有学识有素养,性格温和,不泡吧、不熬夜,相貌上乘,言谈举止都是良家女子的优雅,还有公务员的身份。用朋友的话说:沈泽撞大运了,有几个能把这么优秀的女子娶回家,不知道他踩了什么点儿。不就是有几个钱吗?可是现在有钱的男人多了,挑来挑去花了眼,撞来撞去还不是都撞到了妖精的怀里。
这样的玩笑,沈泽总会笑着接受。对于余家然,旁观者清,他这个当局者也不迷,他们说的是事实。更何况,沈泽也算不得什么有钱人,充其量有个年收入几十万元的小公司,衣食无忧罢了。并且沈泽家在外地的小城镇,娶到余家然,在门楣上,多少还是有点儿高攀的意思。
可是,真的应了一句陈旧的话:婚姻如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在结婚半年后,沈泽对这句话有了太深的认可。没错,余家然样样都好,但她真的不是沈泽想要的。
这么多年,沈泽的人生几乎一直在平和、平稳的状态里,他盼着和他一起走入婚姻的女子,能给他的人生带来一些意外的欣喜。换言之,沈泽想要的,其实是一个活泼俏皮的女子。对,就像《射雕英雄传》中的黄蓉,他是笨拙的郭靖,只有遇到黄蓉,日子才不会那么枯燥。他希望可以有她的狡黠聪慧、平时得体外,还需要她是个会搞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会给他制造点小麻烦、会撒着娇求他原谅;当然还会精灵古怪,带着他体验不同的人生,让他的生命之舟不仅仅是顺流,偶尔也会遇到激流险滩,让他可以体验雄性的用武之地和曼妙的刺激。是的,他甚至觉得,那种刺激一定是曼妙的。可是他遇见的,却是穆念慈。
回忆起沈泽和余家然的相识,也算是戏剧性的,有点儿小故事。那个早上,沈泽去公园晨跑,遇到了一个散步的老人心脏病突发倒在路边。沈泽没有多想,当即拨打了120,并跟随救护车把老人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沈泽一直守在那里,直到老人醒来,沈泽联系到他的家人。
老人正是余家然的爷爷,多年来都有早晨散步的习惯,没承想那天出了意外。在病房,余家然对沈泽的相助表达了深深的谢意,简短的寒暄后,发现彼此原来住在同一个小区。之后,沈泽又去了两次医院,那天余母说:“晚上包水饺,沈泽,来家里吃吧。”口吻温和得恰到好处。
沈泽感觉得出来,余家人对他皆有好感,用余家然父亲的话说,这年头,愿意去帮助老人的年轻人不多了。而沈泽也承认,余家然有她的不同,甚至在慢慢熟悉之后,她都没有问过沈泽的工作状况、收入几何。
她简约而落落大方。交往渐渐频繁起来,冬天的时候,沈泽接了老家的父母来小住,两位老人更是对余家然“一见钟情”。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沈泽和余家然在相识半年后举办了婚礼。
不管从哪一方面看上去,这都是一段好姻缘,只是相遇的跌宕,变成了平和的相知,再到顺理成章的婚姻,几乎没有什么悬念,所以沈泽也知道,他心里的遗憾,这辈子都要藏着了。但是他没想到,结婚半年后,“黄蓉”竟然出现了。
见过野花的郭靖
此“黄蓉”不是外人,正是余家然的表妹叮当。
叮当大学毕业,投奔到省城的姑姑家,立志要在这个城市谋个好前程。叮当五官灵俏,自来熟的性格,待了两天后,便从余家然的父母家搬到了余家然和沈泽的家中,因为“更喜欢这边的气场”。对于叮当的任性,余家然有做姐姐的担待,允许她对着沈泽大呼小叫,指挥着沈泽给她盛饭、帮她做简历、辅导她面试常识。沈泽被动地做着义工,没有觉得劳累,心底有种叫做窃喜的东西慢慢复苏、发芽。
余家然对沈泽说:“这丫头被惯坏了,别介意啊。”是那种彬彬有礼的口气。
沈泽当然不介意,只是慢慢见识了叮当的俏皮:她会用一个下午把好好的花草修剪得奇形怪状,会在深夜看恐怖片把自己吓得大呼小叫,也会半开玩笑地要挟沈泽若不帮她找份好工作就不走了。说完用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沈泽。
沈泽只有讪笑不语,心里却有波澜微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叮当有点儿闹腾,却让他们这对年轻小夫妻过于安静的生活灵动起来。
那天下午,沈泽刚刚忙完手头的工作,叮当忽然找上门来。叮当说忘记带钥匙了。沈泽笑笑把钥匙递过去,叮当接了却不走,一跃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晃着腿问他:“晚上回家吃饭吗?”
沈泽摇头:“有个饭局,请客户。”
“我跟你去。”叮当从桌子上跳下来,“我想跟你多接触一些人,没准儿会遇见机会。”
沈泽犹豫。叮当伸手拉住沈泽手臂轻晃:“姐夫,你就当帮帮我嘛。我跟我姐说,她会赞同的。”
沈泽莫名其妙,忽然就心软了,点了点头。但还是给余家然打电话说了一声,果然如叮当所料,余家然和叮当持同样观点。同时那一刻,沈泽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他承认,心底有过一闪而过的犯罪感。
沈泽的饭局很少刻意带异性,叮当的出现完全改变了之前过于规矩的格局,那么年轻美貌的女子,尤其还是伶牙俐齿的那种,只消三言两语就将气氛活跃起来。看着小丫头让他的酒局生动起来,沈泽颇为得意,眼神里有了赞许和默许。
客户中有个中年男子,短暂的矜持过后,借一点儿酒意,目光开始定格在叮当身上,言语也开始不再那么规矩。叮当却好似完全不懂,依旧巧笑嫣然地周旋于所有人之间,有意无意地进行着寻找机会的试探。沈泽的心里忽然有点儿不舒服,借叮当一个靠近的短暂空间叮嘱她:“别喝了,小心醉了。”
叮当笑,贴近沈泽耳边说:“放心,姐夫。”声音软糯,和眼神一样,都足够清醒。沈泽忽然明白过来,叮当的酒不是喝掉的,而是倒掉的。她一直都在耍花招。然后那天晚上,叮当成功地把所有客人都喝高了。
回去的途中,沈泽不经意间爽朗起来,心底豁然见了强烈的日光,投射得五脏六腑都有些舒畅。但是,还是佯作严肃,批评她:“以后不许这样了。”
叮当大笑:“你太小看我了,我们这个年代的女生,不是不够矜持,是因为我们懂得游戏规则,游戏之前买好了装备,冲进战场各凭本事,输赢天定愿赌服输。而且,免不了在男人圈里混,所以呢,怎可没有一技傍身?你说呢,沈泽。”叮当忽然就叫了沈泽的名字,然后停下脚步,转身定定看向沈泽。沈泽无语,也着实吓了一跳,躲开了叮当的目光。
穆念慈什么都知道
心里没鬼也心虚,因为有了骚动。沈泽的三观里,出格的事儿是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何况还是“窝边草”;可是,他却不能保证自己这样想入非非下去,会发生什么。他从来没这样狼狈过,没有信心和底气去窥探那层薄薄的面纱。于是从那以后,沈泽开始下意识地躲着叮当。他不敢见,这个女孩子,她的俏皮古怪、她的狡黠甚至她的“坏”,皆让沈泽心动。她确实就是他一直想找到的黄蓉,可是她出现得太晚,关系又过于尴尬。他怕自己心底的那个防线被打破,触碰几下就已经要坍塌起来,他不敢去试水。
沈泽知道长此下去,他一定逃不掉,而且,结局就在那里明摆着,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一意孤行任性下去,他不想在这样的关系里,犯一个连上天都不会原谅的错,他只好躲。
这种关系,余家然却似乎毫无察觉,当然她从来不是多心的女子。沈泽看过心理方面的书,说一个不贫乏的人,安全感要高一些。她不缺认可和接纳,不缺少爱,自然她在这上面就不会疑神疑鬼,患得患失。而那个始作俑者“黄蓉”却是通透的,叮当心知肚明,于是她在某天中午给沈泽发了条信息:有多心虚就躲多远吧。沈泽接到了同频的信号,没有胆量和勇气回,沉默之下,方寸渐乱。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两天后的下午,叮当宣告找到了工作,要搬走了。又补充:“是姐夫一个客户的公司,放心吧,一切都好。”
沈泽愕然,想起那晚酒桌上那个男人的眼神,脱口说:“我对他不是很了解,你确定能行?”
“我确定!放心吧,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叮当的眼神里,有从不曾有过的认真。
“我去过他公司了,是他和他的妻子在一同经营,又符合我的专业,待遇也还好。我想过去试试,大不了重新再来。”好像知道了他的惦念,叮当还是略做了详解。
余家然放下心,事无巨细地叮嘱叮当需要注意的事项。沈泽心底,却有一份清晰的失落,他会在下楼独自行走时常常叹气,照镜子时会发现自己有怅然若失的表情。
第二天,送叮当离开后,余家然却似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我这个妹妹,什么都应付得来,感情、生活、工作,包括男人,呵呵。从小就鬼灵精,凡事不会吃亏的。不过以后谁娶了她,可有苦头吃了。”
沈泽的心一顿,叮当在的时候,余家然从来没有开过类似的玩笑,她不是爱说笑的人,这一番话里,却像是有话了。沈泽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话题没接住,空气略有些尴尬,他无从说起,也怕言多必失,索性沉默下来。
但生活还是随着叮当的离开迅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沈泽和余家然还是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偶尔周末,叮当也会去余家然的父母家里吃一顿团圆饭。她又开始叫余家然姐夫,随意而不失礼貌。然后,沈泽断断续续从家人和外界,听到一些叮当长袖善舞的种种传闻。他从牵挂到释然,最后给了自己一声自嘲的轻笑。
半年后,沈泽参加了叮当和一个富二代的婚礼。富二代尚算年轻英俊,沈泽看不出叮当是不是爱那个男人,但如余家然所说,踩着一块块跳板,叮当不停地上着一个又一个台阶,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余家然看了他一眼说:“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一刻,沈泽庆幸自己也知道自己该要什么。
沈泽心里微微酸涩:他知道,曾经,他也只是叮当的一块小小的跳板罢了。她压根不是黄蓉,不会对郭靖情有独钟。不知不觉,沈泽自斟自饮自醉,有点儿喝多了。
婚礼结束,余家然开了车载着沈泽回去,很沉默地车至途中,没有任何征兆,余家然忽然问沈泽:“你知道曾经我想嫁个怎样的男人吗?”
沈泽愣了一下,这话题太突兀,他不明白是否有所指,他打起万分精神,于是酒意略消。他转头看向余家然。
他的紧张暴露在她面前,余家然自动忽略了他的正襟危坐,笑着说:“其实我一直喜欢梁家辉在《情人》中扮演的那个角色,高贵而略带忧郁的中年男子,那样深邃的眼神,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女人的魂灵。但现实中哪里有呢?”
余家然放慢车速,慢慢地说:“沈泽,你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男人,可是我碰到了你。所以,我会全心全意地对待我们的生活。我想,这也算是爱情吧。”
沈泽的酒全醒了,醍醐灌顶。至此他才明白,原来,他也不是余家然想要的那个人;原来余家然什么都明白。而余家然比他更懂情感、更懂爱。凡俗的男女根本没有那么幸运,可以遇到一直想要的人,但既然选择了在一起,就该好好尊重、好好爱。至少,余家然做到了。沈泽明白得稍晚,但好在,还来得及。
沈泽没有任何恼怒,他的内心充满了感激,伸出手握一握余家然暖暖的手背,柔软而坚定。余家然也会心地回握着,貌似,这手的碰触,竟然有了冲动。恋爱时第一次牵手甚至亲吻,都没有如此的情动。沈泽忽然身心都舒朗起来,一切过往烟云,虽然并没有什么乌云遮日,还是让他们彼此清凉了许多。原来郭靖遇见穆念慈,才是真正的岁月静好。
唯有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