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拳

于心亮

苏强跟我说，他拜了个师父，学螳螂拳。师父的绰号叫：铁胳膊张三。

啧啧，听听，铁胳膊，多厉害！我也想学，让苏强跟他师父说说，也收我做个徒弟！

苏强点头说，行，没问题，放心吧！

第二天，苏强就跟我说，师父不同意，说收徒弟不是买白菜，要讲究缘分。

我很上火，一是生师父的气，二是生苏强的气。苏强安慰我说，没关系，师父传授给我的拳法，我回头再教给你，不就行了！我说，不行，这样你不成我师父了？苏强说，那不一样，师父对我是传授，我对你是……算了，你到底学不学，不学拉倒！

—我当然要学了，傻子才不学呢！

过了两天，我问苏强学得咋样？苏强说，要想练好武功，首先要练基本功。我高兴地说，赶紧点，教我怎样练基本功？苏强就显出为难的样子，说，我还没练好，等我练好了，再教给你，要不你练错了，以后纠正起来就麻烦了，说不定还会走火入魔呢！  我觉得苏强说得很对。我叮嘱苏强一定要跟着师父认真学，好好练！

过了两天，我又问苏强学几招了？苏强说别着急，师父马上就要传艺了，现在……还在练基本功！我说你把基本功教给我，我好赖先练着。苏强搪塞着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先别着急，我练熟了一定教给你，放心吧！说完苏强就跑了。

我心里就犯了嘀咕，偷偷跟着苏强。不愿意教我是吗？那好吧，我偷学！

我看见苏强跑进了师父家。过了一会儿，瞧见他挑上水筲，去水井旁呼哧呼哧给师父挑满了水缸，然后又抡着斧头哼哧哼哧给师父劈了一大堆柴火……师父没露面，高手啊！

苏强擦着汗水往回走。我堵住了他。我问，你怎么没练功？

苏强吃惊地说，你怎么来了？我说，你练的那些就是基本功？

苏强说，是啊，劈柴担水，就是最基本的基本功，师父说了，基本功练不好，学的拳法就是花架子，根本派不上用场……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以后就要学着多练！

好吧，为了练好武功，我也从最基本的基本功练起吧！

练了几天，練出效果来了，我妈见了街坊就夸奖我，俺儿子真是长大了，懂事了，勤快了，知道帮大人干活了，啧啧，俺这儿子……除了表扬，我妈竟然还奖励我五块钱。

—五块钱啊！你想想，这是什么感觉！

苏强看着我的五块钱，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问我：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我请苏强吃火烧。苏强把火烧装在怀里，很恭敬地走进了师父的家里。过了一会儿，苏强很高兴地走出来，找到隐藏在草垛里的我说，知道吗，师父吃了火烧以后，很高兴，他老人家答应了，要教我第二重武功了！

我说，不劈柴担水了？苏强说，比这个要高级！于是，在一个烈日暴晒的晌午，我看到苏强挥汗如雨地在一块苞米地里拔草。

我说，这也是练功？苏强说，对，我师父说了，这一重武功是练毅力！

好吧。我也开始跟着我爸上山拔草、刨地。我爸疑惑地看着我，说我可没有钱，你跟着我干也是白干！我不理睬我爸，我有远大的练武理想，岂是一般人能明白的？

我从苏强那里偷学的武功的确不错，过了一些日子，我的胳膊就有了力气，手也磨起了老茧。以前家里的老公羊总顶我，现在我掰着它的尖角，能摔倒它了！有一次，瞧见一个老头儿偷掰别人家的苞米穗，喊他住手他也不听，我一生气就把他推沟里去了！

我感觉我第二重的功夫也练得差不多了。我找苏强，问师父是不是要教拳了？

苏强说，快了快了，等帮师父收完秋庄稼，种完麦子以后，他就要教我螳螂拳了！我非常高兴，狠狠拍了苏强一巴掌说，到时候你一定要教给我啊！苏强说，那当然，咱俩谁跟谁啊！

我跟苏强都被快乐冲顶着，成天都晕晕乎乎的。我想和苏强一起帮他师父收秋庄稼、种麦子，虽然我不是他的徒弟，但按照江湖规矩来讲，还是应该给我点名分的！

但苏强不同意，他说师父收徒很严格，缘分达不到，一切都玩儿完！

苏强慎重地叮嘱我，别莽撞，否则师父一发火，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我觉得苏强说得很对。但心里也充满了好奇，我想看看师父到底长得什么样儿，看看他的铁胳膊有多硬，看看他抡着两条铁胳膊“呼呼”打起螳螂拳来，该多威风八面啊！

苏强帮师父收完了秋庄稼，兴奋地告诉我，师父已经收拾好练拳房了！

苏强帮师父种完了冬小麦，他激动地跟我说，师父马上就要教我拳法啦！

我跟着苏强一起兴奋，跟着苏强一起激动，我成天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开心地想，学好了螳螂拳，我就可以闯荡江湖、天涯独行、沧海一声笑了……

可就在这时，苏强突然哭着找我，说师父得了急病，死了！我也悲痛欲绝，不管怎样，我毕竟偷了艺，虽不是入门弟子，但好歹作为一个编外弟子，还是应该可以的吧！

我怀着沉痛的心情跟着苏强去祭奠师父。见着师父的遗容，我大吃一惊，老天，这不是偷掰苞米穗，被我推进沟里的那个老头儿嘛！

选自《天池》20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