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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嘉万年间的书画消费
——骨董商与居间人

2018-05-18叶康宁

大观(书画家) 2018年1期
关键词:装潢书画日记

叶康宁

棐几日暖流丹黄。

骨董商

通过对《味水轩日记》的研究,柯律格发现:“通常情况下,艺术品会主动找上门来——会有各种商品找上明代绅士的门。”①“从艺术销售的角度看,李日华外出购物的次数远不如骨董商来找他的次数频繁。”②

在书画消费中,骨董商比消费者更为主动。据吴其贞说,歙之西的溪南人,“携古玩出卖,皆寓能远家,故所得甚多,尽售于吴下。”③勤快的骨董商,无论收货还是出货,都有更多的机会。

聪明的骨董商总是设身处地为消费者着想。为了方便买家,他们甚至把摊肆移到官员的府邸附近。一则与官家往来的大都为有钱人,二则官吏是书画的主要消费群体。“苏州卖骨董金克和尝求春联于沈石田翁,遂索纸笔亲书一对云:‘小门面正对三公之府,大斧头专打万石之家。’盖其家对俞尚书士悦住云。”④所以,在王忬的府邸附近,可能就骨董摊肆。《初刻拍案惊奇》卷二七《顾阿秀喜舍檀那物,崔俊臣巧会芜蓉屏》中有个情节:御史大夫高纳麟送客出门,“只见外面一个人,手里拿着草书四幅,插个标儿要卖”⑤。虽为小说家言,却也不失为现实的写照。

有闲绅士有书画船,骨董商也有。对有闲绅士而言,书画船是移动的文房;对骨董商而言,书画船是流动的摊肆。著名的骨董商张慕江⑥、吴江村⑦都有自己的书画船。这些船只载着他们和许多名作巨迹在江南水网中穿梭,既加强了书画的流动,又丰富了藏家的阅历。⑧

有了“转毂四方”的骨董商,王忬大可不必舟车劳顿地远行“阅市”。他可以置身府邸,静候兜售书画的行商叩门。

有闲绅士的居所大都环境优美、布置典雅。

以庋藏书画著称的汪爱荆,在嘉兴“城南莲花滨,建阁曰凝霞,玉遮君所题也。曲径临流,重垣幽邃,供设玩好,花竹扶疏,仿佛倪迂清秘处。……若阁南为清赏斋,贞玄子书额。庭中小山,翁手垒将乐、灵璧、英德、宣城诸石于水边。藤荫外为木兰小舫,层台高下,宛然五岳在望。”⑨另筑东雅堂,“堂前松石梅兰,列置楚楚,已入书室中,手探一卷展示,乃元人翰墨也。……已登墨华阁,列大理石屏四座,石榻一张,几上宋板书数十函,杂帖数十种,铜瓷花觚垒洗之属。……玉水又导余入一密室,见橱高四尺,阔五尺,以纱蒙隔,中储乌思藏佛大小百余躯,又白定宣瓷数四,玛瑙弥勒尊者一,头腹俱莹白,而衣纹红缠丝,皆就生质琢之者。又白玉观音一,高八寸,手提篮一,红鳞乃玛瑙所琢者”⑩。

钱谦益写徽商汪景纯的居所,可谓有声有色。“清閟之阁萧闲堂,充栋插架闻古香。错列几案峙彝鼎,镇压卷帙填圭璋。疏窗眼明见仓籀,棐几日暖流丹黄。主人好古复好事,千金豪取如针芒。弹琴煮茗自欣赏,高僧词客同平章。青娥摩挲辨款识,红袖拂拭焚都梁。”

有闲绅士还设置了很高的门槛,“僮非训习,客非佳流不得入”。李日华的文房甚至还有“健丁守关,拒绝俗间往来”。对于首次登门的骨董商而言,要叩开主顾的房门绝非易事。

他们必须找熟悉主顾者予以引见,《味水轩日记》就记录了不少骨董商持书画随引见者登门求售。因为熟悉买卖双方,引见者可以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引见者,骨董商只能退而求其次,请熟悉主顾者作一封介绍信。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就收藏有两通这样的介绍信。

其一是胡錀为方用彬写的介绍信:

……今舍亲方元素讳用彬者,走之极厚莫逆者也。其人多才,能诗画隶书。海内名公常以诗画赠之,动盈箧笥。今谒门下,亦素仰门下之高义也。

其二是佚名者为方用彬写的介绍信:

社友方元素,博雅君子,其高义具张太史《义侠传》中,而为方仲美犹子。夙慕君侯名理,愿以鄙人介绍,一承颜色。得奉尘外之玄,不减封万户也。惟君侯命而进之,幸甚。贱名肃署,左长。

方用彬是一位兼营书画的行商,这些介绍信对他兜售书画应该不无裨益。因为有熟人做筏,消费者会对骨董商多几分信任。

佚名者为方用彬写的介绍信

骨董商不仅兜售书画,而且购藏书画,待价而沽。骨董商郭次父,“年七十余,住焦山,所蓄器玩书画甚精宝,不啻拱璧,欲待价而沽,以射高利”。骨董商吴江村,“与兄俱之京师,悉出金钱筐篚易书画鼎彝之属,悉裁明审,无能以赝售者,好事家见之,不惜重购,所入视所出,十百千万”。可以说,骨董商与消费者共同支撑起嘉万年间的书画市场,并一起演绎着精彩纷呈的消费故事。

居间人

王忬求购的这幅画可谓养在深闺,为藏家“雅珍秘之”。不管这位藏家是李日华说的陆夫人,还是沈德符说的王公子,他们既不可能拿到市场上变卖,更不可能送到王忬的府邸求售。所以,王忬必须考虑另一种方式——委托居间人说合或代购。

嘉万年间,有闲绅士会经常参加雅集或宴饮,也经常会遇到一见倾心或心仪已久的书画佳构,但多碍于情面,不便直接求购。因为交易不可避免地要讨价还价,熟人之间有这样那样的忌讳。再则论价历来是斯文大敌,为文雅之士所不齿。正如文震亨所言:“手执卷轴,口论贵贱,真恶道也。”最好的办法还是委托居间人说合或代购。

为王忬提供讯息的汤裱褙扮演了这一角色,成为这次书画消费的关键人物。他与王忬、严氏父子、《清明上河图》的收藏者和作伪者都能扯上关系。他是整个书画消费活动的关捩,居间穿针引线。据吴其贞说,汤裱褙还帮严嵩谋购黄公望的《群峰耸翠图》,结果没有成功。

为什么裱褙匠经常在书画消费中充当居间人?这要从裱褙匠的职业特点说起。

对于书画收藏家而言:“装潢优劣,实名迹存亡系焉。……装潢者,书画之司命也。”王维的《雪溪图》:“命庸工所装,一时粉墨狼藉,神气索然。”而李昭道的《金碧四景》“尘翳不可辨”,“付装潢善手,揉以沸液,丝理犹连,鲜彩顿复旧观”。两相对比,书画装潢的重要就毋庸赘言了。再如孙过庭的《景福殿赋》,“白麻纸,完好坚结。因装潢入水过多,墨气黯黮,十存二五六而已。王长安得之,重其装饰,为裱工朱启明所润色,觉精彩索然矣”。因此,技艺高超的裱褙匠堪称书画司命,常常被书画收藏家延为上宾。据周嘉胄《装潢志》说:

王弇州公(王世贞)世具法眼,家多珍秘,深究装潢。延强氏为座上宾,赠贻甚厚。一时好事靡然向风,知装潢之道足重矣。汤氏、强氏,其门如市。强氏踪迹半在弇州园。时有汪景淳于白门得王右军真迹,厚遗仪币,往聘汤氏。景淳张筵下拜授装。功约五旬,景淳时不去左右,供事甚谨,酬赆甚腆。又李周生得《惠山招隐图》,为倪迂(倪瓒)杰出之笔。延庄希叔重装,先具十缗为聘,新设床帐,百凡丰给,以上宾待之。凡此甚多,聊举一二奉好事者,知宝书画,其重装潢如此。

阮大铖《燕子笺》中描写的裱褙匠缪酒鬼也因手段高强和礼部衙门过往甚密。《燕子笺》虽是虚构的传奇,折射出来地却是明代后期的社会现实,兹录如下:

(净围裙,扮裱褙匠上)门挂招牌利市,家传裱褙生涯。非我浪把口儿夸,倒是文房风雅。任你锺王真迹,饶他欧褚名家,和那荆关擘斧与披麻,不够我浆儿一刷。自家乃裱褙缪继伶的便是。因我平常喜用几杯儿,人人都叫我缪酒鬼。且喜手段高强,生意利市。只是礼部衙门是我当官,时常要费答应。

通过装裱书画,裱褙匠能看到很多秘不示人的佳构,所以他们知道货源——谁收藏有什么书画名迹。他们又是书画司命,和藏家关系密切,所以知道更多的市场信息——谁有什么藏品需要出售。谁偏爱哪位书画家的作品并可能有购买需求。可以说,裱褙匠一手联络着买家,一手联系着卖家。

由于经常近距离接触古今书画,时间一久,见多识广,裱褙匠的鉴赏力自然也远高于常人。正如吴其贞所言:“盖善裱者,由其能知纸纨丹墨新旧,而物之真赝已过半矣。”据《世庙识余录》所记:“世蕃门客吴人汤裱褙者,以能鉴古,颇用事。世蕃受赂遗既多,遂旁索古书画。凡献古书画者,必先贿汤裱褙辨以为真迹,始收之。”王世贞也说汤裱褙“博雅多识,尤妙赏鉴家”。

作为居间人的裱褙匠要常常向买家传递讯息,以便于他们购求。陆完家藏的怀素《自叙帖》、周文矩《文会图》,还有刘松年的四幅画因为拿出重新装裱,“曾经裱工目,皆言于有力者夺取。”

在研究晚明广为流行的日用类书《万卷星罗》时,王正华发现有一启札格套:该信央人前往邻近城市时,代为购买楷书法帖。信中并未指定商号和卖主。由此可见,托人代购书画在当时是常见现象。赵令穰的《江乡雪意图》本为项德明的所藏,万历年间,李日华在项家看到这件佳作,于是托盛德潜为媒求购。项珍若拱璧,不愿割爱。事隔二十多年,项德明病笃,托鲍老将此画售予李日华。李日华把这个故事记入他的《六研斋二笔》,这个故事包括两次交易,最值得注意的是交易双方都没有正面接触,都是委托朋友代购和代售,堪称是观察居间人的绝佳个案。职业的代购者或代售者——更确切地说是职业居间人被称为牙人,又叫牙郎、牙子、市牙、牙侩、驵侩、经纪等。明末商人李晋德在《商贾一览醒迷》中论及牙人在交易中的重要作用,他说:“买卖要牙,装载需埠。买卖无牙,称轻物假。买卖无牙,银伪价盲。所谓牙者,权贵贱,别精粗,衡轻重,革伪妄也。泻船不可无埠头,车马不可无脚头,无埠头,小人乘奸为盗。无脚头,脚子弃货中途。此皆因小而失大也。”

至迟在唐代,就有专事书画的牙侩。据李绰《尚书故实》所记:

京师书侩孙盈者,名甚著。……豪家所宝,多经其手,真伪无逃焉。王公《借船帖》是孙盈所蓄,人以厚价求之不果。卢公其时急切减而赈之,曰:“钱满百千方得。”卢公,韩太冲外孙也。

孙盈因为有“真伪无逃”的如炬眼力,故而“豪家所宝,多经其手”,成为“名甚著”的牙侩。

明清时期的书画消费中,牙人的活动也相当频繁。谢肇淛在《五杂组》中说书画有七厄,其中之一就是“射利大驵,贵贱懋迁,才有赢息,即转俗手。”吴其贞在购买李公麟《莲社图》时也得到了书画牙人的帮助,据《书画记》说:

此图(指《莲社图》)去年六月观于绍兴朱石门先生令孙十三老家。令人不能释手,恨不得卧于图下。千谋百肯,至今年四月方购到手。有居间人汪允如曰:“君谋此图有一年,我为此图说合有百次,走路不知几百里。君今得此图,图得其主,庶几我不负君,君亦不负伯时(李公麟)矣。”

牙人汪允如为了促成李公麟《莲社图》的交易,可谓历尽辛劳,“说合有百次,走路不知几百里”。其行可感,其诚可嘉。

除了代购与代售之外,书画牙人的主要职能包括如下两部分。

其一是鉴定真伪。“书驵”沈复魁就以“博雅精鉴”而著称,连书画鉴藏家范大澈都很重视他的品评。王稺登写过一篇《黄翁传》,传主黄穰就是一位精于鉴赏的书画牙人。

黄翁名穰,吴郡金昌人,吴号繁雄而金昌为尤……(金昌富人)多储古钟鼎金石图书以自娱,彬彬文彩,风流甲于天下。其季子言:“公之礼乐与土人,又多灵智,能以其意为赝物,衔鬻射利,售者往往受其欺。黄翁能为人辨析剖证,指说好恶,出入古图经,而益以赏识,多所博通。于是诸凡以古钟鼎金石图书售者,多就黄翁鉴,而黄翁之门日如市也。”

由于书画市场上真赝错杂,黄穰能够“为人辨析剖证,指说好恶,出入古图经,而益以赏识,多所博通”,故而买家多请他鉴定或代购,他的家也整天门庭若市。

其二是评估价格。由于笔者读书寡陋,未见明人的相关记载,故录宋人郭若虚所记以补阙如。

张侍郎去华典成都时,尚存孟氏有国日屏扆图障皆黄筌辈画。一日清河患其暗旧损破,悉令换易,遂命画工别为新制,以其换下屏面。迨公帑所有旧图,呼牙侩高评其直以自售。一日之内,获黄筌等图十余面。

“呼牙侩高评其直以自售”就反映牙人有定价书画的权威。牙人熟悉行情,他们可以根据商品质量和市场供需关系来核定书画价格。

书画牙人不仅可以活跃交易、促进消费,而且避免了有闲绅士“手执卷轴,口论贵贱”的尴尬。一方面,有闲绅士顾及身份,大都不屑为“贾竖”之行;另一方面,市场上真赝错杂,亲自购买,一旦“打眼”(一不小心卖到赝品)就会被传为笑谈。托人代购既可避“贾竖”之讥,又无“打眼”之虞,万一买到赝品也可以把责任推给牙人。

书画牙人的收入也相当可观。据《韵石斋笔谈》:“万历末年,淮安杜九如,贾而多赀,以钓奇为名,高出累千金购求奇玩。董玄宰之汉玉章、刘海日之商金鼎咸归之。浮慕唐氏定炉,形于寤寐。太常之孙君俞,豪华好客。杜齎千金为寿,必求兹鼎一观,以慰生平。君俞出贗鼎戏之。杜谓:得未曾见,如见帝青天宝。强纳千金,以二百金酬居间者。”买家杜九如买定炉成功后,给居间人的酬劳是所购物品成交价的百分之二十。又《詹东图玄览编》:“怀素《自叙》,旧在文待诏家。吾歙罗舍人龙文幸于严相国,欲买献相国。托黄淳父、许元复二人先商定所值。二人主为千金。罗致千金。文得千金,分百金为二人寿。”这次交易成功后,卖家文徵明给了居间人交易额百分之十的回扣。可见,交易成功后,书画牙人可以从买家那里得到交易额百分之二十的酬劳;卖家也会给他们交易额百分之十的回扣。由于史料有限,这种付酬方式是否具有普遍性尚不得而知。

除了正常收入之外,有些不顾及个人信誉的牙人还会想方设法捞一些额外的好处。据汪珂玉说,他的父亲汪爱荆收藏有《元名公翰墨》一卷,“前有米襄阳山水横幅。高君明水见之嘱戴老以靖窑坛盏十二求易,附二佳箑作装潢资。愚父子受盏却其箑,竟为居间者所没。”据说汤裱褙后来不得善终,因为他与马銮诓匿王宏七百金,“宏诉于分宜(严嵩),严究得实,戍边,没于戍所。”汤裱褙与马銮诓匿的七百金可能就是不该拿的额外好处。

注释:

① Clunas,Graig,The Art Market in 17th Century China:The Evidence of the Li Rihua Diary,载范景中、曹意强主编《美术史与观念史》Ⅰ,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07页。

②The Art Market in 17th Century China:The

Evidence of the Li Rihua Diary,第207页。

③《书画记》卷五,第392页。

④李诩撰、魏连科点校《戒庵老人漫笔》卷一,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41页。

⑤《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十七,第291页。

⑥李日华、董其昌、陈继儒都与张慕江有交往。

据李日华说:万历三十八年正月十三日,“吴人张慕江来。慕江名体仁,年八十一而老矣,平生以书画舫行江湖间。今所携有倪迂《松坡平远》……文徴仲山水一轴……又黄筌吐绶鸡一幅,展翅鹭一幅,皆真。陆包山《燕子矶图》。米元晖《云外孤峰》……黄子久青绿大幅《秋山行旅》,绢素剥落,虽雄浑,恐未真。余迎慕江,慕江坐扁舟不能起,余因赠以白粒宿酿而别。”(《味水轩日记》卷二,第74—75页)

有一年七夕,董其昌泊舟吴阊,从张慕江手上买过一批书画,“有梅花道人大轴,仿巨然,水墨淋漓,云烟吞吐,与巨然不复甲乙。又高克恭《云山秋霁》与谢伯诚学董源《庐山观瀑图》,皆奇笔也。”(《画禅室随笔》卷二,第195页)

张慕江有一次带了件倪瓒的《采茶图》给陈继儒看,陈继儒说这幅画“俗气灼人”,是不折不扣的赝品。(《妮古录》卷四,第635页)

驾着书画船找李日华兜售古玩的骨董商还有很多:

“(万历四十年七月)十五日,无锡孙姓者一舫,泊余门首。余与马吃漫登其舫,客喜,出观诸种。……云皆安华二氏物。”(《味水轩日记》卷四,第246页)

“(万历四十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吴江马玄洲,常熟叶少源移书画舫就余。出观倪云林小幅山水。……又王叔明《乐志图》。……又沈石田临倪云林山水。……”(《味水轩日记》卷四,第291—293页)

“(万历四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梁溪客泊书画舫来见。所携有文徴仲《溪山深雪图》……又沈石田渔艇……”(《味水轩日记》卷六,第402页)

⑦就是吴江村的书画船上,董其昌易得米芾的《蜀素帖》。

“米元章此卷如狮子捉象,以全力赴之,当为生平合作。余先得摹本,刻之鸿堂帖。甲辰年(1604)五月,新都吴太学携真迹至西湖,遂以诸名迹易之,时徐茂吴方诣吴观书画,知余得此卷,叹曰:已探骊龙珠,余皆长物矣,吴太学书画船为之减色,然复自宽曰,米家书得所归。太学名廷,尚有右军《官奴帖》真本。”(《书画记》卷五,第375页)

⑧汪世清的《董其昌和馀清斋》一文对吴廷的家世,生平,以及与董其昌的关系进行了细致的梳理,指出“丰南吴氏丰富的书画收藏,特别是馀清斋殷实的法书宝库,在董其昌成进士以后的艺术生涯中,长期而集中地向他提供珍贵的资料,使他不断地拓开艺术眼界,扩大临摹领域,丰富钻研内容,提高创作意境,从而必然会对他的艺术实践和思想的发展产生积极的作用。”(汪世清《董其昌和馀清斋》,载《朵云》,1993年第3期)这一结论跳出了“无商不奸”的窠臼,认识到骨董商对书画家的艺术观念和创作实践有积极影响。

⑨《珊瑚网》画录卷十八。

⑩《味水轩日记》卷六,第469页。

钱谦益《牧斋有学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58页。

《考槃余事》卷三,第68页。

李日华著、薛维源点校《紫桃轩杂缀》卷一,凤凰出版社,2010年版,第265页。

“(万历三十七年十一月三日)周秀岩引一老王姓者来,赪颊短髭,歙人也。探怀出二卷,为沈石田《奚川八景》……又一为赵千里《汉王入关图》……”(《味水轩日记》卷一,第54页)

“(万历三十八年十月二十四日)许叔重导松客以董氏《宝鼎斋法帖》来售,凡六卷,皆思白临古帖也。”(《味水轩日记》卷二,第139页)

“(万历三十九年四月二十一日)装潢人汤二引一客待物至寓。有郭忠恕《寒林楼阁图》—卷,袁清容跋仇英《明皇训子图》—卷,唐伯虎《挂丛仕女》,高房山《春山晓雾》,碧玉冠导一,古印章铜玉各一。”(《味水轩日记》卷三,第168页)

“(万历三十九年四月二十五日)许松寤令杭贾持法帖来看。”(《味水轩日记》卷三,第169页)

“(万历四十年二月二十五日)方巢云又引一人持卷轴来。”(《味水轩日记》卷四,第223页)

“(万历四十年十月二十一日)周秀岩引苏贾持画轴来。”(《味水轩日记》卷四,第271页)

“(万历四十年十二月八日)高生指引一人持东坡墨迹一轴来。”(《味水轩日记》卷四,第289页)

《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明代徽州方氏亲友手札七百通考释》,第716页。

《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明代徽州方氏亲友手札七百通考释》,第724页。

作为骨董商的重要叩门砖,介绍信在后世也一直沿用。明末清初的书画藏家曹溶也为画商范成闲作过荐书,兹录如下:

“归读大集,沉雄杰出,直欲囊括千古,压倒时才,小巫为之心悸。然疲懦有所激发,亦将力索枯槁,仰绘日月也。里人范成闲从弟至此,书画十数种,足充清玩。其人朴实无文,以法鉴定价值,当奉教唯谨耳。余留面罄。近代史书邸抄之外,以必家乘为凭。昨颂雄文,甚为忠烈生敬。完上附谢。弟溶顿首。”(颜光敏(辑)《颜氏家藏尺牍》卷一,《丛书集成初编》2971,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

谢肇淛《塵余》卷三,《续修四库全书》1130,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03页。关于郭次夫的生平行迹,封治国有较为详细的考证。(参看氏著《与古同游:项元汴书画鉴藏研究》,中

国美术学院出版社,3013年,第95—98页)

李维桢《吴节母墓志铭》,载氏著《大泌山房集》卷一百零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153,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77页。

《长物志校注》卷五,第135页。

《书画记》卷五,第409页。

周嘉胄《装潢志》,载杜子熊《书画装潢学》附录,上海书画出版社,1986年版,第170页。

《珊瑚网》画录卷一。

《珊瑚网》画录卷十九。

《平生壮观》卷一,第887页。

《装潢志》,第196页。

阮大铖撰、蔡毅点校《燕子笺》,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17页。

万历间长洲裱褙匠孙凤“喜读书,人有以古昔书画求装潢者,则录其诗文跋语,积久成巨帙,名之曰《孙氏法书名画钞》。”(孙凤《孙氏书画钞》,载《续修四库全书》子部1065,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67页)

有的藏家还把书画送到裱褙铺寄买。据《寓意编》所记:“裱褙孙生家有人寄卖三官像三幅,每下轴有大方印曰‘姑苏曹迪’。孙尝求鉴于石田翁,翁曰此李嵩笔,曹氏盖收藏者。又元初人临阎立本水月观音像一轴,上有冯海粟诗跋,与三官像皆索价太高,经年不售。”(都穆《寓意编》,《丛书集成初编》1571,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6页)陈继儒就在裱褙铺买过一幅董其昌的《集古树石图》,并题跋:“焚劫之后,偶得于装潢家。”(澳门艺术博物馆编《南宗北斗——董其昌诞辰四百五十周年书画特集》,澳门艺术博物馆,2005年版,第11页)焚劫,指民抄董宦事。

《书画记》卷四,第312页。

《世庙识余录》卷十八,第615页。

《弇州四部稿》卷五十一。

语出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传《江干雪意图》跋尾:“唐王右丞《江干雪意图》卷,乃妻大父陆太宰水村公家物也;向与怀素《自叙帖》、周文矩《文会图》、刘松年四画同宝藏,曾经裱工目,皆言于有力者夺取。惟此卷与张长史《濯烟帖》未经重裱,人未获睹,故尚存。丛德以四十锭得之。嘉靖丙寅秋,武陵顾仲子记。”(台北故宫博物院编辑《故宫书画图录》第15册,台北故宫博物院,1995年版,第66页)

嘉万年间,裱褙匠在书画消费中充当居间人的例子屡见不鲜。

据《味水轩日记》记载:万历三十九年四月二十一日,李日华在杭州时,“装潢人汤二引一客持物至寓。有郭忠恕《寒林楼阁图》—卷,袁清容跋仇英《明皇训子图》—卷,唐伯虎《桂丛仕女》,高房山《春山晓雾》,碧玉冠导一,古印章铜玉各一。”(《味水轩日记》卷三,第168页)装潢人汤二应该就是书画牙人。

此外,还有一位新安籍的书画牙人胡雅竹频频出入李日华的味水轩,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裱褙匠。在万历四十三年二月四日的日记中,李日华说:“胡雅竹偶借居草堂,装潢书画卷。”(《味水轩日记》卷七,第442页)他携带来的货物大都是书画,这些书画可能是别人托售的,也可能是他低价购进以求转售的。他还在其他骨董商与李日华之间牵线搭桥,万历四十二年二月十九日,“雅竹又导常熟人持卷轴来看。”(《味水轩日记》卷六,第373页)同年八月二十六日,“胡雅竹同僧印南持卷轴来。”(《味水轩日记》卷六,第408页)万历四十三年五月七日,“胡雅竹引一僧以旧纨扇画册二十一幅来质钱。”(《味水轩日记》卷七,第460页)

汪珂玉在《珊瑚网》里提到一位叫汤玉林的裱褙匠,这位裱褙匠为汪珂玉装裱书画,而且还向汪珂玉兜售书画。汪珂玉从他那里买过李公麟的《临王维〈辋川图〉》(《珊瑚网》画录卷二)、文德承的《万壑松风图》、钱磬室的《樊川诗意》(《珊瑚网》画录卷十八)。

《生活、知识与文化商品:晚明福建版“日用类书”与其书画门》,第430页。

李日华著、郁震宏、李保阳点校《六研斋二笔》卷三,凤凰出版社,2010年版,第130—131页。刘昫《旧唐书》卷二百,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367页。

《旧唐书》卷一百三十五,第3715页。

《旧唐书》卷一百三十五,第3716页。

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一百七十五,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247页。

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四,史思明与安禄山“皆为互市牙郎”,胡三省注:“牙郎,驵侩也。”《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卷七百六十《扬州府部·风俗考》。

李晋德著、杨正泰校注《商贾一览醒迷》,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89页。

李绰《尚书故实》,《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167页。

《五杂组》卷七,第137页。

《书画记》卷五,第421—422页。

代购与代售是牙人的基本职能。代售是代卖家兜售书画藏品,代购是受买家委托求购书画。米芾在《书史》有两段记载:

“管军苗履长子,忘其名。癸未岁,都下法云寺解后去,长安一大姓村居家,其石匣中所藏玉轴晋魏古帖数十轴,目尝见之,余每入梦想。想洛阳有书画友,每约不借出,各各相过赏阅。是宋子房言,其人屡与王诜寻购得书。余尝目为太尉书驵。”(米芾《书史》,载卢辅圣主编《中国书画全书》(一),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年版,第974页)

“姑苏衣冠万家,每岁荒及迫节,往往使老妇驵携书画出售。余昔居苏,书画遂加多。”(《书史》,第974页)

前一段体现了牙人的代购职能。苗履的长子是一位书驵,经常为驸马王诜寻购法书古帖。在《画史》中,米芾还提到一位为顾侍史代购书画的“胡常卖”。(米芾《画史》,《丛书集成新编》53,新文丰出版公司,1989年版,第152页)

后一段则反映了牙人的代售职能。那些没落的衣冠之家由于生计日蹙,往往会委托牙人代售家藏书画。这样做可谓好处多多,其一,这些破落户子弟并不熟悉市场行情;其二,身入市肆,

既有失颜面,又辱没祖宗。

“余南北往来,见天下书驵,未有如复魁之博雅精鉴者。丰南禺、许茗山辈俱雅重之。其背曲而孤贫,与人为善,忠于谋事而不重利,杭人呼曰沈驼。余识之时年已六十七,甚惜相见之晚也。”(范大澈《碑帖纪证》,《丛书集成续编》96,新文丰出版公司,1989年版,第738页)

“《通天进帖》:武后时通天间,访王氏历代所书,其十代孙王方庆所进。余于武林购之,沈复魁云此奇刻也,不易得者,信然。”(《碑帖纪证》,第738页)

《文章辨体汇选》卷五百四十。

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卷六,载卢辅圣主编《中国书画全书》(一),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年版,第493页。

《长物志校注》卷五,第135页。《韵石斋笔谈》卷上,第188页。《詹东图玄览编》卷一,第5页。

黄淳父即黄姬水。许元复即许初。两人皆工书法,与文家颇多交往。

明清时期,牙人从卖家处抽取十分之一的酬劳似乎为定规。如清人顾禄有言:“俱如牙户之居间,十抽其一而已,谓之用钱。”(顾禄《桐桥倚櫂录》卷十二,台北中央研究院傅斯年图书馆藏清道光间刊本,第8页)

《珊瑚网》书录卷十二。

《骨董琐记全编》卷二,第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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