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桶盖”大军到影响毕业生起薪改变日本社会的第五次“中国热”

近藤大介

“我再也不想用日本产手机了”

长久以来，我一直认为，电器产品方面，日本世界第一，但是目前看来，中国产品已经超过了日本。

前几天，在东京，我见到东京前市长舛添要一先生。他是我大学时代的导师，两年前，辞去东京市长一职，如今的生活悠然自得。

我发现，他用的手机是去年年底在日本上市的华为。这款手机在去年圣诞节期间，曾经引发一波不小的关注。

当时，华为展开铺天盖地的广告攻势，买断了东京的电车环线各大主要车站的广告牌，举目四顾，华为logo中的几片花瓣在东京比比皆是。

事实上，根据市场分析公司Counterpoint的调查，2017年第四季度，日本的手机市场占有率第1位是苹果19.1%、第2位是三星18.2%、第3位是华为10.6%、第4位是OPPO7.2%、第5位是小米6.6%、第6位是vivo5.5%、其他则32.8%。中国产品的总量已经超过美国、韩国产，而索尼等日本品牌已沦为“其他商品”。

不止手机，舛添老师家里的大型洗衣机也是中国品牌。最近，他还迷上了中国一家网络视频平台，那本来是家上海公司，现在有了日本版，在东京也可以看了。

不知不觉，“中国产品”进入日本人的生活中，更重要的是这些都不仅是早就有的青菜、百元店商品（杂货店，商品一般一百日元一件，都是中国制），而是拥有更高技术性的制造业和服务业产品。

当然，许多中国人也来到日本。

我住在东京市内，每天早上走半个小时去上班，不论在路口等红灯时，还是经过便利店时，都能听到有人在说中文。因为长期听到，最近我甚至开始推测他们的老家了，“那是浙江话吧”“今天的好像是四川人”等等。要是坐电车的话，大概每列电车里，中国人有一截车厢那么多。

想起来这也是当然的。按照日本旅游局的公开数据，去年来日本观光访问的外国人一共有2869万人次，其中百分之二十五是中国人，735万人次，位居首位，比韩国人多了21万人次，比前年增加了15.4%。

我有不少中国朋友，最近常常收到他们“最近我会去东京，有空见个面吧”的微信消息，而且频率渐渐多了起来，平均每周都会有一位。

以前，中国朋友来东京想约个地方吃饭很是困难，哪怕只有一餐饭也难以抉择。有人不吃生冷——寿司不行，有人不吃油炸——天妇罗不行，还有人喝不惯清酒，甚至最贵的怀石料理，也有朋友会不满地说，量太少吃不饱。

但是现在，他们吃什么都会说“好吃”，爱喝清酒的甚至已经可以区分“山口县的獭祭最好喝”还是“日本海边的清酒最好喝”，连作为日本人的我听了也都很吃惊。去问住在北京、上海的日本人，他们给出了答案，原来在中国，美味的日本餐馆多了起来。“这是最近最好的事情了。”他们说。

“日中逆转”

和华为的“铺天盖地”时间相近，东京流行起“中国热”也是始于去年年底。

2017年12月19日，日本东京上野动物园的熊猫“香香”开放给公众参观。这只出生于6月12日，刚刚半岁的熊猫“公主”一下大热起来，虽然从去年12月到今年1月31日动物园每天只开放400个参观名额，但一开始报名参加抽签的人数达到16万以上。

年纪大的日本人回忆起1972年中日恢复邦交时，中国政府赠送的第一对大熊猫“兰兰”和“康康”，高兴得不得了。

如今，日本涌来了第5次“中国热”。第1次是1980年代初，那是以日本政府开始对中国政府开发援助（ODA）为契机，不少日本公司进入中国大陆。北京郊区的松下电视机厂成为了日本在中国建立的第一个工厂。

第2次“中国热”的时间点是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中要求“加速改革开放”，中国决定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道路之后。第3次是2001年中国加入WTO世贸组织的时候。第4次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同时2010年的上海万博会也已确定，日本看到了中国的经济发展趋势，不会动摇。

但是现在进行的第5次“中国热”跟以前的4次不一样，因为“现场”不再是中国，而是转回日本国内。这一次，中国企业、中国人、中国产品正式进入日本市场，也就是说发生了“日中逆转”现象。

而且第5次“中国热”的影响力比较大，在一定程度上已开始改变日本社会。

如果去东京的电器商城，1层大部分是“中国人专用”的。那里大部分是日本人兴趣寥寥，但是中国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日本制水壶、菜刀、烧水壶都摆在那儿。到处围绕着中方店员，这些店员说，走一圈大概15分钟，中国人能花10万日元左右。如果日本客人的话，就算走1个小时大概也就花个1000日元。

去年4月，东京最豪华的商业地区银座开了最新的商场——“银座6”。我跟着中国客人去过，那个商场里有241个店，最火的是6层的鸟屋书店，这家书店原来是在东京代官山一带，突然在中国互联网上红起来，于是在银座开了新店。

房地产行业的朋友说，东京新建的高层公寓，近来在施工前也开始先考虑中国客人喜欢什么，多少中国客人愿意买等问题。我在东京住的公寓也一样，中国居民越来越多。

依靠中国人的情况，不那么发达的乡村地区比东京还更甚一步。从北海道到冲绳，如今这些地方旅游业的主要游客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国人。

几个月前，我跟四国地区的县政府干部一起吃饭，四国地区是日本唯一没有新干线的地方。他们说：“我们一直觉得四国人少不需要新干线。但是最近思考还是新建新干线吧。因为没有新干线的话，中国旅客认为不方便，不敢来。”

中国也开始影响甚至改变着日本的传统企业文化。一般来说，日本大学毕业生的第一份工资是20万日元，这是30多年来没有变过的日本习惯。但是去年，华为在毕业季招聘新社员的时候开出了40万的薪资标准。

在日本，工资标准是公司的自由，并无特别法律规定，20万只是日本企业文化的一种习惯。华为的招聘广告让日本学生高兴得要命，好多優秀毕业生都去敲了华为公司的大门。

这个现象在日本被称为“华为革命”，改变了学生们的意识，今年日本公司也开始打破常规，自由化了，比如说“日本的微信”连我（Line）近来也宣布，40万日元为应届生的首份工资标准。

我认为，未来中国还会在更多的地方引发日本变革。在东京，有个中国姑娘对我说：“我一直以为日本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之一，但是来到这儿之后，发现好多地方都很落后。比如说连手机支付都没有，大家都要付现金，好像回到了20世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