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笛曲《鹧鸪飞》的美学意蕴
2018-05-16王思轶
王思轶
【摘 要】《鹧鸪飞》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优秀笛曲代表作之一,由南派曲笛演奏大师陆春龄先生创编。笔者从“气韵生动”“天人合一”的“境界”对其进行初步的分析和探讨。
【关键词】《鹧鸪飞》;气韵生动;天人合一;境界;音乐美学
中图分类号:J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8)08-0022-02
一、对《鹧鸪飞》的艺术赏析
《鹧鸪飞》①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优秀的笛曲代表作之一,《鹧鸪飞》最初是用萧来演奏,节奏舒缓,旋律平稳。后来,该曲便发展成为一个曲牌,广泛流传于江南一带。之后陆春龄先生对其进行了创新性改编,成为一首著名的竹笛独奏曲。
陆春龄先生在笛曲的节奏韵律上吸收各种元素,在情感表达上展现个人追求,使个人的审美态度和笛曲的审美意境完美契合,所以《鹧鸪飞》由陆春龄老先生创编后快速传遍全国各地,并且深深感染了观众,引起强烈的共鸣,最终成为杰出的笛子独奏作品。
《鹧鸪飞》是陆老先生“继承传统、推陈出新”的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该作品细腻、委婉、形象、生动,极具南国风情。
二、《鹧鸪飞》的美学意蕴
(一)“气韵生动”。何谓“气”?“气”有狭、广之分。何谓狭义之“气”?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既没有独立的形态又没有固定的体积而趋向无限膨胀的流体,这便是狭义的“气”。而何谓广义之“气”?从中国古人对“气”的解释就能看出,“气”不是一个单一的物理概念,有了更多的外延和内涵。
儒道两家对广义之“气”有如下解释。
儒家《礼记·祭义》注“气,谓嘘吸出入者也。”这是指“呼吸之气”,即人的一呼一吸维持生命之气。在竹笛演奏中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对这“呼吸之气”的运用,首先便是要掌握正确的呼吸方法——气沉丹田。丹田即为“脐下三寸之处”,当气吸入丹田盈满之时,由下到上便贯通一体,此时从口风中出来的气具有稳定性。长久练习,便可达到气如游丝而不断,音弱至极而不虚的境界。在《鹧鸪飞》中,强弱对比极其明显,引子中四个单音的实颤与虚颤的交替,由强到弱再到强,循环往复,流畅舒缓,需要气息的稳定与控制。
而道家亦对“气”有自己的看法,《道德经》中写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本就包含阴阳二气,这两种属性相反的气相交达到平衡,万物便达到平衡。故万物皆有“气”,“气”是万物的生命与本体所在。
《管子》四篇发展了老子的思想,使得“气”从不定、飘渺转变发展成定向、具体的“气”。“凡物之精,此则为生,下生五谷,上为列星。”(《管子》·《内业》)这里的“精”就是“气”。《管子》四篇中又讲到了“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为人。和乃生,不和不生。”在这里,“精气”变成了人的本体,人有了“气”就有了思想和智慧。②这种“人之精气”也就在其实践活动中展现,表现在艺术家、音乐家的作品中。
阮籍在《达庄论》中指出:“天地生于自然,万物生于天地。……升谓之阳,降谓之阴,在地谓之理,在天谓之文……”嵇康也曾说“浩浩太素,阳曜阴凝;二仪陶化,人伦肇兴。”(《太师箴》)魏晋时期对“气”这一美学范畴的产生曾受到王充“元气自然论”的影响,汉代时期所说的“气”又来源于老子和《管子》四篇之中,“气”就是万物之气,是天地之气。竹笛用竹制成,取材自然,最终产生的音乐也要回归自然。听竹笛的音色清脆、爽净,便能想象出竹的鲜嫩翠绿;其音色明亮、高亢,便能想象出竹的挺拔高耸。这种物之“气”、竹之“气”,也是习笛者所要掌握并体会的。
从儒道两家的“气”之论可以看出,“气”不仅构成了世间万物,还形成了艺术的生命,成为音乐中的灵魂所在。
“韵”为“气”之外化,“韵”具体指的是音韵或声韵,刘勰指出“同声相应谓之韵”,而“韵”也是广义“气”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里笔者首先特指民族性的旋律韵味,因为《鹧鸪飞》源自一首湖南民歌,具有强烈的荆楚风格。全曲多数乐句落音皆为“羽”,在听觉上给人一种开放性,也符合楚地人民的浪漫之情,以及对自由的向往。
由于陆春龄版的《鹧鸪飞》一部分取材湖南的地方戏曲音乐,而这种“羽调式”的频繁使用也符合湖南地区花鼓戏的特征。这种蕴含在音乐中的民族韵律深深引发了人们的共鸣,并且南音这种雅致、淡泊的艺术特色也构成了楚地人民的文化生活。更重要的是,“韵”还体现出创作者或表演者的内在气质修养,音乐作品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把人的精神性格“生动”表现出来,后而能“传神”再“感人”。《鹧鸪飞》中体现出的不仅是陆老先生个人的淡泊风度,还体现着从韵律中衍生出的荆楚之地人们的集体精神。
(二)“天人合一”的“境界”。“天人合一”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也就是“主客一体”。这是中国音乐、中国音乐美学,甚至是中国哲学的本质所在,是中国道教文化中的生态智慧观。③这种生态思想建立在“道”的基础上,“道”呈现出来的境界是生命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即“自然”,并且庄子提出“法天贵真”,这种“天道”的强调实际上是对自然的尊重④,所以道教的生态智慧观主张以“道”观物,而非以“我”观物,要用“道”(也即宇宙)的视角來审视万物,从而产生了“参赞天地之化育”的方法论。这种独特的审美观在中国宗教、中国艺术、中国器乐中贯通一气,密不可分。
就客体来看,正如《鹧鸪飞》以鹧鸪为题,鹧鸪所代表的客体——自然世界用艺术语言抽象出一条线性旋律,这旋律中的节奏感亦是人之生命的节奏感。就全曲结构来看,“散板-慢板-快板-尾声”这种排列顺序不正好吻合了人的一生吗?这种轮回亦是自然万物的固有规律。
就其细节处的快板来看,从这里开始,乐曲节奏慢起渐快,音区从低音区渐渐升至中音区,再到高音区,鹧鸪鸟从低处飞往高处的感觉由此呈现出来。通过这种趋向高潮的演奏,使人的心灵也得到净化。
而就主体——人来看,音乐往往更能直接抒发人的思想感情、情绪和心境,这是音乐的特殊性。值得注意的是,客体与主体的对立统一关系,绘画、建筑等都需要通过具体形象曲折隐晦表达出来,这就说明主体需要通过客体来实现和表达。而音乐对人的影响从古至今都是直截了当、十分深远的。所谓“乐”,是由音构成的,而其本源乃在于人心对于外界事物的感受。《鹧鸪飞》一曲在表达抒发感情上极其自由,从引子的散板开始,便可自由发挥,一拍有多长,一音颤几次,强弱对比有多明显都要去适应当时的心境。
例如在《鷓鸪飞》的慢板结束处,进入快板之前的渐慢句,在曲谱中是不会明确标出渐慢的速度,渐慢的氛围全由演奏者自行掌握。在谱例的第三小节3(mi)音之前是要有一个气口(即换气之处),在演奏中随着心绪起伏,到这里自然而然要换一口气用来结束慢板部分。
这种音乐的外在形式必须遵从演奏者内在的情感,而这种隐含的情感也只有外化成音乐才能被人们感受到,进而使欣赏者感受到《鹧鸪飞》中自由、淡泊、追求幸福的主题。在众多的美学范畴和命题中都存在同样的观点,如“托物言志”“借景抒情”“类比起兴”等,这些都是在中国传统文化土壤中生成的,都在追求心物合一、天人合一。
“境”作为一个美学范畴,最早由王昌龄提出,在他所著的《诗格》中写道:“处身于境,视境如心。”王昌龄还将“境”分三类,即“物境”“情境”“意境”。“物境”指自然山水;“情境”指人生经历;“意境”指内心意识。这种分类是对诗歌所描绘的对象进行分类。而我们现在所谈的“境界”已远远超出了这三种狭义的范围。“境”也即象外之象,是艺术形象或艺术形式的外延和展开。刘禹锡对此有过明确规定:“境生于象外。”(《董氏武陵集记》)“象”是有限的,而“境”是无限的。
宗白华先生曾按照人与世界的关系层次将境界分为五种,一是功利境界;二是伦理境界;三是政治境界;四是学术境界;五是宗教境界。艺术境界介乎于学术境界与宗教境界之间,艺术之境在于美。⑤人们从《鹧鸪飞》中便能感受到音乐之外的境界美,这也是陆春龄先生对艺术的最高追求。
提到宗教境界,就不得不重提道教美学。在道教的美学观念中,“道-美-境界-天人合一”是对境界的哲学性解释。达“道”则“美”,“美”之最高“境界”则是“天人合一”。这是古代思想家们的生态智慧。这种智慧的结晶展现在艺术中,成为我国民族器乐的精华之一。在笛曲《鹧鸪飞》中,“境界”也是远远超出人之界,其中展现的就是自然之界——天之界。
在《鹧鸪飞》中,为了展现这种独特境界,陆老先生用了多种创作手法,主要有“留白”和“虚实转换”。
“留白”是中国特有的展现意境与深远境界的重要表现手法。“留白”常用于书法绘画中。这种画法以“马一角”(马远,南宋著名画家)和“夏半边”(夏圭,南宋著名画家)为代表。他们的画作虽大片留白,但一点也不觉空虚,反而在无画之处显现出无穷的艺术之境。
《鹧鸪飞》中的“留白”在于每句之间的呼吸气口,音乐节奏在这里重新组合连接,此时无声胜有声,构建出音乐的空间感和延伸感,而心灵也在这里探寻着更深一层的境界。
在全曲中,“虚”与“实”的相互转换也让人有种心无枷锁的感觉,达到随音而动,自由翱翔的境界。
三、结语
由此可以看出,《鹧鸪飞》中丰富的音乐美学思想带来的启发和思考绝不止于此,除了“气韵生动”“天人合一”的境界之外,还有许多可以研究探索之处。作为习笛者,更作为一名习乐者,有责任将这份财富传承并发扬光大。中国传统音乐一直在汲取中国传统文化的养分,传承与发展并重才是中国民族传统音乐正确的前进方向。
注释:
①本文均以陆春龄版《鹧鸪飞》为例。
②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97-99.
③蔡钊.道教美学探索——内丹与中国器乐艺术研究[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4,354.
④王振复.中国美学范畴史(第一卷)
⑤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69.
参考文献:
[1]蒋伟.陆春龄笛曲<鹧鸪飞>的审美内涵[J].四川戏剧,2016.
[2]王耀华.中国民族音乐[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