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二叔谢璞先生
2018-05-15谢乐军
二叔,您怎么就匆匆走了呀,没等我见上您的最后一面!
2018年3月6日中午,我在安化出差途中接到电话,说您不行了,血压骤降,心率紊乱,正在抢救中,我立马改变行程往长沙赶,心里为您祈祷:二叔,一定要闯过这一关……没想到,车才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噩耗传来了,二叔已经驾鹤西去,这如晴天霹雳,击得我双眼发黑,脑袋嗡嗡直叫,眼泪顺着脸颊扑簌簌流下来,一直流到了长沙……
记得2009年春天,我们一起去江西瑞金采风,您引以自豪地对我说:“我还从没上过医院,不知道医院的门往哪里儿开。”自从2014年乐健兄、您的长子突然病逝后,巨大的悲痛轰然把您压垮了,在家里担心影响二娘的健康,不能哭,还得安慰她、照顾她,好不容易您找时间偷偷跑到晓园公园,放声大哭了一场。您说,从此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也好受多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您怕我们担心而说的一生中最为痛苦的“谎言”,其实您一直没有放下,也不可能放下的。接着,您就小病小痛不断,血压升高、血糖升高、双腿浮肿……一次次住院,每周三次血透,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痛苦不堪。但病痛还是没把您击倒,没人见过您悲观,您不拒绝文友们的来访和各种要求,仍绘声绘色地与大家畅谈文学与人生,为作家加油鼓劲,还整理出版了《谢璞自选集》《夜郎西舅》和《谢璞的文学世界》等近百万字的作品。2017年7月,残酷的中风把您彻底击倒了,住院长达7个多月,您坚强地与病魔抗争,想重新站起来,为右手能动能握笔庆幸,希望出院回家过年,希望邀看望您的亲友喝酒庆祝,还让我打听做肾脏移植手术的事……这些愿望都还没实现,您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二叔,您走了十多天我都不敢动笔写您,因为一触碰回忆的大门就关不住泪眼,无法控制住悲痛的情绪。
我十六岁在偏僻乡村教书,迷茫、孤独、无助。记得那时有部电影叫《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主题曲有这么几句:“谁知道,这个地方,爱情已经把它遗忘……”歌唱到了我的心坎里,每次都听得泪流满面。我并不是渴望爱情,向往的是外面的世界,就是顺着长满杂草的弯弯山道走到几里开外的镇上去看看也行。是您寄来的书刊和信,点亮了我的心灯。我酷爱绘画,您说:“把画画好了,以后叔侄俩可以合作,我写文章,你画插图。”您的这句话,我久久记在心里,让我对美术更加痴迷。因为您,我每年寒暑假都要去长沙看看。您当时住的是省文联大院里的一套小三室一厅,四个孩子,住房紧,我每次去了,大哥乐健就在客厅铺一张床,您摸摸床问是否好睡,并会挑一些书刊放在我床头,要我多看看书,书看完了再找您拿。每次回家前,您就带我去您的书房,把准备好的一大堆文学期刊让我挑选带走。我二十岁生日,您和父亲专程带我去县城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留下了十分珍贵的回忆。到长沙工作后,我的每个生日您都记挂着,前些年都提前打电话来,约时间与我聊上几个小时。近些年您行动困难了,也一直没忘记这件事,会及时让乐汛替您带着礼物来给我庆生。
二叔,我每次出版了新书都第一时间送给您,与您分享快乐。您说过,创作就像生孩子,看到自己的作品完成了或发表出版了是件最快乐的事。去年年底,我帶着“孩子”———新出版的《魔术老虎智慧童话》到您的病房,给您讲在上海举办新书发布会的事,您把书看成了宝贝,双眼放亮,连说了几个“好”字,赶紧要求把病床摇起来,要我一本本翻开给您看。您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没有您,我不可能走文学这条路。我童年的理想是当画家,也有过将军梦。上小学时,二娘在农村,您每年都回去住一段时间,在乡下读书、写作,一有空就叫上我和几个堂弟堂妹听您讲故事,讲您刚刚完成的作品,也讲一些名著故事,听得我们十分着迷。您的《阳雀怨》《芦芦……》等作品我们应该是第一读者吧。因为有了美妙的童年、扎实的故事底子,我后来才成了善讲故事、特别受欢迎的教师。孩子们经常缠着我讲故事,我讲着讲着,觉得有些故事不完美,不够有新意,就边讲边修改,或直接创作……我口头创作的一些特受孩子喜欢的故事,自己也感觉不错,就写了下来,试着向少儿报刊投稿。我的第一篇童话《留金桥》发表在上海《好儿童》上,这时,您是湖南省作协副主席兼《小溪流》的主编,我欣喜地把样刊寄给您,很快就收到了您的回信,鼓励我继续努力,也可向《小溪流》投稿。我创作的激情被您彻底点燃,日夜奋战,两三天一篇童话或故事,轰炸式的将稿子砸向《小溪流》《童话世界》等报刊,接连发表了《大兔王的奇遇》《摆子星王》《没有身份证的白天鹅》《挨打保险公司历险记》等童话,从此就停不下来了,一直走到了现在。
二叔,我每次去看您,您除了要听我讲工作的事和家乡的情况,还要我讲讲国内外形势、大事,您在病中仍关心着国家的发展与命运,仍牵挂九十多岁的大嫂和家人。当您突然离去,我才知道每一次见面都是那么珍贵!与您在一起的日子,总以为时间还很多。我领着爱人和孩子春节前去看您时,我说的话,不知道您还听得见吗?您想与我们说什么,但说不出话了,您艰难地举着右手比划着,比划了好几次,我们认真地看、反反复复琢磨,都没猜出什么意思。我们知道,您牵挂的事情太多,二娘身体不好要人照顾,孙女安安临近大学毕业需找工作,儿子女儿的幸福和孙子孙女外甥女的学习成长,还有您的文集出版,等等,您都放心不下,还来不及去完成呀!
亲爱的二叔,想对您说的话实在太多太多,您还能听到吗?
谢乐军,编审,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亚洲儿童文学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全委、湖南省寓言童话文学研究会执行会长兼秘书长、湖南省儿童文学学会副会长。代表作有《魔术老虎》《奇怪的大王》《长翅膀的小汽车》《李小海的故事》和论著《童话创作散论》等,作品获第三届全国优秀少儿读物奖、冰心儿童文学奖、张天翼童话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