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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1912- 1949年)上海四大国药店及其品牌国药探析*

2018-05-15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北京100700

中医文献杂志 2018年2期
关键词:药店上海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北京,100700)

段 瑶 万 芳△

上海地区出现行医售药的中药商已有数百年的历史,大多以前店后场模式经营,清末时已初具规模。至上海开埠,人口激增、商业繁荣为中药行业的发展提供了沃土,许多外埠中药商来沪发展,中药行业逐渐细化,到民国以后逐渐形成了经营熟药零售的国药业、经营滋补药材的参燕业以及经营中药材批发的药材业[1],为上海在民国时期成为我国重要中药集散地奠定了基础。国药业制售丸、散、膏、丹、胶、露、油、酒等,且兼营药材零售,与普通民众的健康保健密切相关,发展至民国已形成一定规模。其中丸散膏丹和胶露油酒等产品是国药店重要的经济支柱,有资料记载,杭州胡庆余堂经营的原药饮片(门市配方),仅占全部经营额的10%,而丸散膏丹和胶露油酒却占营业额的90%[2]。民国三年(1914年),杭州胡庆余堂来沪开设分店,经过两年的发展后,与当时的童涵春、雷允上、蔡同德并称上海四大国药店[3],是当时国药店中的代表,本文以上海四大国药店为缩影,探析其发展及其与品牌国药的重要关系,为研究民国时期的国药业发展提供借鉴。

童涵春堂

童涵春堂建于清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前身是坐落在上海小东门瓮城的竺涵春药号,后被宁波商人童善长出资盘并,改名童涵春堂国药号。此后至今两百余年间,从创业到鼎盛,从鼎盛到衰落,再从衰落到振兴,历经沧桑,无论是兵燹战乱,还是通货膨胀,甚至是经营不善一度资不抵债,童涵春的招牌都不曾倒下,究其根本,在于其品牌国药的支撑。

1.自创成药品牌

图1 民国时期童涵春堂“童蕙楼红布膏药”,摄于童涵春堂中药博物馆

童涵春堂地处黄浦江边,市郊渔民、农民较多,他们多从事户外苦力工作,易患风湿、劳损类疾病,为此童氏研制了专治跌打损伤的“太乙保珍膏”,后其长子在工艺上进行改进,更名“童蕙楼红布膏药”,膏药背后加盖“上洋童蕙楼监制”印章(见图1)。又如配制“水眼药”(见图2),专门治疗“风火赤眼”等百姓常见眼病,质优价廉。

图2 民国时期童涵春堂“水眼药”包装,摄于童涵春堂中药博物馆

2.饮片炮制精益求精

除了创制人参再造丸、红布药膏等成药品牌之外,童涵春堂对于饮片的炮制方法亦精益求精,经过多年探索,形成了独具风格的精制饮片,有称之为“三制”、“二淡”、“五薄片”的知名产品。“三制”指制首乌、制大黄、制胆星。“二淡”则指淡苁蓉、淡豆豉。法半夏、淡附片、玄胡索、广郁金、花槟榔五味药合称“童薄片”(见图3),号称“半夏如蝉翼,玄胡郁金像金片,附子飞上天,槟榔要切108片”,刀工堪称一绝。极薄的饮片增加了药材的利用率,甚至不用煎煮,入口便可含化,在当时只有童涵春堂可以做到这一点。饮片炮制是国药店的核心技术,关系着药材品质,也是创制品牌成药的关键因素。

图3 童涵春堂“童薄片”,精制法半夏,摄于童涵春堂中药博物馆

3.注重管理与人才修养

童涵春堂由童氏家族经营至第六代时因错误投资,资不抵债,不得不变卖股权,从此变为童、孙、徐三家合资,聘请专门经理来经营。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孙以康协理童涵春堂,为避嫌,给自己制定了“三不”规矩:“一不买店中股权,二不安插亲信进店工作,三不受商家宴请与礼品。”此规定规避了影响家族企业发展所常见的掣肘,加强了管理。此外,童涵春堂重视年轻学徒的培养,招来的学徒,第一年主要学习辨识药材及药材加工,在商店打烊后特聘请老中医李庆萍医师为学徒们上课,课程有《金匮心典》、《汤头歌》等,还开设《四书》、《唐诗》及《古文观止》等课程,要求每人练习毛笔字,以提高青年营业员的国药知识和文化素养,以便更好地为病家服务[6]。对于一个国药店来说,产品和技术是核心竞争力、是硬实力,店员、学徒的业务能力则是软实力中重要部分,这些都是成就药店及其品牌不断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上海雷允上诵芬堂

上海雷允上始创于苏州,清咸丰十年(1860年)来沪开设分店。产销的丸散膏丹约458种[7],痧药蟾酥丸、诸葛行军散、八宝红灵丹、犀黄醒消丸、紫金锭、梅花点舌丹等成药远近闻名。同治三年(1864年)以牛黄、麝香、珍珠、蟾酥、冰片、明雄黄六味中药配伍而制成的六神丸新品种,不同于北方大蜜丸,新品种颗粒微小,为当时的一种创新,很快便成为“吴门名药”,同治年间产量约为2000料,至民国二十年(1931年)年销量约50万瓶[8]。六神丸治时邪疠毒、烂喉丹痧、喉风乳娥等,此外六神丸属外症门,还可治疗疔疮、痈疽、发背、乳岩等外科疾病[7]。民国时期《新上海》就曾有文章记载:“(雷允上诵芬堂六神丸)不要就是著名国内,却也是著名于全世界的,因为他的制药材料配合,与众不同,确实具有灵验非常的特点……起初外国人还不大相信,但后来在生疮时吞服了六神丸,果然为响斯应,于是也就相信这种丸药的神效了,时时买一些带回去送给亲友。”[9](见图4)可见当时六神丸因疗效显著不仅被国人认可,且远销香港、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加拿大、美国等地。雷允上诵芬堂六神丸的创新工艺和独特配方,一直以来都是不外传的,侵华战争时日本人用尽手段也没有得到秘方,上海解放后,雷氏后人在公私合营时将秘方无偿捐献给国家。

图4 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新上海》刊登《雷允上六神丸秘密》

蔡同德堂

清光绪八年(1882年),上海开埠近40年后,蔡同德堂创始人蔡嵋青将蔡同德堂从汉口迁至上海河南路455号,专营中成药和饮片。蔡同德堂以生产驴皮、龟板、虎骨、鹿角诸胶、各类药酒与洞天长青膏等见长。

1.虎骨木瓜酒

虎骨木瓜酒在抗战前已行销美国、香港、印度尼西亚及南洋群岛等地,每年外销约20万斤[3]。药酒以白酒为溶媒浸渍药物而制成,具有悠久的历史,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医方书《五十二病方》就有记载。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绍兴续添方”四斤圆由虎骨、宣州木瓜、牛膝、天麻、苁蓉组成,治肾经不足,下攻腰脚,腿膝肿痒,不能屈伸,脚弱少力,不能踏地,脚心隐痛,行步喘乏,筋脉拘挛,腰膝不利,应风寒湿痹,脚气缓弱,并宜服之[10]。此方虽为丸剂,但在服法中载“每服三、五十圆,空心,煎木瓜酒下”。蔡同德堂所制虎骨木瓜酒的配伍及主治与此方相近,主治“诸般风气、骨节疼痛、筋拘脚痿、湿痰流注及偏正头风、跌打损伤、山岚瘴气等症。本堂虔制此酒,能追风定痛、和脾舒筋、调养营卫、补益元气,随量饮之,其获益为不少也”[11]。为提高其药酒品质,民国初年,蔡同德堂第二任经理汤以尧先后建立胶厂与酒厂。酒厂建于上海霍山路1087号,雇佣绍兴酿酒师傅,自进高粱、粟子酿造白酒,为配制虎骨木瓜酒等各种药酒提供原料,蔡同德堂也由此成为当时上海地区同业中规模较大、设备最齐全的大型药店[12]。

2.洞天长青膏

膏方,又叫膏剂,分为外用的硬膏、软膏,以及内服的膏滋,是传统的中成药剂型之一,其中膏滋具有很好的滋补作用。膏方历史悠久,《五十二病方》中膏剂就有30余方。《黄帝内经》亦有关于膏剂的记载,如豕膏、马膏,主要供外用。东汉张仲景《金匮要略》记载的大乌头煎、猪膏发煎则是内服膏剂的最早记载[13]。蔡同德堂洞天长青膏是一种冬令滋补膏,以党参、当归、黄芪、甘草、川芎、白术、杜仲、黄精、首乌、狗脊、陈皮、覆盆子等20余味中草药制成,具有补气养血、填精益肾之功,其名“洞天”、“长青”符合民众对长青不老的追求,自20世纪30年代发售以来,销量与日俱增[12]。冬季滋补膏方至今仍应用不衰,南北皆宜,对于当今健康调养不无借鉴作用。

1937年“八·一三”事变爆发,蔡同德堂霍山路酒厂毁于炮火,杭州胶厂亦遭歹徒洗劫,损失10余万元,且一度停产。抗战时期,蔡同德堂复建工厂,依赖租界稠密人口以及畸形繁荣市场,其产品销量突出。抗战胜利后通货膨胀,货币贬值导致商业出现虚盈实亏,蔡同德堂亦受到影响,依靠原来的国药品牌才得以维持。

胡庆余堂

胡雪岩于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在杭州创办胡庆余堂,民国三年(1914年)在沪开设分店,经过两年的发展成为当时上海大型的国药店,起名上海胡庆余堂雪记国药号。20世纪20年代,上海胡庆余堂拥有资金24万元,销售额70余万元,为沪上同业之首,民国九年(1920年),杭、沪二店盈亏自负,结束统属关系[12]。胡庆余堂在筹备之初便定位要创办大规模的企业,胡雪岩邀请诸多著名医师收集古方,经过研究和试制以后,自制成药14大类,400余个品种[12],其中各种胶类享誉中外。

胡庆余堂在杭州西湖之滨涌金门外设有自己的胶厂,占地十余亩,厂屋数十间[14],所制各类胶供杭州总店与上海北京路分号门庄批发之用。其中以虎、鹿、龟、驴四胶为主,鳖甲胶次之,还有鹿肾胶、霞添胶、黄明胶、对角胶、虎头胶、二仙胶等,则每隔一两年制造[15]。纯黑驴皮胶制作精良,为滋补上品。《神农本草经》:“阿胶,味甘平。主治心腹内崩,劳极洒洒如疟状,腰腹痛,四肢酸疼,女子下血,安胎。久服轻身,益气。一名傅致胶。出东阿。”[16]东阿即今山东阳谷县东北,阿胶以阿井水熬制为其特色。然《胡庆余堂雪记简明丸散全集》中记载:“今井官禁,难以取汲,售者多伪,目珠难辨。”[17]胡庆余堂依傍西湖,以西湖水来漂清驴皮,汲水煎胶,这是其特色。驴皮选用来自西安的优等黑驴皮,择青春强壮(皮厚毛浓无脱斑)者,取其精强气旺之义;拣毛色纯黑者,“黑”与“肾”在五行同属,取其肾主藏精之意;去其头脚尾,取其品正而质纯也。加工时且将腐肉、附毛及毛根皆双面铲净。故其成胶既优于老赢病退者,又异于单面铲者。若将胡庆余堂双面铲之成品,与单面铲或虽双面铲但留头脚尾者锱铢相较,则泾渭自明。就成胶率而言,前者虽低于后者约百分之一二十,然成品乌黑明净、油润光华;而就出膏率而言,前者反高出后者约百分之二十五,即同以二斤黄酒烊化一斤驴皮胶,前者约可化得四斤,膏液稠腻清香,而后者约得三斤,稠度略次带腥臊[18]。优质的驴皮、清冽醇厚的西湖水是胡庆余堂纯黑驴皮胶的特别之处。

民国时期四大药店和品牌国药发展分析讨论

成药又称成剂药,其记载见于晋代葛洪的《肘后备急方》:“众药并成剂药,自常和合,贮此之备,最先于衣食耳。”后世又称之为“熟药”、“丸散”[19]。丸、散、膏、丹等传统剂型出现更早,可追溯至《五十二病方》。此后数百年间,随着医学的进步,成药制剂得到了发展,到宋代时出现了由朝廷设立的太医院熟药所,后改名为“和剂局”,专门制售中成药。为保证百姓用药安全,政府诏令大量名医对官药局所收的成药处方进行校正,编辑成历史上第一部由国家颁布刊行的成药典,也是第一部成药配方范本《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此书对中成药的规范制作、普及推广应用起到了不可替代的推动作用。明清以后,制售成药者逐渐发展为小作坊前店后场的经营模式。上海四大药店均创立于清代,延续了饮片和成药制作的传统技艺。至民国,西方医药大肆进入,西医药科技与工业化进程发展迅速,深深影响到传统的中医药学。随着大型西药房与药厂的兴建,国药店的设备和制作技术也逐渐学习吸收西方先进之处,得到进一步的改良和发展。与西药业制药与销售完全分开不同,民国时期的国药店制药与销售并重,合为一体,但较之清代的小作坊模式已经大为不同,固定产品批量生产,种类繁多。制作工序完备,从纯手工初步过渡到机器加工。从业人员具备相应技术能力,分工明确,较为专业。民国时期上海国药店有百余家之多,历经民国时期的艰难发展,在内外诸多因素作用下,在激烈的竞争中四大国药店脱颖而出,成为当时上海国药店的突出代表,它们凭借其自创国药品牌,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体系,它们是当代国药业的先行者,是民国时期国药业发展的最好例证。

上海四大国药店创立于清代,在中医药理论指导下,创制自己的品牌,形成各自不同的优势。民国时期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吸收西方技术与经营理念,历经战争磨炼,国药品牌不断创新突破,走出了当代国药业发展的特色之路,为今天中药业的发展作出许多先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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