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道上的奋斗

西峯

第一次看《滚雪球》这本书，大概是在2009年夏天。经历了2007年股市的剧烈下跌和2008年的金融海啸，在那年春天，“四万亿”救市政策开始逐渐提振市场信心。一些因周转不灵而岌岌可危的公司如杭州绿城，数月间旗下楼盘从销售呆滞转为连续大卖，数十亿资金连续回笼，公司开始慢慢远离悬崖，股价亦从低点开始大升。市场呈现一片欣欣向荣之势。不过短期繁荣之下，亦有隐忧。有朋友告诉我，银行甚至愿意给他名下一家轻资产公司放款2亿元，不问用途。他担心单纯的流动性支持能否支撑起长期的繁荣。我搖摇头，引述了凯恩斯的经典论断“从长期看我们都会死”，以及路易十五的传世名言“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他的担心是对的，短期刺激下的繁荣甚至没有持续超过一年。不久股票市场重新下行，许多投资人损失惨重。时间很快，10年转瞬即逝，期间市场起伏钩沉已成常态。那么，今天再次重读这本近百万字的巴菲特传记《滚雪球》，对于大部分关心投入产出比的读者来说，是否还有现实意义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滚雪球》只是人物传记，而非炒股或者投资秘籍，想通过看本书来找到快速致富途径的读者必定感到失望。不过，本书大致记录了巴菲特从1950年到2006年的言行生平、家人事业、处事方式以及人生哲学。细细读来，还是觉得开卷有益。

卵巢彩票：人生来不同

1930年8月30日，沃伦·巴菲特出生于美国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的一个殷实家庭。在巴菲特年长之后回顾他的成功时说道，人生只有2%的机会出生在美国，而出生在美国决定了他未来发展的基本路径。反之，如果出生在孟加拉，那么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恐怕都无法获得后来的成就。人出生在哪里，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发展路径，这是个人无法选择的结果，巴菲特称之为“卵巢彩票”。人生来不平等，这种不平等，不仅仅是抽象的权利、义务，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条件、外部环境以及成长的“天花板”。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也有类似的论述。古语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前面的“命”和“运”是个人无法选择的，与个人努力相关、有助于改善人生走势的读书，也仅仅排到第五位。现在有些出来工作的朋友，常常抱怨一线城市月入万元太低。不过官方统计显示，中国2016年城镇居民月均收入仅2000元。如果一个人收入5倍于平均水平，都觉得过不下去，那么平均线以下、人数占基数近70%的其他民众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呢？

中国GDP总量目前世界第二，仅次于美国。但如果平均一下，我国的人均GDP仅5万元出头，世界排名74，名次甚至低于巴西和墨西哥等国家。但即便如此，我国一线城市的GDP也远高于世界平均水平。以深圳为例，2015年深圳的人均GDP高达15.8万元，已经达到韩国人均水平。如果一个人出生在北上广深，就算过的再普通，其面临的环境和物质条件也要好过80%的国人。决定一生基本面的，就是一个人的出生地。虽然若干年来，各界人士为减少中国城乡差异、地区差异做了大量努力，但和世界其他地方一样，“卵巢彩票”在中国存在依然是不争的事实。

人生是一系列选择的结果

在《滚雪球》一书中，巴菲特最为著名的一段话是：“人生就像滚雪球，重要的是发现很湿的雪和很长的坡……我所指的不仅仅是赚钱方面，在认识世界、结交朋友的时候同样如此。我们一生中要面临诸多选择，要争取做一个受欢迎的人，其实就是让自己的雪球在雪地上越滚越大，最好是一边前进一边选择积雪皑皑的地方，因为我们不会回到山顶重新开始滚雪球，生活正是如此。”

“卵巢彩票”选择了不同质地的雪道，能否滚起越来越大的雪球则与个人的选择和努力有关。巴菲特家境良好，其父霍华德·巴菲特是当地的股票经纪人和国会议员。即便如此，巴菲特并非是个循规蹈矩之人。在人生的雪道上，他屡屡做出主动选择，并积极付诸行动：

1，选择投资：受父亲影响，巴菲特8岁的时候就开始阅读关于股票的书籍。1941年，11岁的巴菲特就在他父亲担任经纪人的证券公司开户，购买了平生第一张股票。13岁时，巴菲特开始送报，小有积蓄后购买几台25美元的弹球游戏机放在赌场，不久巴菲特就拥有7台弹球机以及每周50美元的收入。选择并付诸行动是巴菲特最大的特点。

2，选择师长：1947年，巴菲特进入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财务和商业管理，两年后转学到尼布拉斯加大学林肯分校，一年内获得了经济学学士学位。期间阅读了本杰明·格雷厄姆的经典著作《聪明的投资者》。书中的投资理念深深影响了巴菲特。1950年巴菲特考入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师从格雷厄姆。格雷厄姆强调企业内在价值的重要性，主张通过分析企业的赢利情况、资产情况及未来前景等因素来评价股票。格雷厄姆传授给巴菲特丰富的知识和技巧，巴菲特由此走上了价值投资之路。

3，选择伴侣：1952年，巴菲特和苏珊·汤普森结婚。苏珊是巴菲特一生中最重要的伴侣，她常常去帮助有困难的人，这深深影响了巴菲特。2006年6月，巴菲特宣布将捐出总价达370亿美元的私人财富投向慈善事业，这笔巨额善款将分别进入全球首富、微软董事长比尔·盖茨创立的慈善基金会以及巴菲特家族基金会。同时，巴菲特这一惊人举动也感染了其他富豪，他们后来也纷纷响应巴菲特号召捐出大量资产。

4，选择合作伙伴：查理·芒格是巴菲特的黄金搭档，按巴菲特长子霍华德的说法，他所认识的人中，父亲巴菲特的聪明才智排名第二，芒格排名第一。芒格后来在《穷查理宝典》中谈到两人投资理念的发展：“我们起初是格雷厄姆的信徒，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慢慢地，我们培养起了更好的眼光。我们发现，有的股票虽然价格是其账面价值的两三倍，但仍然是非常便宜的，因为该公司的市场地位隐含着成长惯性，它的某个管理人员可能非常优秀，或者整个管理体系非常出色等。一旦我们突破了格雷厄姆的局限性……我们就开始考虑那些更为优质的企业。伯克希尔数千亿美元资产的大部分来自于这些更为优质的企业。”巴菲特和芒格似而不同，理念相合又互补，两人建立的长期信任和伙伴关系，奠定了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几十年的发展基石。

好公司并非一成不变

“人生就像滚雪球，重要的是发现很湿的雪和很长的坡。”很多人把这句话理解成，投资要选对行业和公司，例如找到一家拥有强大“护城河”的公司，只要长期持股，无视短期波动，依靠复利的威力就能达到财务自由。他们认为这就是巴菲特主张的价值投资理念。但只要看完全书，就知道这是以讹传讹。

在2015年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年会上，一位股东问巴菲特和芒格，能否指出对未来10年盈利前景有信心的公司所具有的5项特点。芒格回答：“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并没有收购企业的单一标准。我们无法给你一个方程式，但我们会从过去吸取经验教训。”

巴菲特回答称，他没有关于公司该有的5个特点的名单，但他看好一些有着合理特点的公司未来5年的前景。巴菲特表示，他考虑的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我们真的希望与这个人结成伙伴关系、并且寄希望于他们在未来做出良好表现吗？”巴菲特称：“这个问题让我们终止了许多交易。”在巴菲特看来，好公司并非注定一成不变，在投资过程中能够用专注和主动选择减少错误，也是保证雪球不偏离轨道、越滚越大的重要保证。

后记

在很多人眼中，巴菲特是投资之神，但阅读《滚雪球》不会强化这一错觉，相反觉得巴菲特只是一个普通人。巴菲特很幸运自己出生在美国这条雪道，这奠定了他未来成功的基础，这是“卵巢彩票”带来的幸运，而在拥挤的雪道上，他用积极行动保持领先。过去40年，中国社会和经济同样经历过高速发展，并伴随剧烈的变化、起伏和波动。每个人基于不同的经历、奋斗和成长，都有不同的感悟。10年后再读巴菲特的传记，思考这位投资大师面对人生中挑战和机遇的方式，对我们很多人来说依然大有裨益。

（作者系知名投资人·知名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