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降兵十五勇士”忆汶川地震“惊天一跳”
2018-05-14王天益
王天益
汶川地震时,中国“空降兵十五勇士”跳伞离开机舱的瞬间,是最为光辉的一刻。这是中国空军首次在高原复杂地域无气象资料、无地面标识、无指挥引导下运用伞降方式参加抗震救灾。赌上生命的惊天一跳,只为人民,他们是真正的王牌。
“5·12”地震之后的那些天,一个个降落伞,牵系着一次次神兵天降;一个个降落伞,牵系着一批批救命食品……如今,十年过去了,“空降兵十五勇士”中已经有10人退出现役,但很多人仍以天空、大地、伞花等空降元素为微信头像。在汶川大地震10周年之际,我们展开了对“空降兵十五勇士”的回访。
生死“盲跳”:“当时唯一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有多大风险”
时间回到10年前的5月12日。那个初夏午后,四川汶川发生了8.0级大地震。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破坏性最强、波及范围最广的一次地震。
5月13日凌晨,時任空降兵研究所所长的李振波受命指挥一支突击队空降震区,参加救援。与此同时,来自全空降兵部队的精英们陆续集结。这是当时空降兵成立58年以来,首次以空降形式执行非战争军事行动。
此时,地震灾区道路损坏严重,地面救援部队难以抵达,位于震中地带的茂县已成“孤岛”。空降兵成了进入灾区了解灾情的最后希望。5月13日早上,他们飞赴震区。
时隔10年,李振波仍记得那天震区的天空。当飞机下降到7000米时,由于机身结冰,舱门无法打开,飞机在震区上空转了一圈不得不返回成都机场。
此时,地震发生已将近24小时,灾区群众依然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李振波等人苦苦思索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最终,指挥部决定由一支小分队使用翼伞先行空降,侦察摸清灾情和地面情况,再引导大规模空降空投。
这是一场无气象资料、无指挥引导、无地面标识的“三无”空降。难度可想而知。茂县为高山峡谷地形,可供空降的地域十分狭小,境内山峰多在海拔4000米左右,他们必须在5000米以上的高度跳伞。对于通常在数百米高空跳伞训练的伞兵来说,这无异于生死“盲跳”。
“当时唯一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会有多大风险。”时为空降引导队士官的李玉山回忆道。
5月14日上午,天气好转,一架运输机搭载着伞兵们飞向震中。11时47分,李振波第一个跃出机舱。紧接着,于亚宾、任涛、李玉山、向海波、雷志胜、赵四方、刘志保、赵海东、郭龙帅、李亚军、刘文辉、王磊、王君伟、殷远……“十五勇士”分成两批纷纷跃入茫茫云海。
无悔选择:“祖国和人民需要时必定义不容辞”
其实,15名突击队员中,并不是每个人都必须直面那一次生死“盲跳”的。
直到5月14日临出发前,李振波才同意了向海波参加行动的请求。为什么拒绝他参加?表面的答复是“你跳伞次数还少”,李振波心里其实还有另一层考虑:下去可能会面临伤亡,他才23岁,年龄还小“于心不忍”。
原计划中,李振波也不用跳伞。最初,上级赋予他的任务是组织指挥部队空降。但在13日飞临震区上空了解到复杂的情况后,他决定带头“盲跳”。他打了个电话给部队领导:“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跳下去!”
落地时,由于地形复杂,殷远落进樱桃林,伞挂到了树上;李振波撞到树上,大腿被树枝刺穿;雷志胜右腿撞在了石头上,肿得老高,走路一瘸一拐……
最终,15人还是伞降成功了。14日12时25分,地震发生46小时后,他们作为第一批救援力量跳进了“孤岛”茂县。
地面比空中更危险。沿岷江通向汶川的道路,已多处被山体滑坡掩埋,余震不断。脚下是滔滔江水,头顶不时有石子落下,打在头盔上,砰砰直响。
而让他们更加记忆深刻的是见到灾区群众时的情景——
不论他们降落的地点多偏僻,一落地,总有人群呼啦啦围上来。李玉山记得,当时一位40多岁的男子抓住他的手喊“解放军来了”时,手一直在颤抖。
“我们小分队的价值,除了侦察灾情、引导空中救援,还在于一路上给灾区群众带去了生的希望、带去了党和政府的关心。”回顾10年前那场行动,于亚宾感慨:“军人不是为了立功而战的,祖国和人民需要时必定义不容辞。”
事实上,他们的功绩已经载入史册。空降震中后的7个昼夜里,他们翻越了4座海拔3000多米高的山峰,徒步220公里,在7个乡、55个村庄侦察灾情,上报重要灾情30多批次,为后续救援提供了宝贵的科学依据。
荏苒十年:“当兵第一次跳伞,我永生难忘”
时光荏苒,十年倏逝。今天,只有李振波、于亚宾、殷远、李玉山和向海波还在部队。其余人,有的做了警察、有的当了城管、有的在跑运输……他们再也没有聚集过,也很少有人再次回到他们曾从4999米高空跃下的茂县。
不过,几乎每个人都能准确说出10年前15人跳伞的顺序,以及“南镇”“牟托村”等地名。殷远认为,“那次跳伞和当兵第一次跳伞,都是我永生难忘的”。
2011年,李振波受邀参加纪念地震3周年,和妻子去了一次茂县。晚饭后,他带着妻子走出宾馆,寻找他3年前的降落点。重建后的茂县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李振波最终凭着记忆在一座压水房旁边找到了那个点。站在那里,望着万家灯火,那一刻他想到了从震区撤回后,当了几十年兵的岳父为他举杯接风时说的话:“咱子弟兵没丢掉老传统……”
在“十五勇士”看来,当年的那次行动是成功的,对空降兵作战能力建设带来的影响很深远——
2008年下半年和2009年,向海波先后参加了两次武装翼伞集训,集训中,跳伞高度达到了5500米,环境条件则参照当初空降茂县时设定。
2016年,一套高空跳伞保障系统得到应用,系统集防寒、供氧、导航等功能于一体。
2017年,一款新型双人武装翼伞定型了,使用这种翼伞,跳伞员可以带着搜救犬、救援专家等一同从天而降。
军人本色:“虽已不穿军装,却总感觉那就是我的职责”
如今,大家早已是天各一方,然而,不管他们到了哪里,“身上还是透着那股子当兵的劲儿”。
郭龙帅退伍后,成了交通运输局的一名职工,干着“天越热活越好干”的修路工作。一次起吊组装机械时,零件掉下来砸断了他的指骨。领导安排他休息,他却简单包扎后带伤工作,手指从此留下后遗症。他并不后悔:“任务那么重,缺了我的岗位又开不了工,哪能走啊,咱当过兵的,得有责任!”
雷志胜转业到了家乡一个街道工作。基层事务繁杂,有时候他身兼五六个岗位:武装部副部长、预备役排长、村委书记……他觉得,“从部队出来的,干这些事都不是难事”。
任涛退伍后自学驾照,跑起了长途运输。一次在路上,听说一个开大吊车的司机钱包丢了,他不辨真假便从身上本就不多的现金中掏出200元递给了对方。他发现,“虽然不穿军装了,却总感觉那就是我的职责”!
军人的职责意识深入骨髓。已退役的是这样,留在部队的更是如此。这些年来,现任某营伞训主任的李玉山一直把“三无”空降作为自己的攻关方向,先后两次出国交流学习。
作为某特战旅的伞训“总教头”,已是二级军士长殷远的愿望,则是“让更多人练出更过硬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