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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隙间 流走的 光阴

2018-05-14

润·文摘 2018年6期
关键词:剃刀堂兄曾祖父

正月十六,我去爷爷家。推开老屋的木门,“吱呀”声把坐在门后打盹儿的曾祖父吵醒了,他坐起来,往我身后张望,见没人有些失望,好一会儿才说:“今天十六了,我该剃头了。”

大姑忙对堂兄说:“你给太公剃一个……”堂兄不太熟练,尽管剃得十分小心,仍因紧张错手伤了曾祖父。大家都以为堂兄会被训,却冷不防听到一句:“长庚生,你是不是眼花啦!”发觉后方没有回应,曾祖父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再说话了。

大家无奈笑笑,只当是曾祖父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因为长庚生过世已经五六年了。长庚师傅是个剃头匠,我没上小学那会儿,他就带着行头在各村游走,上门给人剃头。后来,大家都跑到镇上去理發了,曾祖父成了为数不多的几个顾客之一,两人约好每月十六上门剃头。

第一次见长庚师傅时,我年纪还很小,那时我刚吃完午饭,便见一小老头儿站在我家门口喊曾祖父的名字,肩上挎着个脱了皮的黑色皮袋。

曾祖父坐到了天井旁,身前系了一块白色的麻布,我也静静地坐在侧旁看着。只见长庚师傅拿起剃刀沾了点水,便不徐不疾地剃了起来,一边手不断地移动,一边与曾祖父聊着天儿。

头很快就剃好了,他又换了一把剃刀给曾祖父刮脸,动作比刚才慢了许多,神情专注,不再说话。用海绵擦拭完四周,他解开了白麻布,一抖,麻布上的碎发全都掉到地上。

长庚师傅问:“今天怎么样?”

不等曾祖父回话,我便感叹道:“真干净!”

长庚师傅乐开了花,冲我一笑,连忙把剃刀和麻布收拾妥了,接过曾祖父给的两块钱,提起那个旧皮袋与我们告别。曾祖父送走长庚师傅,摸了摸几乎光的头皮,满意地回房写毛笔字去了。

曾祖父的头发不多,剃头却很勤,每月十六雷打不动,长庚师傅都上门服务。后来,我上学了,就很少见到长庚师傅了。

直到初中时的一天,我发现曾祖父的花白头发很茂盛了。看样子长庚师傅已经缺了好几个“十六”了,曾祖父似乎也没有另找他人的意思。

又过了些时日,我终于又看见了长庚师傅那个脱皮的袋子,只是站在天井旁给曾祖父剃头的换成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压不住好奇心,我问道:“长庚师傅怎么没来?”

年轻男子声音有些压抑:“我父亲前段时间过身了。”

曾祖父叹了口气,问道:“走得还安稳么?”

男子接话:“嗯。半夜听见他叫我,我醒了过去看,他没由来地叮嘱我每个月十六记得来看常茂公。我当时困得厉害,就应了他,他才又闭眼。早上起来,发现他已经走了。”

曾祖父抿着嘴,久久没开口。

过了一会儿,男子似是很为难地开了口:“我现在有三个娃了,想去外面找些事做……您放心,我父亲吩咐过了,我一定会来,只是,您看能不能两个月来一次……”

曾祖父闷声说了一句:“不能。”

男子拿着推子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以后别来了,你放心去做事吧!既然是我说的,你父亲定不会怪罪你的!”曾祖父口气很强硬,不容拒绝。

那一次男子没有接曾祖父给的钱,曾祖父厉声道:“拿着!”男子接过钱道了谢,拿着皮袋离开了。

曾祖父摸着光光的头皮,望着每次长庚师傅来时走的那条小路,路边林木葱茏,延伸向远方的路面上,留下了无数长庚师傅为了信守承诺而留下的脚印。

(指导教师:罗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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