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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村庄

2018-05-14李凤双管建涛王建

奋斗 2018年17期
关键词:种地儿女村庄

李凤双 管建涛 王建

大兴安岭密林深处,一个远离喧嚣的村庄;中俄界河黑龙江畔,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

因为这个村庄,老人得以生存;因为这位老人,村庄能够延续。

青山绿水,人与村默默相守,一个人的村庄,人在,村在……

从一村人到一个人

从哈尔滨一路向北,驱车六七百公里,进入大兴安岭林区。在大兴安岭地区塔河县开库康乡路口向北转,到达中俄边境,此地距离哈尔滨已达1000多公里。

驶出一片湿地,几个略显破旧的木刻楞房子,孤零零地矗立着。这就是最早的上地营子村。距离中俄界河黑龙江不足200米远,与俄罗斯隔江相望。

随着撤并村屯,这里被合并到开库康乡开库康村,变成一个自然屯。只是由于历史悠久,当地人仍习惯称为上地营子村。村里常住人口只有一人,因此,这里被称为“一个人的村庄”。

这个人叫王凤萍,今年70岁了。头发花白,小眼睛,腰板很直。脸色泛黑,有些山东口音。大约50年前,老人和她爱人,从山东老家来到这里“讨生活”。

上地营子村户数最多时有30多户。老人和老伴上学不多,但干活都是好手。在生产队种地、拉木头、打鱼,农村的活儿都会干。勤劳的双手支撑起这个家庭。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慢慢长大。

上地营子村紧靠黑龙江,人与江,几十年相安无事。直到1984年发生一场大洪水,冲毁了村里很多房子,村民们几十年攒下的家底顷刻间荡然无存。村里人长期生活在这里的想法,被洪水动摇了。从那时开始,村里人开始陆续往外搬。“有小孩的,慢慢搬走了,原来一起在生产队干活儿的人,也都走了。”老人说,多数人都搬到距离江稍远的开库康乡所在地——开库康村。

此外,随着经济社会发展,人口流动也出现新特点,很多人开始从偏远地区向中心城镇等人口聚集区迁徙。老人抬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哪年开始,老两口成为这个村庄唯一的常住户。

老人的房子距离江面不远。“发洪水时也都进水了,到脚脖了。”老人说,房子地势比较高,才没被洪水冲毁。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人和老伴打鱼,喂鸡,种菜。不富裕,但也恬淡。直到2013年,老伴突发心梗过世,平静再次被打破。

儿女们以为老人会搬离这里,到不远处的开库康村儿女家住。一来老人不会触景生情,二来也不会太孤单。没想到,老人倔强地留了下来,直到现在。

一村人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人也是一村人了。

“能过去的事,就不算难事”

刚进上地营子村,就能看到一个低矮的木刻楞房屋。主屋有两扇窗户,玻璃已经没了,用塑料布遮挡着。看着虽旧,但挺结实。“1958年,这个房子就有了。”老人说,一直住到现在。

房前有一个小院,用围栏围起了菜园子。见到老人时,她正猫腰覆膜,种黄瓜和香瓜。老人很喜欢自己的菜地,“秋天,再晒点干菜,茄子干、豆角干,备着冬天吃。”

老人不喜欢扔东西,不少“破烂儿”都留着。几年都不穿的旧鞋,甚至用过的电池,都不舍得扔。院子里有两块几十年前磨米用的圆形石磨,如今早已不用它磨米,但仍然留了下来。

在老人存放杂物的仓房里,东西摆放得不算整齐,但农村生活用的各种物件几乎都看得到。“就在那放着吧,万一用时,扔了就没了。”老人觉得,放那也不碍事。

老人家里有60多亩地,都给儿女们种了,每个孩子20多亩。地,虽然给儿女种了,但老人每年能拿到补贴4000多元,仅这一项就超过了贫困标准。

她从不要儿女的钱。“就买点米面油,平时也不咋花钱。”老人对钱看得不重。

对于物质需要,老人觉得“够用就行”。虽然村里只有一个人,但儿女,以及一些村民的地还在上地营子村,他们经常来种地。大儿子、二儿子家的农机具,就放在老人的院子周围。

“以前都是用牛、马种地,你看现在,一个人开着车就能种了,谁能想到現在这样种地啊。”老人感叹。

“孩子们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我就提前做好饭等着他们,他们来了就吃。”老人说,菜也简单,有时候是青菜,有时候是打的江鱼。

聊天的空,碰上从开库康村来上地营子村种地的大儿子刘守忠。“我家有200多亩地,每年都种大豆。以前用牛马拉犁的时候,我妈种过地。等到都用机械种时,她就岁数大了,慢慢不种了。”刘守忠说。

晚上五点左右,大儿子把农机具放好,开着新买的皮卡车走了,老人继续一个人的生活。对待生活,老人看似简单的无所谓,更像笑看人生百味。

记者问:“羡慕很多人说说笑笑的生活吗?”

老人答:“我就是瞎过,不眼气,不眼馋”。

记者问:“没碰见什么难事?”

老人答:“难事都过来了,能过去的事,就不算难事。”

第三只耳朵

以前,老人家里有一只大黑狗,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没了。去年,女儿又给她带来一只小白狗,长得虎头虎脑,经常在屋里凳子、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它就是我的第三只耳朵,外面有一点动静,它就先叫起来。”老人说。

从来到这个家,这个小狗成了老人的小跟班。老人到哪,小狗就摇晃着小尾巴跟到哪。只有一种时候,小狗不跟了,那就是老人到江里打鱼。

“打鱼的时候,从家里出门,它就一直跟着我,看着我上船,都走老远了,它才回去,就在家等我。”老人自豪地笑。

“前几天下的挂网,昨天一看,有四斤多鱼。”老人脸上很得意,“这个江边就能养活我。”

老人的渔船不大,最多坐两个人。每次去打鱼,老人都自己划桨,往返需要小半天。鱼大了、多了,她就把鱼捎到乡里卖掉。卖鱼的钱,先放到捎鱼人那,什么时候到村里,再给她带回来。她从不担心拿不回钱来。

“有时候也弄点自个吃。”老人自言自语,“你想吃个鱼,还能买去啊!”炖鱼,是老人喜欢的吃鱼方式。

70岁的老人,自己划船去江里打鱼,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打鱼,老人有幾十年的经验。风大了,不下江,水深了,也不下江。

老人打鱼的地方,是打了几十年的熟地儿,她不向远划,也不贪大鱼。对老人来说,打鱼不仅是一种赚钱手段,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江一开,不去江里打鱼,就不知道干啥了。”老人说。

没事的时候,老人喜欢到江边走走,捡点江水冲下来的小树枝,晾干了,就可以生火做饭。

“离不开这条江了。”吃的,烧的,顺流而下的黑龙江水给老人的生活注入流动的气息。

流去的岁月,流不尽的江水。江水见证了老人几十年生活方式的延续。

家在人就在

和很多爱热闹的老人不一样,她喜欢安静、自主地生活。

“几个孩子都叫我去一起住,我不愿意去。”老人说,“孩子们结婚时,就直接分开过了。你现在上儿子、女儿跟前去,不随便。”

“自个过,想干啥干啥。”想干啥干啥,这是一种自由;想不干啥就不干啥,也是一种自由。

“破破烂烂是个家,一个人也是一个家。”老人的字典里,家的定义与众不同。

“儿媳妇都挺好的,有时还给我买衣服、水果,手机没费时还给我充电话费,但我不太愿意过去。”老人说,“我要想去,哪个都让我去。”

大儿媳在附近林场打工。正值大兴安岭林区防火季节,大儿媳在一个防火检查点,负责看守一条进山的路。车尾排烟装置加了防火罩,符合进山条件的车,她才抬起栏杆放行。

这条路是通向上地营子村唯一的路,她也在给婆婆“守山门”。她说,“老人比较犟,多次让她和我们一起住,她就是不来。”

上地营子村有闲置地方。最近两年冬天,女儿都到这个村里养牛,就住在老人家。

这时,老人就暂时搬到女儿家住,仍然是一个人,相当于和女儿“换居”。只有春节时候,老人才跟儿女们在一起。“我去开库康村时,他们各家都去看看,看看他们咋样了。”老人说。

等到开春江解冻,牛能喝到水的时候,老人就回到村里,正好开江打鱼。

“我妈打鱼上瘾,基本上隔一天就打一次。”刘守忠说。

“下网不能过界。”老人说,“对岸就是人家的地方。”

一个村屯就是一座哨所,一个边民就是一个哨兵。开库康乡乡长周瑞峰说,老人临江而居,沿江打鱼,既是生活,也是戍边。

“大家”安稳,小家才能安居。最近几年黑龙江岸边的堤坝又加固了,老人的家更加安全了。

“我在哪儿,哪儿就是家。”老人心中的家,无关岁月,无关新旧……

“只要家在这,我就得守着。”老人生活的家,是这里的山山水水,是这里的一草一木……

责任编辑/郭存发guocunfafendouzazhi.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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