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话年尾
2018-05-14国正
国正
又是一年冬季来,我知道,同学们都期盼“漫天飞雪”,想学学鲁迅先生那样“拍雪人塑雪罗汉”呢!
提及雪,唐代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家喻户晓。从表面看,这首诗犹如一幅风雪寒江独钓图:大雪纷飞,天昏地暗,群山不见鸟飞,众路断绝行人,只有一位渔翁披蓑戴笠,驾着一叶扁舟,在寒江独钓。其实,它创造了“象外之象,景外之景”,“风雪寒江独钓图”中,分明蕴藏着诗人在政治革新失败后不屈而又孤独的情绪。读之,回味无穷,领略到“韵外之致”和“味外之旨”。整首诗景中有情,情景“互藏其宅”,水乳交融,妙合无垠。
像这样情景交融的咏雪诗,还有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张孜的《雪诗》、陆游的《弋阳道中遇大雪》等等。我坚信你还能吟出很多——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杜甫《绝句》)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李白《行路难·其一》)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梅花大庾岭头发,柳絮章台街里飞。 (李商隐《对雪二首》)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 (李清照《渔家傲》)
千尺阴崖尘不到,惟有层冰积雪。 (辛弃疾《贺新郎·用前韵送杜叔高》)
遥知独听灯前雨,转忆同看雪后山。 (纳兰性德《于中好·送梁汾南还为题小影》)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郑燮《山中雪后》)
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苏轼《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马致远《寿阳曲·江天暮雪》)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卢纶《和张仆射塞下曲·其三》)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王维《观猎》)
关于雪的诗词仿佛无穷无尽,那么问题来了:
那时与现在比?哪个更冷?
你先看北朝后魏时期郦道元《水经注·江水》中所写:“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读一读,能体会到林寒涧肃的感受。寒冷、肃杀,正符合了秋冬时节林木凋零、涧水枯落的景象。
再品一品李白《大猎赋》:“严冬惨切,寒气凛冽。”冷不冷?北方吹来的寒风凛冽,寒冷刺骨。
又如明朝施耐庵《水浒传》写:“目今天寒地冻,军马难以久住,权且回山。”冷不冷?冷极。
还有韩愈《祭河南张员外文》中道:“岁弊寒凶,雪虐风饕。”陆游《雪中寻梅》诗云:“幽香淡淡影疏疏,雪虐风饕亦自如。”这里的虐,是暴虐;饕,是贪残。又刮风,又下雪。这些狂暴肆虐的风雪,让我觉得那时天气是非常寒冷的。
不信,你再看宋代钱易《南部新书》所写:“严冬冱寒,滴水成冰。”看清楚,那时是滴水成冰呀!
结合现代社会二氧化碳排放量大大提升,全球气候变暖,以及现代科技发展带来的各种各样的普及到寻常百姓家的取暖设备,我认为,古代要比现在冷得多!
古代也有“空调房”?
不过,你要是认为一到冬天,古人只能靠棉衣棉裤来抵御严寒,那就大错特错,太小看我们老祖宗的智慧了!
在古代,冬天并没有“集中供暖”的说法,但这并不等于没有“暖气”。在秦汉时,冬天可以调节室内温度的房间已出现,时称“温调房”,与现代的“空调房”颇为相似。东汉科学家张衡《西京赋》里“朝堂承东,温调延北”一语中的“温调”,说的就是这种温调房。温调房又称“温室”,当时一般贵族家庭都有这样的房间,皇家当然更不例外,而且皇家的温调房空间更大更高级,被称为“温调殿”。
《汉宫仪》上称,“皇后称椒房,以椒涂室,主温暖除恶气也”。这是将花椒捣碎和泥,制成墙壁保温层。此外,椒房殿的墙壁还挂有锦绣壁毯,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进贡的毛毯,“翡翠火齐,络以美玉”,设火齐屏风,还用大雁羽毛做成幔帐。在这样的房间里生活,冬天自然不会感觉寒冷。后世对这种奢华的保暖方法多有模仿,南朝庾信《梦入堂内诗》中“香壁本泥椒”,晚唐诗人李商隐《饮席戏赠同舍》中“椒缀新香和壁泥”,宋代王珪《宫词》中“香壁紅泥透蜀椒”……都说明了富贵人家用“椒泥”保暖的做法。
此外,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曾描述河北观鸡寺的地暖,房外点火房内暖和,后来紫禁城的地暖与之如出一辙。乾隆皇帝诗作《冬日偶成》写道:“人苦冬日短,我爱冬夜长……敲诗不觉冷,漏永夜未央。”这种地暖的设计,将灶口、排烟道安装在室外,既避免烧炭污染室内空气,又能防止煤气中毒,皇宫贵族们享受了安全、舒适、温暖之余,只是苦了殿外点火烧炭的宫女太监,想必他们和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有得一拼:“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当然了,一些既实用又十分精美的小玩意儿也不能少,比如手炉、壁炉、炭盆、暖砚等等,都是古代的“取暖神器”!
不过,“椒房”“地暖”虽好,一般的老百姓可用不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的就是贫苦大众的冬季。“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漫天飞雪的隆冬,如果人人都能像唐代诗人白居易那样喝着小酒、烤着火炉,小日子就幸福得要冒泡啦!
古人为何偏偏喜欢雪?
不论权贵们如何奢华,大雪纷飞的天气,对大多数百姓来说还是十分难熬的。白居易说:“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杜甫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可尽管如此,古代的文人墨客们又偏偏忍不住爱雪、写雪。
雪,白得纯洁,覆盖万物,万物也变得纯美。与此同时,人们的心灵也仿佛得到净化,变得像它一样美丽、纯洁。“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漫山遍野一片白色。
面对眼前洁白的雪花,古人更多的是超越白雪本身,写物外之趣。如: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宋·卢梅坡《雪梅》)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南宋·吕本中《踏莎行》)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宋·王安石《梅花》)
这三首,都是巧妙运用雪与梅的相似点与不同点来相互衬托,通过自己的合理想象,不仅把事物写得栩栩如生,更具哲理意味。
再如:元稹的《使东川·南秦雪》:“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前半部描写北方典型的雪天景象,正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足不出户的恶劣天气。后半部分,作者通过自然景观抒发内心情感,通过千株玉、万朵云,把北国的冬天变得温情脉脉,积极向上,不再因雪的到来而凌厉肃杀,把自己爱大自然、爱生活的激情表达得具体而贴切。面对飞雪,古人把对自然景物的感悟与自己丰富的内心世界结合起来,真切感人。
雪花飘飘,年来到——漫天的纷纷扬扬中,你看到的想到的,是那位悲苦无依的卖炭翁,还是晶莹剔透的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