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罗氏兄弟的创作

段君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罗氏兄弟的成名作（或者说代表作）是《欢迎世界名牌》系列，尽管画面上的各类符号错综复杂，但作品想要传达的意思却十分清晰，作品的历史价值定位也相对明确：《欢迎世界名牌》反映了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以后，中国社会由计划经济时代转向市场经济时代的整体状况。

《欢迎世界名牌》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对世界名牌和国际资本大量进入中国的现象，表现出由衷的欢庆和彻底的开放心态，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当时罗氏兄弟艺术事业发展的顺利，以及整个中国社会对物质丰富的正面理解。实际上，同样的态度也出现在大陆的文化研究领域。

邓小平南巡讲话以后，西方商业品牌和流行文化产品涌入中国，虽然已不再可能对中国人的知识系统产生天翻地覆的冲击，但对大众的生活方式依然影响深远，极大改变了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人）的生活内容。我们可以在罗氏兄弟的作品中看到这些生动的改变。哈贝马斯曾谈到：如果不改革生活方式，就将失去民主愿望的构成基础。流行文化曾被视为正统以外的力量，它可以将世俗的民众推上文化舞台，同时在民间文化里寻找当代艺术新语言的可能性。

基于种种不容乐观的社会发展情况，罗氏兄弟在2000年以后，对世界名牌的欢迎开始有所保留，流露出比从前更为复杂的情绪和态度，并在画面中发展出一种更为强烈的主观意识：通过对艺术语言的探索，比如墨渍圆圈，对人物和动植物形象进行异化处理。异化，并非罗氏兄弟作品的新近手法，这必须返回到他们从事艺术的最初时刻。这些“后年画”无疑是艺术史上最早使用和改造中国年画语言的当代作品。此后三十年间，他们在这一基础上发展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和艺术观念。

后来的罗氏兄弟，通过进入艳俗艺术的行列成就事业，讨论他们的作品自然无法离开艳俗。现在看来，尽管罗氏兄弟并非自始至终的艳俗艺术家，但他们却将艳俗发挥到极致，作品够艳，够俗，其中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对材料的持续研究。

最近几年，他们除了最擅长的漆画，也一直在拓展其它材料，比如水墨、刺绣，尤其是雕塑（玻璃钢和木雕为主）。必须提到的是，1994年罗氏兄弟就已尝试观念摄影，其《小虫和美丽的足球场》《美丽的足球场》是中国较早期的观念摄影作品，因为直到1997年的《新影像：观念摄影艺术展》和1998年的《影像志异——中国新概念摄影艺术展》，观念摄影才蔚为大观。罗氏兄弟在该作品中抨击了以必胜客为代表的西方消费方式对生态构成的破坏性，在观念上也是较早对消费主义提出质疑，为他们后期对待世界名牌的保留态度植入了伏笔。罗氏兄弟作品对商业元素已进入艺术这一既定事实的反映，说明商品的逻辑已经影响到人们的思维。

当代西方社会理论已经将流行文化研究的重点转入日常生活话语，日常生活话语中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强调节庆，即主张前现代社会中人的欢庆精神在当代的复苏，以解放当代人的感性和欲望。罗氏兄弟的作品具有独特的欢庆性质，仿佛天天都在欢乐的节日中，画面上具有点题性质的文字，都十分吉祥吉利，如“吉庆有鱼”“出门见喜”“抬头见喜”“接福迎财”“喜满堂”“发发发”等等。今天看来，罗氏兄弟作品的时政性比较强，画面选取的符号和形象是当时最流行的商品，而商品必然的流行周期，使得我们数年后再看罗氏兄弟的作品，会觉得其中一些元素已经过时。但在当时，这些商品形象无疑是生动而及时的，其作品价值也正在于此：为我们曾经生活和经历的时代留下了回忆和见证。在罗氏兄弟的新近作品中，除了展示现实生活中的实际物质，他们也开始引入由大众传媒制造的西方电影明星形象，以思考偶像的價值主题。

也只有这样，当代艺术和当代生活才能保持适当的弹性和自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