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鲜花的同时，也撩拨一下杂草

“你为什么会一次次地来柏林呢？”我的德国朋友Matthias问我。

我突然有点儿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对答。说柏林美么？不太美。有历史古迹么？在欧洲大陆远排不上……“我想可能是因为柏林不那么完美，有种残缺、萧瑟的魅力。”Matthias有几点兴奋：“我也这么觉得，我在柏林住了几十年，见证了它巨大的变化，你看巴黎、伦敦，随便哪个地方都是美的，可柏林不，以前我们穷，没钱剪草，能随处看到杂草丛生。现在有钱了，大家反倒不太习惯修剪了。而伦敦一定是整整齐齐的新绿啊……”

我俩继而聊到我下午去闲逛的哈克市场（ HackescherMarkt，也就是柏林三里屯吧），做地产商出身的Matthias说，尽管现在这里的价格对当地人来说高得惊人，但买这里一直不会错，因为这是文化、物质、历史、现在汇聚的十字路口。“但你想得到么，就在20世纪90年代，这里几乎是空荡荡的‘废墟……”柏林墙倒塌之后，位于东德的哈克市场附近好多房子都成了无人认领的“孤儿”，大批空置的新老建筑、防空洞等到了夜晚就被年轻人临时占据，成了五光十色的夜场。“那时特别疯狂，你晚上在（哈克市场附近）街上走，就能看到各处闪耀的灯光，听到音乐，人们会主动把你拽进随意哪个夜场……”即使你不跳都会被那种解放、那种生动、那种活色生香打动而翩翩起舞。

那时每晚的夜场也不固定，人拉人就撑起一个场子。即使是有固定场所的夜场也不怎么赚钱，“酒保会把八成的酒送给客人喝”。虽然当时西德经济发达，但“柏林人感到柏林墙将他们保护在汉堡或慕尼黑的资本主义之外，保持了低物价和一种新的波西米亚主义。“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一穷二白，但即使钱很少，我们仍玩儿得转，酒是免费的，衣服我们自己缝……”20世纪80年代柏林夜生活的标杆人物Gudrun Gut曾这样说。

哈克市场的发展如同纽约SOHO、巴黎玛黑区等全球著名时尚区的历史轨迹一样，最穷也最酷、最性感、最无所谓的孩子们为这里带来了特殊的气质。地价抬升，国际品牌一一进驻，从Nike、优衣库到MCM，哈克市场几乎成了个摊开的大商场。穷孩子们的派对开到哪里，那里就能成为新的城市热点，在纽约是Bushwick，在柏林是Kreuzberg甚至Neukolln。

来自伦敦的热门城中创意阶层汇聚地SOHOHOUSE在柏林的蒲點再自然不过地开在哈克市场附近，我在走去看看的路上一边琢磨：这么好的“酒店”怎么会在这么一条破街上呢？几乎论斤卖的旧衣服店对面就是便宜小吃店，卖各式性玩具的店拉帘关门有—搭无—搭地开着，转角一瞥，居然看到了杂草。 然而，我想想又觉得挺开心。嗯，这才是我第一眼就喜欢并爱到现在的柏林，它跟完美绝缘，有种落难富家公子哥的感觉。但你绝对不会可怜他，反而看看他再想想自己，会觉得仿佛自己的生活挺没劲，远不如人家活得潇洒、单纯、尽兴。柏林，是真的活出了境界。

一年伊始，我跟你一起展望未来，看看2018年地平线上展现的新去处有哪些。跟你聊聊柏林是想跟你说，看看繁华的同时也看看萧索，看鲜花的时候也不忘去撩拨一下杂草。去年一月刊是我来《悦游》的处女作，没想到这么快居然一年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且行且珍惜。跟你一起上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