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半百开始变美

金韵蓉

我念高中的时候，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青春痘，一位皮肤光滑的同学曾经用“地无三里平”来讥笑我的惨状。为了掩饰我内心的自卑，我宣称自己是个注重心灵成长的思想家。当同学们在为了头发、裙子的长度和严厉的教官捉迷藏时，我沉浸在加缪、卡夫卡存在主义的世界里，并且用鄙夷的眼光审视她们只注重外貌的肤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多年，到我已经结婚生子，还改行做了化妆品生意之后，我还是很鄙夷任何和外表美丽有关的事物或努力。

可我的内心是不是真的一點儿都不在乎外表呢？难道年轻的我真的就这样老僧入定、波澜不惊吗？哦，不，不是的，当然不是的。

每到夜深人静，当我独自面对着镜子时，我多么渴望看见镜中的自己是美丽的，多么希望自己的眼睛再大一些，鼻梁再高一些，脸再小一些！

作为心理治疗师的我，其实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不在乎”是因为害怕在乎之后，发现自己的缺点是无法改善或挽救的。因为不愿意去面对这种令人难堪的失望，于是我就一直用一件自己根本无法承受的厚重盔甲，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身体，用它来掩盖内心的挫折，也用它来“攻击”自己假想出来的敌人。

除此之外，我还故作骄傲地，甚至有点儿尖酸刻薄地宣称：“我喜欢我自己。我内在的美丽远远超过了外表的美丽。我是个不在乎外貌，只注重心灵成长的人！”

还好，这样自欺欺人的我，慢慢地随着岁月逐渐苏醒了过来。我开始发现自己的外貌其实和心灵成长之间并无竞合关系，不存在“你消我长”的问题。我还发现，我变得敢于接受自己的外貌，并开始为它作些努力。这样的转变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我发现当自己不放弃，愿意努力，也作出积极的改变时，别人看我的眼光也会跟着不同。更重要的是，我发现如果我不评判自己，别人也就无权批判我。

如今，我在年过半百，在本来应该与美丽说再见的年岁里，突然开始听见别人称赞我是美丽的。

是的，我的确是美丽的，因为我每天早晚都注意皮肤的清洁和保养；注意饮食，坚持运动，让自己暗沉的肤色慢慢变得红润、健康；选购衣服时，我会花心思考虑如何用巧妙的手法来修饰日渐老去的身材；我勤于阅读，让自己的思想日益丰富并跟得上时代的脚步；我也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学会爱上自己，好让我有足够的自信在人前展示自我。因此，是的，我的确是美丽的。

（摘自《谁能写出玫瑰的味道》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