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任意门

2018-05-14

生活PLUS 2018年5期

在电影《天使爱美丽》中，女主角艾米莉听到戴安娜王妃去世的消息，震惊之下掉落在地的香水瓶盖敲开了一块瓷砖。瓷砖背面是一个尘封已久的铁盒，其中装满40年前一个小男孩珍藏的玩具以及儿时的一切憧憬。当天凌晨，艾米莉决定找到封存记忆的主人，并决定，如果他能为此感动，她就会常常帮助他人。最后，艾米莉不仅把铁盒物归原主，看到40年后的老人眼泪纵横重回记忆甬道，还改变了自己的人生际遇。

这是一个借由别人的记忆改变人生轨迹的故事，如果不去深究，我们很难察觉记忆与现实世界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然而，记忆的不可靠性在于它随时会在主观判断和时间的磨砺下变形，朝着我们所认为的方向发展。因此往事发生的最好证明，不是在记忆迷宫中搜寻，而是一张可疑的旧照片，一张字迹不清的信纸，一个带着疲惫灵魂的旧娃娃。

北京有一个叫做“另存为杂货店”的怪地方，它帮人保留记忆，并试图用记忆唤醒他人。

走进这家店，空气中有陈旧的木头味道，目光所及都是过去之物。这里有法国1886年的服装杂志挂画，雕版印刷工艺使其保有当年的颜色与韵味；有20世纪30至40年代的手摇黑胡椒研磨器，齿轮运转正常还残存着冲鼻的胡椒气味；有100年前保存至今的植物标本，还有我们熟悉的古董电视机，电影里出现过的老式打字机，不寻常的电钟，一台许久没有调音的木质钢琴，被人遗弃的眼镜等等。它们都几经易手幸存下来，带着各自的故事来到此地，继续等待时光流转。

在店员樱桃口中，这家店铺的老板白菜是一位“很有意思”“不受束缚”以及“说话很温柔”的人。他偶尔会把旧物翻新，变成一件实用别致的家居产品，比如一台留声机造型的扩音器可以与手机相连；再比如，他把吃光的沙丁鱼罐头清洗干净，再塞进去两个古老的人偶，变成既有趣又可怖的罐头小人。

白菜在做生意方面随意且任性。在杂货店的进门处有一碗古董玻璃弹珠。它们不售卖，而是以赠送的形式交于喜欢它们的人。一次，一位顾客提出用钱多交换几颗，却惨遭拒绝，因为金钱交易不太重要，他只想把记忆中的它们分享给更多的人。

在另存为杂货店的官微上，白菜写道：“尽管周围都是未知和焦灼，我喜欢古旧之物，它们放大细节，让时间停在一个房间、一张脸和一个物体之上，暖和绵长摇曳。”其实，每一个古物都是某一段时间的任意门。

另存为杂货店是在贩卖什么？创意？记忆？还是情感？

我们贩卖的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花费一些心思和时间的复古的生活方式。它没有必要像广告商品，为时间去奔跑，不停地更新换代，而是寻找一些更传统、更能持久的材质，比如天然的木质、石头、金属，去陪伴自己的生活。也许物体能比人更长久。

故意做旧的和真正旧的物品差别是什么？

故意做旧和本身就是古老的（物件），有天与地的差别。故意做旧是一种假，不够真诚且不够诚实。它只是远远看上去有一点质感，近看没有任何细节和分量。即便是故意做旧，达到巧夺天工般的工艺，所付出的花费远远高于一个天然古老的东西。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找那些故意做旧的东西呢？真正古老的叫Vintage，故意做旧叫Zakka。但是故意做旧也算是一种复古入门产品吧。

顾客都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到另存为杂货店？

我们的顾客都是真正喜欢生活和热爱生活的人。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与发现，有点像真正的淘宝。

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客人？

每个顾客都很值得去尊敬和热爱，他们都比我更爱这些。所以我用我的爱好去换取他们的金钱。一个人能用钱去换一个面包，说明他的饥饿远远比金钱更重要。一件物品能到更爱他的人的手中，是我最欣慰的事情。因为在有些人眼里，它可能像一块垃圾、破烂。尽管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每个人说的都没有错。

开店几年以来，店铺发生了什么变化，到这里来的人发生了什么变化？

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样一种文化。就连烤鱼店也装修得像我们店铺一样，说明市场对这种东西的接受比我们想象得更快。

如何理解“没有记录，就没有发生”的Slogan？

这句话很重要，是点题。每个人都有珍贵的自我情感和记忆。如果说这个东西你只是拥有或者经历过，只是说说而已，其实它可能并不存在。它是一个特别主观情绪化的东西。因为你从来没有把它物化成为一个钥匙，甚至是一块石头，一张照片，一段影像，一篇日记，或者一些情绪化的任何东西。你把它从你的脑海里拿出来，如果不这样做，也许有一天你会怀疑自己，它存在过吗？摄影师、作家、导演，会把他们的情绪和感受用作品展现出来，这就是他们的“另存为”，这就是没有记录就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