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的秘密

化君

1

苏芮来公司有好几个年头了，公司的人对她却一点儿不了解，只知道她的业务超级好。

苏芮几乎不与人来往，每天独行侠似的，上班，下班，除了工作需要，一句话也不多说。起初，大家都觉得她性格孤僻，随着她的业绩蒸蒸日上，“孤僻”变成“傲娇”。

我和苏芮的交集，缘于一次偶然的机会。那天，门卫来办公室给我送样刊，我正和苏芮说着工作上的事儿。苏芮接过样刊，说，你订的？门卫说，大作家，上头有她的文章哩。苏芮翻到我文章的那页，眼睛里忽而起了一层雾。我瞥了一眼题目，《驼背的母亲》。苏芮说，我可以拜读一下您的大作吗？我说当然。

第二天上班，我才要进电梯，听见身后有人喊，等等，是苏芮。进了电梯，苏芮就问我写文章的事儿，一直问，到了六楼，电梯门敞开，她意犹未尽地说，真羡慕你。我按住电梯开关，苏芮，如果喜欢写的话，以后咱们可以一起探讨。苏芮朝我灿然一笑，苏芮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我觉得我有点儿喜欢她了。

2

我渐渐发现，苏芮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自从电梯里遇见，或者说，自从她知道我会写文章，她就开始“讨好”我，像赢弱的邻家小妹，巴望得到我的护佑。给我发温情款款的短信，请我吃德克士，我生日那天，她送我一个提拉米苏蛋糕。很快，我们成了谊切苔岑的朋友。

一个周末，苏芮打电话，她在比格自助餐厅等我。

我到的时候，苏芮已帮我选好几样菜点，她对我的胃口喜好了如指掌。我们边吃边聊。出乎我意料的是，苏芮主动说起她的母亲。听同事说，苏芮的家在偏远的农村，她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

苏芮一点儿不虚荣。或者说，苏芮一点儿不觉得她的母亲比别人的母亲差，她甚而为她的母亲骄傲得不得了。在她眼睛里，她母亲的一切都是好的，美的，包括驼背。我明白那天她看了我的文章题目后，为什么泪眼迷离了。

苏芮用低沉的声音说，她大学毕业那年，母亲得病走了。

从此，我对苏芮又多了一层好感和怜爱。

要不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我对苏芮的这种好感和怜爱会一直持续下去，我甚至起了想要把她介绍给表弟的想法。

3

那天，一走进办公室，我就觉出气氛不对，仿佛才刮过一阵旋风，将屋子里的几个人旋成一堆儿，每个人的面部表情都十分奇特、生动。青儿向我眨巴一下眼睛，亢奋着说，大作家，这下你可有了写作的好素材。

原来，他们发现苏芮一个秘密。

昨天下班的点，有个拾垃圾的老太太推着三轮走进大院，苏芮竟然走過去，跟老太太说了好一阵子话，很亲密的样子。青儿撇撇嘴，哼，就她那傲娇劲儿，别说跟一个脏兮兮的老太太脸贴脸地说话了，能看人家一眼就算开恩了唉。

我问，这和她的秘密有什么关系？青儿乜我一眼，如果老太太不是她什么人，不是她特别特别亲的人，她能这样？

我问青儿老太太长什么样，青儿像蹦爆米花似的从嘴里进出两个字，驼背。青儿接着说，真是狼心狗肺，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成人，她可倒好，竟说自己的老娘死了，呸，那个瘸眼的真是瞎了眼，竟拿她当宝贝似的。

瘸眼的，是我的一个男同事，和青儿分手后转去追求苏芮。苏芮才不理他呢，青儿却把怨恨发泄到苏芮身上。

青儿神秘兮兮地接着说，嗨，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母亲节临近的时候，总有苏芮的快递。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把苏芮批得体无完肤，末了的结语是，唉，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啊。

我想，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准备抽个时间小聚一下，问问她。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对自己的这个想法迟疑不决。

4

一向孤傲如鹤的苏芮竟然一脸讨好地挨个办公室下起通知：大家有了旧报纸、废纸箱或其它可以回收的垃圾，请送到我办公室，不得闲的话，我就过来取，拜托，谢谢。接下来，隔三差五便会有一个驼背老太太出现在办公楼下。跟着，苏芮就把她敛来的旧报纸、废纸箱等一趟一趟往楼下运，装到老太太的三轮车里。

我仍然对苏芮抱有幻想，认为她这样做，不过是同情心使然。然而，接踵而至的又一件事情彻底粉碎了我的幻想。

母亲节那天，我担心苏芮触景生情，去办公室找她聊天。推开门，苏芮正拿着一件枣红外套往收垃圾的驼背老太太身上套。

我开始相信青儿的话，或者说，我开始怀疑苏芮欺骗了我。下班时，我没叫苏芮，兀自走进电梯。

5

下来楼，看见苏芮，站在大门口，仿佛等什么人。我往垃圾箱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件枣红色外套直直地刺过来。

我踌躇着要不要和苏芮一起走，苏芮朝我走过来，望着我，欲言又止。我说，没事的，我能理解。

苏芮突然抽抽噎噎地说，每个母亲节，我都会买一件枣红色外套，送给一位驼背的老人。又说，我妈最喜欢枣红色。

（编辑·蔡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