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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钢琴二重奏(六)

2018-05-11李世卫董海珠

钢琴艺术 2018年2期
关键词:拉威尔狂想曲圆舞曲

文/ 李世卫、董海珠

拉威尔的“三件套”—《鹅妈妈组曲》《西班牙狂想曲》《圆舞曲》

拉威尔 (Maurice Ravel,1875—1937)这个名字毫无疑问在西方音乐史中占据了重要位置,这位有着瑞士与西班牙血统的法国音乐奇才(笔者有意不用“大师”“杰出音乐家”这类称谓,是为了大家能够更好地认识他、了解他的音乐创作)的创作风格多样。通常,在音乐学府的音乐史概论课上,同学们所了解的是印象主义大师拉威尔,而与之齐名的是另一位印象主义音乐家德彪西。这样的概念化认识真的十分无益,而且非常片面,甚至会误导大家对拉威尔音乐的认识,妨碍对他音乐的更深体会;而作为经常要演奏、演唱他作品的音乐家、音乐专业的学生,如果也是抱以这样的认知水平,则会影响到对其作品的诠释。由于本系列以分享和介绍钢琴二重奏及相关方面的信息为主旨,所以还是让我们通过这一类型的音乐来向大家阐述和表达笔者的态度与观点。

在钢琴二重奏常备的音乐会“热曲”中,拉威尔奉献了三部:童谣、梦游诗般的《鹅妈妈组曲》;充满遥远古老风情、具有巴斯克泥土热气的《西班牙狂想曲》;鬼魅妖冶,时而帝王将相、时而才子佳人的《圆舞曲》。从演奏者的视角看,入门技术、态度端正即可胜任的是《鹅妈妈组曲》;具有良好合作默契且节奏感敏锐的演奏家可胜任《西班牙狂想曲》;而《圆舞曲》则是留给那些技压群芳,且内心装满复杂情怀的演奏家。从音乐风格上看,《鹅妈妈组曲》有着一股浓郁的古风,音乐的质朴让人似乎能感受到欧洲早期音乐的青涩与单纯;而《西班牙狂想曲》则是19世纪浪漫主义与欧洲民族风格相融合的火花;《圆舞曲》更加复合化,提炼了浪漫主义创作与演奏技法,还加上了近现代在运用“新声音色彩”上的成就。

《鹅妈妈组曲》 (Ma mère l'Oye suite,四手联弹,共五个乐章,第一乐章创作于1908年,第二至五乐章创作于1910年):

1.睡美人的帕凡舞曲(Pavane de la Belle au bois dormant.Lent,a minor);

2.大拇指(Petit Poucet. Très modéré,c minor);

3.宝塔女王莱德罗纳(L a i d e r o n n e t t e,Impératrice des pagodes.Mouvement de marche,F-sharp major);

4.美女与野兽的对话(Les entretiens de la Belle et de la Bête.Mouvement de valse modéré,F major);

5.仙境花园(Le jardin féerique.Lent et grave,C major)。

这是一部真正为孩子们而作的童话组曲,第一段《睡美人的帕凡舞曲》,完全是一首剔除一切技术包袱的简易小曲,有一种巴洛克初级练习曲的感觉。音乐清纯而甜美,通常可以是老师带着小学生一起弹奏,非常的亲切温暖。第二段《大拇指》,表现一种从容而不慌乱的神情,技术上比第一段显得略为进阶了。第三段《宝塔女王莱德罗纳》体现了拉威尔想象中的东方世界。第四段《美女与野兽的对话》与今天老少皆知的那部著名好莱坞同名剧来自同一个古老故事,都是取材于博蒙夫人的童话。第五段《仙境花园》,很灿烂的终曲,仍然是毫不花哨、没有过度技巧安排却又很好地表现作曲家意图的音乐!

鹅妈妈其实是一个虚构中的说故事的村姑形象,在英法的文化传承中,有其独特位置,是很多孩子从小最先接受的一种文化,可以当作早期教育来看。当然,从今天的角度回望,鹅妈妈的故事与东方的价值观传统不是太吻合,鹅妈妈故事里有一些内容,在我们东方人眼里,不是那么健康。然而,或许这就是文化差异,西方孩子也并没有因为这些童谣故事听多了,变得多么的“不健康”!而从拉威尔选择以“鹅妈妈”为标题创作这些作品来看,这些童话故事在拉威尔的心中还是有其特殊地位的,或许也是他成长中的一些温馨记忆。1911年,也就是在这部四手联弹版《鹅妈妈组曲》问世后一年,拉威尔为这部作品进行了管弦乐配器和改编,使之成为芭蕾舞的配乐。

《西班牙狂想曲》(Rapsodie Espagnole,共四个乐章,双钢琴或四手联弹,创作于1907年):

1.夜之前奏曲(Prélude à la nuit.Très modéré,a minor);

2.马拉加舞曲(Malagueña.Assez vif,a minor);

3.哈巴涅拉舞曲(Habanera.Assez lent et d'un rythme las,F-sharp);

4.集市(Feria.Assez animé,C major)。

毫无疑问,拉威尔这部《西班牙狂想曲》是其创作中的辉煌篇章。大多数聆听过这部作品的人,可能首选的都是其管弦乐队的版本,它是发烧友们喜欢拿来鉴定音响的名曲,许多著名乐团为其留下了传世的高品质录音。然而,这部作品的最初表演形式是双钢琴(也可以在一架钢琴上四手联弹,考虑到两位演奏者演奏状态的舒适性,通常这部作品采用双钢琴演奏)。

拉威尔对节奏的敏锐与对节奏把握的娴熟度,在第一乐章《夜之前奏曲》中就有体现:开篇以八分音符四音列下行方式套用在节拍的节奏形态中。第一钢琴连续十三小节的这种节奏模型与第二钢琴遵循的三拍子节奏形成了两种节奏感的并存。接下来,第一钢琴与第二钢琴互换模型。这一开端,就注定着一种不同凡响的韵律感。拉威尔对于这样的安排显然是有设计的,而作为演奏者去接近这样的谱面,会马上感觉到作曲家的细致与用心,以及在音乐思路上的严密:错落有致、各行其道,却也融合自然而不露斧凿之。整个前奏曲就在这样的宁谧与波澜不惊的气氛中运行与回荡,充满了细微的涟漪。而在力度上,几乎处处都是ppp与pp这样的力度提示。结尾高音区更是出现了pppp!

第一乐章结尾的接下去(attacca)的标记,令第二乐章《马拉加舞曲》与之无缝连接。这是一个短小而听起来有些“迷离”的乐章,西班牙马拉加舞的“造型”间或地夹杂在两架钢琴那些各自看似无序,却实际精密安排的旋律、和声的游走性织体之中,以一种并不是十分写实的方式展现出音乐的斑斓与诡谲,如影如风般一扫而过。力度主宰仍然是ppp、pp,虽然冒出一点儿ff,但仅仅是一个瞬间。对演奏者来说,要有一种“无影手”般的技艺,来应对瞬息变化的音乐形态。

第三乐章《哈巴涅拉舞曲》标注着“1895年创作”的字样,实际来自那一年所写的一部钢琴作品。三连音的运用为音乐的晃动感增加了效果,这是一首经拉威尔精心“料理”过的哈巴涅拉舞曲,实际上,许多初次聆听而不留意曲名的人,未必能够瞬间捕捉到哈巴涅拉的特征,大量同音的反复,更像是作者有意让这一舞曲听起来更加懒懒散散,睡眼惺忪。对于演奏者而言,平淡而又绵延不绝应当是更多地去体会与表现的方面,而不是习惯上的认为,哈巴涅拉必须是一首需要时不时地“一惊一乍”的风情小调。

当第四乐章《集市》(也译作“市集”)响起后,我们就能很快感受到,这首《西班牙狂想曲》的前三乐章似乎都是在为这个“火力集中”活力四射的乐章进行铺垫。拉威尔很像一个导演,知道如何安排“影片”的高潮部分!这部作品前三乐章为听众培养了充分的聆听情绪,到了第四乐章,一切的西班牙元素,如焰火般同时爆发,每一小节都充满能量。两位演奏者除了各自需要良好的技术能力和音乐敏锐度外,互相的默契、互相的推动、互相的“补给”是展现好作品的关键所在。中段音乐的舒缓可以理解为对前面乐章的回首与留恋,同时也为终曲的冲刺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整个第四乐章,西班牙音乐特有的节奏灵魂地位得到了体现,丰富与多变,稍纵即逝与连绵持续同时呈现在听众面前。

《圆舞曲》(La Valse,双钢琴)

创作于1919年的《圆舞曲》,最先是以管弦乐队的演奏形式于巴黎完成其首演,首演时间为1920年12月12日。同年,作者亲自将这部作品的钢琴独奏版、双钢琴版本率先出版,而乐队总谱则是在第二年,即1921年才正式出版。乐队的版本是根据双钢琴的版本进行配器的。

这是一部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双钢琴作品。虽然,拉威尔在构思这部作品的过程中,头脑中可能装满的都是管弦乐队的声音效果。但是,如果看过他的双钢琴的谱面,不难看出,这绝非一部只是为写配器而准备的钢琴版草稿。谱面的钢琴弹奏织体,即便是作为纯粹的钢琴作品,对演奏者而言,在技巧上也是有极高要求的。

开篇,第一钢琴在低音区的极其轻柔、但绝不虚无的长篇幅震音弱奏,就需要演奏者有着极好的控制力。乐曲在很长的推进中,一直在渲染与烘托气氛,主题的“黑影”不时闪现。而各种不同和弦背景的震音,一直在主宰着音乐的前进。快速的走句、第一钢琴与第二钢琴的接应、频繁地转调、和声的快速转化、跳进,等等,都为演奏带来了巨大的挑战。而最难的是,要在各种的“忙碌”甚至“迷乱”的音乐中,揭示出圆舞曲的节奏律动,以及暗藏的约翰·施特劳斯的“身影”。

拉威尔在乐谱的第一页这样写道:“在云层翻滚之间,时隐时现着一群跳华尔兹的人影。云层慢慢散开,天色变的晴朗,清晰可见,大厅里飞旋的舞蹈着的人群。场面越来越清澈,灯盏上投射下的烛光灿烂而光辉,眼前浮现出一座大约 1855 年的皇家宫殿。”无疑,这是对把握作品情绪与精神的最好的引导文。除去写作的技法不论,作品事实上弥漫着一股晚期浪漫主义音乐的情感。作曲家自称这部作品是对维也纳圆舞曲代表人物约翰·施特劳斯的敬意;实则,他是对一个刚刚逝去的美好时光所表达的追忆和对他眼中曾经美好的世界一去不复返的惆怅。众所周知,1919年是“一战”结束的第二年。拉威尔与“一战”是有交集的人,他参加过战争,心中对此充满了厌恶与反感,也因此而变成了一个悲观且喜怒无常的人。在这首炫技成分很大的作品中,我们甚至还能感受到作曲家的愤怒!似乎能听到“跺脚”与“掀桌子”这类很直接的情绪发泄。这里有个小故事可供参考:据说这部作品来自当时名声极大的佳吉列夫舞蹈团的委托创作,但是,这个委约不是十分明确。拉威尔拖了好些年,当完成之后,佳吉列夫本人对作品非常不满意,作曲家因此大为愤怒和恼火,竟然从此和佳吉列夫绝交。足见当时作曲家是被怎样的一种糟糕心情所困扰。

历史的一页终究翻过去了,虽然今天我们聆听或演奏这首看起来依然很有挑战性的作品时,仍然会被音乐中的某种情绪所感染,但是已经不会和当年的拉威尔那样,对作品如对自己孩子般,有大喜大爱而看不得它遭到半点儿委屈的那种心情了。或许我们也不会再去过度玩味其中隐藏的对旧日维也纳圆舞曲、旧日维也纳生活的眷恋,也不会流连于音乐中残留的阴霾气质,毕竟现在这样的时代,我们更应当以客观的视角去充当文化的传承者,去努力地为喜爱音乐的人们更多展现这部作品的积极面和缤纷的“音乐色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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