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情
2018-05-08王拥华
王拥华
北方是微信群里的一位写剧本的作家,有一天我跟他聊天,说起他养的一棵龟背竹,每天在他开门进屋的时候会轻轻摆动枝叶向他打招呼。我听了一笑,说你不瘆得慌呀?他说不瘆得慌。他还这样描述他的龟背竹:那棵花原是单位的,处长升迁时扔在走廊里,因为当时我的上司要,我就没要,后来我去了北京,一年后回来,那盆花还在走廊里,上面全是烟头,一年没人浇水,干透了,叶子也全部萎黄。我浇了点水,拉到我家,哈哈,迅速恢复,生命力让我惊叹,以后就善待他,拿他当兄弟一样,晚上经常睡在他身边。
北方还感叹地说:真不知道那一年里,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好像专为等我似的。我相信,植物也是有思想的,我回家,可以看到最上面的叶子总是微微颤一下,原以为是门带起的风,后来观察,对别人就没,呵呵,百试不爽,北京一个导演听说以后专程来看,最后服了,对花三鞠躬,然后逼迫我写一个花情的本子。
我听到这就感觉很惭愧,我养了这么多年的花了,怎么就没这样的际遇呢?
北方于是继续说,我认为,是我的体味和他已经相熟,浇水,施肥,我们之间已相通,没什么玄妙的,我每天都有三四个小时睡在他身边,他又是二十年的老花,在他干枯大半之际,我及时回来把他拉到我家,雇了一个板车,自己在车上抱着他,门卫不开门,为此还大吵了一架。
我问北方,挺好的题材,你答应那个北京导演了吗?
北方说,没写呢,我怕写成聊斋或者白蛇传。我想,我必须得写一个老老实实的作品,如果不行,就写一篇散文,他不适合壮怀激烈,他很温情,静水流深,如果做成我有感觉的电影,我相信,会获国际大奖。我把摄像机对准过他,他很含蓄,适应了一天,才配合。
北方像是在讲述他的情人,在用词上,甚至不肯用“它”来替代一棵花。
这是我养花二十几年的经历中,听到的关于花的故事中最让我动容的。当然,以作家的感性,对于自己喜爱的東西,经营起来投入,讲述起来更是生动。但无论北方说得是否夸张,养花这件事,用心与用情,都是必要的。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我很迷恋一种叫作仙客来的花,原因是这种花盛开的时候像一只只竖起来的兔子耳朵,浑身上下通透、干净。这花花期特长,从头一年的十月份一直开到来年的五六月,单看叶子也是一道风景,如一片一片浓缩的荷叶般,各自独立却又相互依托,摆开造型衬托花朵。
看见这花,我常常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于是着手养,从第一年的春天就开始播种,盼着种子发芽长大,叶片长到三四个时就开始移株换盆,但往往都是未等到植株长大开花,就眼看着它们一棵一棵夭折。我后来打听到附近养这种花养得最好的是一个老太太,于是前去取经。
老太太向我介绍了她的经验:首先从选土开始,山上的松树土过筛,剔去杂草和碎石,然后炒熟,掺普通土和发酵的羊粪各半,下种,发芽,移盆,温度不可太高,也不可过低,基本保持在10度和22度之间。开过花的根茎,休眠是个大问题,要移到阴凉通风的地方,不浇水,等到暑期过去才开始浇水让它生长。老太太养的仙客来,最大的已有十几年,根茎有碗口大,花开到百余株,可谓壮观。
先不说老太太每天侍候孩子般的关注与呵护,单就把土炒熟这件事,足见其养花的用心和用情,什么样的花,在她的手里,还能不盛开呢?
我母亲生前养过两棵花,一棵叫玉树,也叫万年青,还有一棵是君子兰,两棵花都伴随了母亲十几年。那一年母亲突然去世,那株过人高的万年青在母亲去世不到三天,就莫名其妙地枯萎了,当时正值乍暖还寒,我最初以为是那几天忙于母亲的丧事,人进进出出的疏于对它的照顾,受了冷,冻死的。而那棵君子兰,被母亲的一个至交抱走,后来听说,花是没死,但从此却没再开过花,而母亲养的时候,一年里,开两次,花期几个月,那棵君子兰,应该是兰中的上品。
从这件事来看,北方说,植物是有思想的,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