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长恨歌》中王琦瑶的悲剧成因
2018-05-07任雪菲
任雪菲
作为近代上海城市文化下的缩影,王琦瑶的一生坎坷不平、令人惋惜。对于王琦瑶的悲剧命运,从角色个体与时代背景两大方面出发,深度剖析造成悲剧的重要成因,并进一步论证其发生的必然性,探索“长恨悲歌”的深刻意蕴。
王安忆被认为是20世纪90年代最伟大的女作家之一,其代表作《长恨歌》一举问鼎第五届“茅盾文学奖”,更被世人誉为“现代上海史诗”。这部长篇小说以她特有的细腻、温婉而又唯美的笔法,为读者描绘了一个风情万种而又略带悲感的大上海。王琦瑶——这位曾风光一时的上海“三小姐”,最终成为混混手下的亡灵。作者以她跌宕起伏的个人经历投射出无数上海女人的命运与结局,这场悲剧发生的必然性被放在时代的大框架中凸现了出来,将其最终归结于个人与社会两大因素的影响。
一、个人因素
(一)性格因素
整部小说中,王琦瑶的“上海情结”从头到尾未曾消失过,她身上有着上海女人所特有的自尊、执着与精明。哲学家绪儒斯曾说过:“一个人的性格决定着她的命运。”王琦瑶一直以来都是叛逆大胆的,勇于冲破那弄堂里琐碎的声音和异样的目光,这种固执使她的一生如飞蛾扑火般逐渐走向灭亡。
王琦瑶对于自我追求的认知是完全清醒的,但她对于世界的掌控是粗浅的,她只有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时才称得上是精明聪慧的,当她被暴露在大时代背景下,她的固执就显得拙劣不已。她在时局动荡的时候穿上艳丽旗袍走向上流,在回到邬桥短暂休养后回到无法舍弃的上海滩,在平淡的日子里坚守着精致小资的下午茶会,在年老时却选择舍弃一切追逐爱情,她的固执与精明在硝烟四起的社会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
(二)价值观因素
自开口通商以来,中外贸易促使上海的商业发展逐渐繁盛,从而逐渐形成社会心理上的趋利之风。王琦瑶所处的20世纪40年代的上海,作为全中国的经济贸易中心更是空前繁华。地位、权利与财富是存活在这座城池之中的重要衡量标准。这些女子们出生并生活在这灯红酒绿的“东方巴黎”,受到了无数金钱与权势的诱惑,毕生追求着能够满足自己虚荣心与功利心的生活模式,而王琦瑶的悲剧就来源于这个浮躁的社会风气下所形成的价值观念。
这部小说中对于时代局势的描写少之又少,而是通过描写王琦瑶的生活来建构出上海大都市的图景,展现了四十年间三个时代的上海。从解放前“沪上淑媛”的一时风靡到解放后王琦瑶生活的一落千丈,再到改革开放后的怀旧,侧面表现了上海的文明转变。解放前的上海是纸醉金迷、风情万种的,生在上海弄堂的一个普通家庭里的王琦瑶与生俱来拥有上海女人精致、浪漫的色彩,也带有小资产阶级的精明势利与市井气,大上海给少女时期的王琦瑶构筑起了一个虚幻美好的繁华之梦,使她毕生追求老上海滩的精致与奢华。回归质朴生活后,她偶尔还是会穿上曾经的艳丽旗袍,邀请三两好友开一场下午茶会,这都是她对于繁華旧梦的执念与追求。此时的上海一直是外表靓丽,而内里斗争不止,幸运的是王琦瑶的心中只在意自己的“小家”,因而一直远离着这场纷争。然而她身边的人却未能幸免,程先生的死就为这一切幻象,也为这个动荡的时代画上了句点。改革开放后,大上海又如初般繁华,但这一切并不是王琦瑶心中所想的旧时光里的繁华,而是全新时代的到来。随着上海的风云变幻,王琦瑶的价值观念与这个时代的上海社会的矛盾愈演愈烈。王琦瑶用自己的青春作了一场豪赌,却输得一败涂地。
二、社会因素
(一)弄堂文化因素
弄堂,是上海的标志性建筑物,也是近代上海城市文化的重要代表。作者用细腻而柔情的笔法,描绘了全上海形形色色的弄堂,那里不仅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生活,还有一丝的性感与隐秘。它是上海繁华景象所相对应的市井生活的重要标志,是上海社会的缩影,杂糅了一切的“流言”与“秘密”。这体现出了上海复杂的城市底蕴,纵使外表华丽大气,但着眼于个人,它只是集聚欲望、功利等世俗物质于一体的都市。从小在弄堂里生长的王琦瑶,也自然而然沾染了这种风气,所以她的美是日常的世俗之美,无伤大雅,反而因为更贴近百姓的日常生活而备受欢迎。然而,她的内心却一直不甘寂寞、不甘平庸,仗着外貌上的略微优势,空无本领和依靠,妄图与上层世界沾上边,这是错误且愚笨的选择。她靠着自己的美貌和贪欲越过越悲惨,直至魂断于此。
流言,则是弄堂文化中的思想产物。从前门和后窗传出来的闲言碎语,永远都真假难辨、不清不白,日积月累以后便成为了具有杀伤力的精神“武器”。王琦瑶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她深知流言对于一位女性的攻击性,因此她十几岁已经深谙人情世故,对于弄堂里的流言蜚语一直都应付自如。例如,当“沪上淑媛”的照片刊登以后,面对同学的询问,“她则据实回答,不渲染卖弄,也不故作深奥。”她的安分守己使得所有的谣言不攻自破,她也一直生活在平淡的世界里,对于流言一直置身事外,固守己见。就是这样,她不顾旁人的劝阻,做出了许多不被理解的决定,最终导致了她的命运悲剧。
作者没有极力表现上海的高楼林立与华灯璀璨,而是将主人公王琦瑶的生活空间限制于弄堂之内,使她身上的悲剧性与世俗化的生活环境融汇贯通。
(二)“男权主义”文化因素
王安忆以女性视阈下的故事描写,对现代上海社会的男权制度进行深度解读与剖析,从“选美”主题出发,实际上是暴露了20世纪女性的容貌与身体被男性作为消费品的事实。王琦瑶作为该时代女性的代表,用她的生命悲剧对这个以男性话语为中心的世界进行了最有力的印证。
王琦瑶带有社会上普遍的女性共同意识,渴望寻找强大男性的庇护。因此在触及了名利场的边缘后,安心做起了被“囚禁”在爱丽丝公寓里的“金丝雀”。她与李主任在这场见不得光的爱恋里各取所需,她的命运与这个男人紧紧相系。遗憾的是李主任在政治决斗中牺牲了,王琦瑶的上海繁华梦就此成为幻影。就像《叔叔的故事》中所说的那样:“原先我以为自己是幸运者,如今却发现不是。”王琦瑶就是这样一个不幸的角色。
在平安里,她又相继遇到了一生中对她影响深刻的两个男人——康明逊和老克腊,这两个男人都因为世间对“三小姐”的留恋都短暂驻足,最后决然离去。康明逊作为资本家的后代,他们深受传统世俗观念的影响,从客观上来看,她各方面条件绝无法符合康家选娶媳妇的要求。因此,在王琦瑶与这个旧式家庭的后人迅速坠入爱河,甚至为他怀了孩子后,怯懦的康明逊还是无法背弃家庭,选择离开。独自一人将女儿抚养成人后的王琦瑶,又在已是知天命的年纪投身于老克腊的“畸恋”之中。老克腊一时情迷于王琦瑶身上残存着的过去的风韵,他以一种怀旧的情怀将其视为改革开放新时代下的一件“古董”,将这种情感称为爱不免有些可笑。这时的王琦瑶抛却了从前的骄傲与自尊,她将自己的女性地位越放越低,可最终还是没能挽留住他。这两段爱情悲剧也再次印证了:男人一直都是社会的主体和中心。
王琦瑶是顽强的,也是悲哀的。不管被伤了多少次,她对于爱情的心反而愈加炽热,但由于传统世俗观念的根深蒂固,这个上海旧时代的美人只是世间男人们眼中的赏玩之物,他们因为好奇、欣赏而接近她,但又不能给她一个家,他们的抛弃与离开使王琦瑶最终走向毁灭,这显示出“男权主义”文化对于女性生命的压迫感与破坏力。
三、结语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她的一生起起落落,只怪这座城太过绚丽,遮住了王琦瑶的耀眼光芒;只怪这座城太过无情,夺走了王琦瑶的片片真心。王琦瑶将一生的希望寄托于爱情,可待到繁华落尽,铅华洗尽,留下的只有孤零零的王琦瑶,守着绵绵遗恨而终。王琦瑶的悲剧归结于她的一生自命不凡、不甘寂寞,归结于上海小女人的勃勃野心,归结于弄堂小巷的卑微出身,也归结于“男权社会”下的无奈。王琦瑶用她的40载年华演奏了这一曲“长恨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