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从古中来
2018-05-06林艳
林艳
山格,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喜欢上了她,有一种曼妙的气质,有一种独特的风格。沿着悠长的山格溪漫步,江畔风景尽在眼底。岸边草地上,几只黑牛正怡然自得地吃草,尾巴自由自在地甩来甩去。清澈见底的山格溪潺潺地东流,思绪静静地随着它流淌。
金色的阳光斜照江面,在江影里眼前浮现出刚刚走过的宝丰村洋里庄的迎阳楼,青砖砌成的古楼房在我心里如同这江水一样明澈。当我们走近这座土楼时,门口一位白发老伯告诉我们,这座楼有几百年了,打他小时候楼就一直屹立在那里。只是楼内平常并不住人,只用来关牛,所以被当地人称为是最“牛”的土楼。只有当发大水的时候,村人才爬上三楼,紧紧挨在一起渡过难关。想象一下大水来临时,村民依偎在三楼廊亭下的情景,这座楼房瞬间成了一艘大船。而从远处望这座土楼,它恰恰像一条在江河上行驶的大船。
这座青砖土楼坐西朝东,呈方形,故又称为“四角楼”。青砖青石搭建的楼房共有三层,三楼是木结构的回廊亭楼建筑,看上去巍峨壮观。特别喜欢那些木头栏杆,质朴中透出一种浑厚,又略显别致,使得这座楼与众不同。我们走到土楼的方门,仰头,门梁上石板刻有“迎阳楼”三个大字,门两边是一幅红底黑字镶金边的对联:福星高照全家福,春光辉耀满堂春。看上去气派又美丽,应该是一座很有历史的古楼。
果不其然,老伯伯又告诉我们:“这座楼是大楼公建的。” 原来这楼是他们陈氏老祖宗于清康熙年间所建。康熙年间,山格宝丰一带匪患猖獗,经常有土匪前来村里抢东西,尤其是比较贵重的货物和大头牲畜牛,经常成了土匪的主要抢劫目标。因此,土楼的一层,就设计成专门用来关牛的楼间。所以一楼都不开窗,倒是每间房都开有一扇拱门,显得这里的牛好幸福,住得这么漂亮。二层开了几个方形的小窗户,既可作为瞭望口,也能作为射击孔。一切显得古朴大方。
阳光下的迎阳楼披着一身金光,看得出它曾经的辉煌历史,是人丁兴旺的陈氏家族曾经的公共场所,是一座多用途的青砖房,曾几何时,三楼的亭楼间洒下多少欢笑声,而一楼的牛圈又曾有多少牛住过。从外面看过去,这座迎阳楼真可算是一座坚固的城堡,它曾经与来势汹汹的洪水抗衡,也抵抗了蛮不讲理的匪寇,虽然现在它渐渐衰落,但在岁月长河中,它拥有一种洗礼后沧桑的美。不得不承认,它的美击中了我的心灵。我非常喜欢我们闽南的古民居,对青砖木制结构的楼房更是喜欢。这一石一木都从自然来,构建了我们日夜居住的场所,让我们与自然依偎,听见大地的呼吸。
带着震撼我们离开迎阳楼,只是未曾想到宝丰村还有另一处古民居在等待我们探寻。汽车在村路上弯弯曲曲地绕行,一路都是古朴的民居,墙头不时有花草摇曳。一下车,我的目光就定格在一座高耸的门楼上,我知道这一定就是我们探访的对象。它的背景是高高的蓝天和白云,衬托得这座青砖楼更威武了。你瞧,门楣门框都是长条石搭建的方形门凌驾在高高的石台阶上,一种气派油然而生,虽然门上没有楼名,但我们却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座古楼,仿佛它能让人穿越时光隧道,抚摸那些消逝的历史。门的上方开着三扇木窗,窗上是半圆形的窗檐,别开生面,颇有一番情趣。三楼却只开着一扇窗。就在我们驻足门口观望的时候,一个老爷爷走了出来,一交谈,原来他竟是这座楼唯一的居民,就住在楼内右手边那间三层楼里。在主人的热情邀请下,我们欣然走进楼内,看到墙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宝丰村三落”。这是一座圆形的楼,楼的北边是一圈低矮的平房,已经稍显破败,老爷爷说那是牛圈,相比迎阳楼,这里的牛圈显然简陋许多。院子里长满了青草,中间有一丛火龙果,长长厚实的叶子爬满了架子。有一株木瓜树上结了青青的木瓜,树下倚靠着几捆绑得结实的木柴,看上去是烧火用的。楼的南边就是我们在门口看到的外观。我们提出到老爷爷的住房看一看,老爷爷爽快地答应了。一层一个房间,都是古旧的家具。在房间里我们看到很多久违的农具和乡村用品:斗笠、水缸、鱼篓、古床、蓑衣、鸡笼等。老爷爷看我们很感兴趣,却摇着头说:“都过时了。”我笑着对他说:“至少它们曾经经历过它们的用途。”我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去拍了几张照片,从镜头里我看到这座楼真是一座古老的楼。老爷爷说应该有几百年了。楼内原来住着很多村人,热闹起来的时候,院子里的石头上常常坐满了人,大人谈天说地,小孩嬉戏逐乐,而牛羊也在圈里怡然自得。望着老人古铜色的脸,一种老人守老屋的沧桑感涌上心头。闽南古楼多是这样。年轻人奔着现代而去。当他们回首时,他们是否从这古楼中发现美?这一砖一瓦,一石一木,一草一花是否让他们怀想童年的快乐?楼内的石臼默默地迎送我们,这不会说话的石头见证了楼内楼外的风雨。我有朋友近几年就专门在搜寻闽南古楼的老物件,我曾经在他那儿看见美丽的窗格,只是虽然窗格是一种艺术品,但它离开了古屋,是否会思念?如今楼内虽然只留下老人为伴,但那种淳朴的古风却是在村里始终保持如一。
古民居的美从朴实中来,从古老中来,也从沧桑中来,一种古朴情怀蕴藏在建筑中,因为它们承载着可供品读的文化内涵。在宝丰村的两座古民居中,我们看到了闽南特色工艺的传承,而感悟更多的是镶嵌在建筑中的乡土情怀和古朴邻里。
在宝丰村我们不仅从古民居中感受到了古村落的美,与古树丛的相遇更是让这古中之美开放在我们心里。
当我们走在小草丛生的田间小路上时,不禁想哼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小调。田园的风光尽收眼底,而我们的目光却在田的那边。那里大大的树冠已然在我们眼里,蓦然间有“鸟的天堂”的感觉,竟不知那里有几株大树。带我们去的朋友笑而不语,只一路带我们过去。近了近了,远远看去有两株树干,我们笑着说:“哦,是两株榕树。”朋友还是微笑。这是南方常见的细叶榕,树盖浓阴蔽日,苍翠欲滴的绿直凉到人心底。更近了,我们走到榕树根前,才发现刚才看见的两根树干的确是两根树干,只是它们中间还连接着一根树干,这竟然是一棵树?我们诧异地望着这硕大的树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竟然是一株外观奇特的古榕树。朋友马上联想到了夫妻树,但它分明不是夫妻树,它的存在增添了宝丰村的古貌古趣。这株古树盘根错节,枝干虬曲,非常奇异。它应该有几百年了,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流泻下来,灰色的树干耸立在那儿,诉说着沧桑的历史。我想走近它,不料却差点被脚下的树根绊倒。一低头,才发现大树附近的泥地上有不少地方从地下拱出好多树根来,一直到离树干很远还有根。而树上枝枝桠桠更是数也数不清,难怪只一株树就被称作“古树丛”,这也有闽南方言的谐音。这古老的树,我不禁对它心有敬畏。我想起了阿城的小说《树王》。《树王》描写了两个树王,一个是自然界的树林之王,一个是深懂自然之树的人类树王。小说提到人与自然的亲和关系,只有大树的存在,才能说明大自然对人类的恩赐,是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明证。
望著这株大树,我想这也是村人对它保护的缘故。你看它,好像一把擎天巨伞,独木成林。枝头的绿叶铺天盖地,像是空中飘下一片绿云朵,空气特别清新。微风吹过,密密层层的树叶抖动着,仿佛有一个个绿色的生命在颤动,又像一颗颗绿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再看它的奇特之处,从主树干里横出一枝,如潜龙猛出,再长出另一树干,看上去又像二夫挑担,实际上是同一株。这要多少年的生长啊!生命的悠久在这里得到诠释。
这榕树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绿色的大山,有一种铺天席地的气象。在树干的中间,居然还从树洞里长出许多绿色的芋叶,更为大树增添许多风情。傍着树,想象树下几张竹椅,一张小几,茶碗茶壶,定与三两知己聊到月上梢头。
最美的当在根,虬曲的树根与树干没什么区别,但景观奇特雄伟。它所蓬发的生机和活力,象征着一种精神。“莫言生意尽,更引万年枝。”
唯有历尽沧桑的古民居和古树见证着一个村落的兴衰,山格溪水潺潺东流,这淳朴的古村落是青山绿水奉献的宝藏。思绪任意,古意悠远,美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