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了一块木头,还是实木的
2018-05-05兰心
兰心
和老实人的婚姻实录
口述者:美兰
为什么要和阿成结婚呢?我想,这应该和我的成长经历有关吧。12岁时,我一夜之间失去父母,带着弟弟寄居在舅舅家,生活变得很艰难。当生活中的一切都需要靠别人的施舍才能获取的时候,我开始明白令别人满意有多重要。我做了很多违心的事,说了很多违心的话,格外努力地生活了20年。有了丰厚的积蓄,安置好了弟弟的生活,报答了舅舅和舅妈的恩情,我忽然很想安定下来。恰巧这时,阿成出现了。
他并不优秀,但很老实。当时,我创业忙得饭都顾不上吃,他就早早做好饭给我送到公司。周末,我在补觉时,他已经静静地收拾好屋子,还把家里经久失修的东西一一换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心想,也许家就是这个样子吧。
婚后第一年,我最强烈的感觉是很无聊。新鲜感一过,日子就开始发霉。身边的这个老实人,情商低到负数,他很努力地逗我开心,但一开口总是“我给你讲个笑话……”结果,变成我干笑几声收场。我开心时和他分享,他呆呆的一脸茫然;我难过时,他绝对发现不了。在他心里,人只要吃饱穿暖就不会有烦心事!一些大大小小的节日,我们也过,但总是带着浓浓的山寨感,我知道他尽力了。我和朋友自嘲,我嫁给了一块木头,还是实木的!
婚前,我从原来的公司拿了一些股份退了出来,想过安稳的家庭生活,念个MBA,找了一份中专的教职,阿成举双手赞成。我天真地以为,他会承担起赚钱养家的重担。可是,他一点儿行动都没有。他拿着固定的工资,做着半死不活的工作,周末既不和朋友走动,也不知道充实自己。永远是一副慵懒的样子,白白浪费很多资源。他那个职位,能接触到很多牛人,稍稍用心定能找到好项目;好几个同学想拉他一起创业,他都无动于衷,我在一旁看着干着急!我鼓励他、督促他、骂他、贬损他……他就是不开窍。
婚后第5年,是我们吵得最凶的时候。不知从何时开始,阿成变得暴躁起来。有一次,他拍着桌子威胁我:“你要是再逼我出去创业,我就辞职!”我说:“你要是敢辞职,我就抱着孩子跳楼!”他立刻不说话了。
渐渐地,我们大事小情都要吵一架。我觉得他没本事,他觉得我不会过日子。他知道我一直不愿意做饭,就抓住这个软肋攻击我:“我出去创业,谁给你做饭?你一天除了看看孩子什么都不做,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女人!”我的生活能力成为他攻击的目标,而且话说得一次比一次难听……家里再没有老实人,只有两个随时准备互掐的怨偶。
现在,我们已经结婚7年了,吵不动,也不敢吵了。幼儿园老师说我儿子特别敏感,小朋友一有冲突,就吓得躲到桌子下面。老师问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压力?我把老师的话转述给阿成,他也沉默了。从那之后,我们不吵了,但变得无话可说。我不明白,我督促阿成去创业,不是为了这个家好吗?他娶我时,答应让我过上好日子,可除了做饭、收拾屋子这些保姆都能做的事,我看不到他的任何行动!
嫁给一个老实人,真像温水煮青蛙,我的婚姻已经被他“煮”死了。
在婚姻深处与自己相遇
美兰的婚姻,是多少人婚姻的写照呢?很多人没有经历过热烈甜蜜的恋爱,只想找个“老实人”搭伙过日子,结果却把日子过成了悲剧。但是,也不要过早地宣判结果,我认为,美兰的婚姻不是已经死亡了,只是还没有成熟。
阻碍婚姻成熟的因素有很多。表面看来,美兰只是想找个老实人,过上安稳的日子。但是,这其中有一层潜在的交易—我不想拼搏了,所以,你替我奋斗吧!阿成只看到了美兰的表面需求,却看不到她深层次的需求,所以尽心尽力地照顾妻子,还被埋怨成“无能”。美兰意识不到自己在“转嫁焦虑”,以为丈夫的不作为才是导致自己困惑的原因,所以用尽各种方法逼迫丈夫,希望他能“上进”。
根据心理学家勒温的理论,外部刺激能否成为激励因素,还要看内部动力的大小,两者的乘积才能决定个人的行为方向。很显然,阿成的内部动力为零,那么美兰所有的“刺激”都会化为乌有。很可惜,美兰意识不到阿成内心缺乏成就的欲望、缺少金钱的渴望,也没有察觉自己强势的逼迫令丈夫反感。其实,从阿成敏感、暴躁的表现来看,美兰的“刺激”对婚姻产生了消极的作用。他从温和的老实人变成了睚眦必报的人,这是自尊心受伤后的防御,也是为自己压抑的情绪找到一条宣泄途径。他并没有真正失去理智,所以,美兰借儿子成长的问题同他和解时,他立刻停止了争吵。
这段从一开始就被错误定义、充满补偿性的婚姻,该怎样挽回呢?解铃还须系铃人,美兰要回到婚姻的起点,重新找准婚姻的意义。在这之前,她要试着放下自己成长中的伤与痛。
通过个体咨询,我帮助美兰认识到她对阿成的期待,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自己童年的焦虑,她希望通过婚姻为自己的后半生买一份“保险”。美兰承认,自己当初去创业也是被逼无奈,坚持下去很痛苦,所以经济条件好转后立刻放弃了那种生活方式。但是,她内心又有挥之不去的担心,总怕自己准备得不够,苦日子又会卷土重来。
客观来讲,美兰目前的经济状况很不错。所以,我让她选一件对自己有意义的饰品,用来提醒自己“苦难生活已经结束”。美兰选择了妈妈留给她的一枚胸针,每当感到不安时,就摸着胸针对自己说:“苦难生活已经结束!我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好!”通过积极暗示,她汲取了更多的心理能量。美兰和弟弟从小相依为命,关系很亲密,我建议她感到不安时,可以给弟弟打个电话聊聊曾经的不易,再次确认现在的幸福。
放下过去的伤痛后,美兰对生活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她第一次带着丈夫和儿子,回到自己的老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她想让丈夫更了解自己,也想在家里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地告别。躺在家里的土炕上,美兰和阿成能够自然地聊起小时候的生活。阿成说,尽管家里很困难,但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他还是受到很多额外的照顾,感受到很多的爱意。美兰终于理解了丈夫的“小富即安”,阿成也接受了美兰的“焦虑”,两个人第一次达成和解。
从老家回来之后,美兰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她开始感谢自己的婚姻,正是因为和阿成的吵闹,她才认清自己的问题,才有机会改变自己。她不再强迫阿成上进,自己做了一些投资,这也让她更有成就感。
当然,美兰和阿成之间也存在其他的问题。比如,阿成比较木讷、不会疼人,用美兰的话来说是“情商低”。我让美兰思考生活中有没有其他情商低的人,是怎樣和他们相处的?美兰说:“我知道和情商低的人要直接一些,一是一,二是二。可他是我丈夫啊,我总是气不过,希望他能主动对我好一些!”
好在,成长后的美兰懂得把对丈夫的期待和自己曾经的经历联系起来思考,她明白,因为习惯看别人的脸色,所以特别希望丈夫能主动地关注她的情绪。她放弃了自己的“弯弯绕”,对丈夫采取直接的方式沟通,夫妻俩的沟通效果好了很多。
阿成还是那个老实人,但是现在美兰觉得她的婚姻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