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慈铭:一生“四庚”越缦堂
2018-04-28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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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缦老人”李慈铭,自清宣宗道光三十年(1850)起,几乎每隔“一庚”(10年)都有幸在求取科举功名的攀登中晋上一阶,直至“四庚”(40年),乃由秀才逐阶晋为进士,几乎耗费毕生精力。此即其一方仕履闲章所自嘲云:“道光庚戌秀才,咸丰庚申明经(即贡生),同治庚午举人,光绪庚辰进士。”四句话,四十年,冷丁看去,似乎是十年一晋,平淡无奇。大谬矣。事实是,有“越中俊才”之誉的李慈铭自幼禀赋优异,十多岁时即工诗韵,即可与成人赋诗酬唱,文名享誉乡里深受汉学大师、学正吴晴舫器重。尽管其刻苦用功,却不意考运不佳,屡试屡挫,是考场上的常败之将。在其22岁考中秀才之前,曾经先后四次落榜。又历经20年,11次落榜,方于42岁时考中举人。然后再历经10年,三次落榜,才终于在52岁时考中进士。40年,18次落榜,奔奔坎坎,起起伏伏,谈何容易。“甘苦寸心知”也。
对于有抱负者而言,人生格外短暂有限,光阴极其宝贵。花费在科举之途包括时间在内的各种成本,理所当然地成为士子们时刻挂怀的一大焦虑。
当年,科举入仕进身是世人藉以改变人生命运而发愤读书的动力、目的和几乎唯一的路径。因而,这座异常拥堵的独木桥上桥下便演绎出各色喜剧、悲剧和闹剧。《儒林外史》的“范进中举”故事妇孺皆知,坊间亦不乏百岁左右老考生的辛酸故事。据说,“乾隆六十年(1795)会试,各省上报70岁以上参加会试者122人,其中80岁、90岁以上实际参加会试并三场完竣者92人,俱加赏赐”。清季广东“顺德人黄章年近四旬,寄籍新宁,为博士弟子,六十余岁试优补廪,八十三岁贡名太学。康熙己卯,入闱秋试,大书‘百岁观场’四字于灯,令其曾孙前导。同学之士有异而问之者,曰:‘我今年九十九,非得意时也。俟一百二岁乃获隽耳。’督抚两台召见授餐,其饮啖俱过常人,各赠金币遣之”*清纽琇《觚賸》卷七,亦见于清陈康祺《郎潜纪闻二笔》卷。。人们街谈巷议,轰动一时,传为科举佳话。又据商衍鎏《清代科举考试述录》记述,清道光年间,广州府“三水县人陆云从入学时已百岁”。也就是说,这位老先生99岁时的身份仍是个老童生,亦即尚未考取生员(秀才)资格的儒童。凡此,堪见旧时科举进身之途何等残酷严峻。
“齐家治国平天下”,欲上其途,唯有读书仕进博取功名。
董解元 《西厢记诸宫调》卷三: “不以功名为念,五经三史何曾想。”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滦阳续录三》:“朴者株守课册,以求功名,致读书之人十无二三能解事。”读书人“不以功名为念”,以何为念?除非起初发蒙之时即绝意于仕进之途,否则不外于失意自嘲之言者也。
科举取士历史上,历代仁人志士感悟良多,刻骨铭心。且再掉点儿书袋。例如,“人生奚所羡,功名上钟鼎。遭逢既不造,俯仰烟林迥”(宋吴名扬《咏史》二首其二)、“功名欺白发,风雨送流年”(宋吴则礼《次韵林初心先辈》其一)、“渴睡汉、酒阑灯灺。三十功名尘与土,古之人、先我将愁写”(清蒋士铨《贺新郎》五十八首其二十)、“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宋刘克庄《沁园春·梦孚若》)、“不叹岁月遒,所悼功名晚”(宋宋祁《感怀》)、“功名何在,文章漫与,空叹流年。独恨归来已晚,半生孤负渔竿”(宋李之仪《朝中措》其一)、“功名辜壮志,岁月叹流波”(宋画家黄希旦《和人秋感》),光是陆游诗中,即有多首咏及这个话题,如“功名晚遂从来事,白首江湖未叹穷”(《冬夜月下作》)“叹功名、误人堪笑”(《谢池春》其二)“老无功名未足叹,滑稽玩世亦非昔”(《北窗》),等等。虽道千辛万苦终成正果,每每回首其历程,仍然不免有触目惊心之感。
“君不见三峰直上五千仞,见君文章亦如此。如君兄弟天下稀,雄辞健笔皆若飞。”这是唐代边塞诗人岑参《送魏升卿擢第归东都因怀魏校书陆浑乔潭》的祝贺诗句。“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登科后》唐孟郊)更是中第之后兴奋的快意抒发。毋庸置疑的是,就当时历史进程的环境而言,尽管不尽人意之处颇多,科举取士还是一种相对公平的制度。有人曾感叹以著名书法家世的唐代名臣颜真卿的一生说,“公生开元间,壮及天宝乱。捐躯范阳兵,竟死蔡州叛。其贤似魏征,天下非贞观。四帝数十年,一身逢百难。少时读书史,此事心已断。老来鬓发衰,慨叹功名晚”。(宋徐俯《题颜鲁公画像》)相去“越缦老人”,可道是,人生各有天地,人生各有千秋。尽管他也有“枢臣亦是功名流,争功乃与公为仇”(李慈铭《读明史卢象升传》)之叹,亦自有自家的一番建树。
“越缦老人”的一生“四庚”,足堪为一千三百余年科举时代至为典型的仕进历程。且以“越缦老人”的一生“四庚”的每一“庚”为节点,看看这世间都发生了哪些大事情?
第一庚,道光庚戌秀才(1850年)。这一年的大清国内,1月25日(正月十四日丁未),清宣宗道光帝旻宁死,四子奕詝即位,文宗显皇帝,以明年为咸丰元年。金田起义烽火四起,次年成立太平天国。清廷命林则徐以钦差大臣暂署广西巡抚,而林则徐已先于广东潮州普宁行馆病逝。海外,统米勒德·菲尔莫尔成为美国第13任总统。德国社会民主党首领伯恩施坦、日本第23任首相清浦圭吾出生。南美独立战争领袖圣马丁、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作家巴尔扎克逝世。
第二庚,咸丰庚申贡生(1860年)。这一年,英法联军先后攻陷天津、北京,火烧圆明园。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中国战败。清政府被迫与俄、美、英、法先后签订《天津条约》《北京条约》等不平等条约。沙俄悍然占领中国东北重要海口海参崴,吞并乌苏里江地区。共和党领袖亚伯拉罕·林肯当选为第十六届美国总统。
第三庚,同治庚午举人(1870年)。这一年,发生了天津教案,清政府派直隶总督曾国藩赴天津“查办”,又派李鸿章会同办理。天津知府、知县被革职遣戍,向外国赔款四十九万两白银,并派崇厚为钦差大臣赴法国赔礼道歉。裁撤三口通商大臣,改高北洋通商大臣,加“钦差”名义。国外,普法战争爆发,巴黎爆发革命,宣布建立共和国。比利时人格拉姆发明电动机。比利时人格拉姆发明电动机。俄国共产主义革命政治家列宁出生。俄国哲学家、思想家、作家赫尔岑、英国作家狄更斯、法国作家大仲马逝世。
第四庚,光绪庚辰进士(1880年)。这一年,中国电报总局在天津成立盛宣怀被委派为总办。海外,法国占领马里大溪地。世界上第一次的电气电车在俄国圣彼得堡试验成功。
一生“四庚”的“越缦老人”,尽管其自幼即显聪慧且胸怀壮志,但大半生光阴几乎都耽在崎岖坎坷的科考路上。这40多年的科考时光,显然难得平心静气地从容治学,遑论什么特别建树。
古今社会生活中,无论是获取功名者,还是全无任何功名终生布衣者,尽管是年齿相当,却难免因出身、境遇各异,追求的理想目标、价值取向有别,最终的归宿与成就亦不尽相同。几相观照,往往会给人以不同的感悟。卮议至此,不妨观照一番与“越缦老人”同年出生的同时代三种人生际遇类型的大小名人。此所谓大小者,系相对其影响范围大略而言。
首先,年齿与之比肩、出身相近,仕途学业均有建树之例。
出身于官宦世家的潘祖荫(1830~1890),家族系名望极盛的吴门四大家族之一,贵为清代大学士潘世恩之孙、内阁侍读潘曾绶之子。祖荫自幼好学,涉猎百家,尤其受到祖父文恭公潘世恩的喜爱。他果然未负家族厚爱厚望,23岁(1852)中壬子科会试第九名,复试二等第一名,殿试一甲第三名,朝考一等第四名,授翰林院编修,自咸丰六年(1856)在南书房行走,历工部尚书、刑部尚书、国史馆正总裁、礼部尚书、军机大臣、兵部尚书、顺天乡试正考官、户部尚书、太子太保等显官要职,身后被光绪皇帝赐谥“文勤”,晋赠太子太傅。短短60年的一生,官历多职,为官廉洁,但收藏古书、金石甚富,刻书几及百种,而且著述颇丰,如传世至今的《攀古楼彝器图释》《滂喜斋丛书》《功顺堂丛书》等,有名可考的著作即有十七种之多,最终以学者兼书法家、藏书家为后世所称道,是同光时期学术界主要领袖人物之一。潘氏之所以有如此显赫建树,除其家学渊源深厚并矢志于学问勤奋异常而外,或得益于曾授编修、数掌文衡殿试,以及多年入值南书房有关,似乎还得益于其终身未娶纳妾媵,发妻汪氏“贤淑备德,克资俪助”。当然,科考顺利也为之减少许多时间与精力的耗散。
同是科考出仕的翁同龢(1830-1904),历任户部、工部尚书、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等显赫要职,先后曾任清同治、光绪两代帝师,最终以中国近代史上一代著名政治家、书法艺术家名世。
同样是自幼勤学不倦,少年即精于小学、工书画并尤精于古今书画鉴别的张度(1830-1904),历官兵部主事、湖南候补知府、刑部郎中等职,以书画自成一家名满京城。
最初以捐资县丞出仕的清朝大臣李秉衡(1830-1900),字鉴堂,历任冀州知州、永平知府、广西按察使、安徽巡抚、山东巡抚等,在多次抗击外敌进犯中,表现得大义凛然、忠直英勇,极力主战,名垂青史。即如《清史稿》所言“秉衡清忠自矢,受命危难,大节凛然”。
其次,仕途较顺却于后来弃之转而以治学为业之例。
海源阁藏书楼第二代楼主杨绍和 (1830-1875),7岁时即因善诗赋而深得其父好友林则徐的赏识,先后被著名经学大家包世臣、古文大家梅曾亮收为入室弟子。绍和历官内阁中书、户部候补郎中、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文渊阁校理,可谓仕途顺畅得意。然其一心向学,45岁卒于官,最终以一代古籍、书画、金石收藏家、目录学家名世。
海源阁两百多方藏书印中的两方
镇江人庄棫(1830~1878),出身于盐商世家,家道中落之后耽于读书,多次应举不中,后应两江总督曾国藩之聘在扬州、江宁等地书局中校刊书籍。庄棫通晓天文历律,著述颇丰,有《蒿庵遗集》《周易通义》《金匮释例》《静观堂文》《蒿庵词》等传世,尤以作词名世,与杭州近代词学名家谭献齐名,世称“庄谭”。
山阳县(今淮安市)人顾云臣(1830~1899),生于贫苦书生之家,立志苦读,幼从舅父学习,但18岁中秀才后几次乡试不第,后于33岁充选贡,34岁中举,终于在35岁时中进士第,3年后入京授翰林院编修。论理,其仕途还算比较顺利。因愤懑于已腐败不堪、官场黑暗,在出任湖南学政三年任满后,毅然决然地放弃吏部尚书李鸿章等的赏识和种种仕进机会,回家乡就山阳书院旧址“辟勺湖书塾,聚诸生讲习其中”,以治学而终。有《抱拙斋集》传世。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陆润庠评论顾著“说经诸作,考证详密,议论得中……文笔修洁,雅近桐城;诗近南宋,其体在放翁、诚斋之间;词律谨严,吐属俊雅”。
再看几位同年出生,但全无任何功名终生布衣者事迹。
喜书法工草书的萧山富家子弟陈光颖(1830-1904),花甲年之后在知县朱晓南推动下,创建了当地当时最早使用电力机器的工厂合义和丝厂、通惠公纱厂,均为本地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著名民族资本工业,并发起捐资建立了萧山育婴堂,一生以著名乡绅和近代民族资本家名世。
出身于河南开封祥符县商农书香之家的仇玉书(1830~1922),咸丰年间的庠生(秀才),家境富裕,经营有烟坊、染坊、药铺、粮坊和朱仙镇年画社等产业,自幼年受教于父母,文武兼习,14岁带艺投师,成为是少林寺武僧的俗家弟子。4年后功成出山返乡,在距原籍朱仙镇西不远的仇店村家中的培英黉学屋设武场授艺。仇氏少林拳法娴熟,精通诸般兵器,武功广蓄博纳,并善孙子兵法,尤以"提步登空"、"墙上挂画"等轻功绝技称奇最终以一代少林派名师名世。
同安县贫士李鼎臣(1830~1911),弱冠入县学,但进身秀才之后即因不屑科举之途,移居厦门草埔尾以设塾课徒作为生计。家贫如洗,不慕荣利,直至年届耄耋之年,仍需课徒自给,即或往往三餐不继亦不肯受人钱物接济。著有《香奁诗》数卷和《同安竹枝百首》等传世。课徒之余,鼎臣于精研数学、音韵学为趣,并在综合吸收传统韵书成果,借鉴满文注音和外文拼音方法,创造出名为为“新字”的36字拼音字母,为汉字注音,以便于妇孺识字读书。这个拼切厦门方言简便易学的汉语拼音“新字”方案,曾在塾馆向学生传授,并印刷为单页在当地传播。据认为,他所创造的这套拼音字母,要比卢戆章提出的《中国切音新字(厦腔)》早二三十年。
潍坊布衣蔡玉珂 (1830-1923)又名蔡玉恪,早年曾任乡村塾师,发愤自学,精研《医宗金鉴》,编有《外科辑要》成为潍县远近闻名的外科名医。而且注重医德,诊病恤贫而不论官宦士绅,享誉一方。古稀之年,仍探求钻研,锲而不舍。80岁高龄时,尚能系统的梳理总结自己一生的临床经验,编撰出《内外经验良方》。享年93岁。
山东郓城县北王楼村布衣王乐涌(1830-1905),家开药铺坐堂行医,医术高明而乐善好施。学医行医之余,随其舅学筝,精通多首传统古曲并记谱收藏,经常与其胞弟王乐盼合乐并授徒。其外甥,以教书为生的黎邦荣,即其一手培养出来的著名古筝演奏家,是菏泽地区元老级的山东筝艺术传人。虽无功名,但依然快乐一生。
“日记者,逐日所书,随意命笔,正以琐屑毕备为妙,始于欧公《于役志》、陆放翁《入蜀记》。”*明贺复征《文章辨体汇选》卷六三九。在与《翁同龢日记》、王闿运《湘绮楼日记》、叶昌炽《缘督庐日记》并称的晚清四大日记中,李慈铭数百万字的《越缦堂日记》是公认的影响最广泛、内容最丰富的一部著名日记作品。何以此说?乃在于这是一部综合性,集日记、札记诗话、政论、书目书评等文史论述于一体的混合体式的日记,是将日记作为此生的传世之作来刻意撰著的。因而,内容所及,涵盖面甚广,体量颇大,事无巨细,举凡大者、要者,如经史研究、天象变异、议论朝政、朝野见闻;细微者如人物评骘、友朋应酬、读书札记、雨雪阴晴、自身家道兴衰、个人荣辱际遇、名物考据、书画鉴赏、山川游历以及北京等地社会风貌等,乃至快意诋骂,无不囊括于《日记》之中,且记翔实述,足资后世参考借鉴。作者生前并不强调其日记的私密性,其在世时,《越缦堂日记》就不时地被“士友多传抄之”,同治、光绪间文人圈内甚至有“生不愿做执金吾,惟愿尽读李公书”之语*岳爱华,《从<越缦堂日记>看李慈铭与晚清士人的书籍往来》,《历史档案》2014年第3期。。所治学问,一并囊于日记之中。因而,煌煌钜编《越缦堂日记》,堪谓一部“日记体”的近代社会生活与个人生活史通鉴,尤为后世所重,被蔡元培誉为“旧文学的殿军”*蔡元培,《<鲁迅全集>序》,《蔡元培语言及文学论著》第338页,河北人民出版社1985年。。
“人生会有极,抗志希古贤。道高玩其迹,文字堪钻研”(李慈铭《癸丑除夕》其二)。李慈铭仕途蹭蹬沉浮,潦倒落拓,但能持之以恒地闭户刻苦读书治学,所作札记尽载于日记。如:“夜再阅《巢经巢经说》中考定丧服大功章郑注二条,反复详绎,为最其要略,以小字补书于初七日日记眉端,至二更后,烛再尽而罢。……经学最不易言,《仪礼》尤苦难读。然遇此等疑义,探索之余,涣然冰释,其乐自胜于看他书。今夕续灯,细籀此文,如获异宝;经义悦人,如是如是。”*《越缦堂读书记》793页,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出版。《巢经巢经说》一书是晚清“西南巨儒”郑珍所作,其中“丧服大功章郑注二条”应该是最枯燥无味的古代关于丧服制度的论述,但李竟反复研究,“如获至宝”,并能从中享受到无穷乐趣,感叹“经义悦人,如是如是”。后人从《越缦堂日记》中辑录出《越缦堂读书记》《越缦堂诗话》《越缦堂诗文集》;其中《越缦堂读书记》所涉经史子集近千种古籍具仿《四库全书总目》之例,撰写解题、介绍并做评论,时有创见。当其拜见大相国翁同龢时,翁氏谦虚地坦承:论学问,李慈铭当得起他的老师*张荣明,《礼部侍郎李文田的秘技》,载上海书店出版社,《人间世》,2008年。。钱锺书盛赞《越缦堂日记》“自来无此大观焉”的同时,亦有微辞,“李书矜心好诋,妄人俗学,横被先贤”*《复堂日记》钱锺书序,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批评其为人之“瑕”,往往过于言辞刻薄,然瑕不掩瑜也。鉴于此,被誉为“旧文学的殿军”,显非虚妄之评。
缪荃孙撰《清史稿·列传二百七十三 ·文苑三》的传略写道:“李慈铭,字爱伯,会稽人。诸生,入赀为户部郎中。至都,即以诗文名於时。大学士周祖培、尚书潘祖廕引为上客。光绪六年,成进士,归本班,改御史。时朝政日非,慈铭遇事建言,请临雍,请整顿台纲。大臣则纠孙毓汶、孙楫,疆臣则纠德馨、沈秉成、裕宽,数上疏,均不报。慈铭郁郁而卒,年六十六。慈铭为文沉博绝丽,诗尤工,自成一家。性狷介,又口多雌黄。服其学者好之,憎其口者恶之。日有课记,每读一书,必求其所蓄之深浅,致力之先后,而评骘之,务得其当,后进翕然大服。著有《越缦堂文》十卷,《白华绛趺阁诗》十卷、《词》二卷,又《日记》数十册。弟子著录数百人,同邑陶方琦为最。”若简要概括李慈铭一生,或可谓“一生‘四庚’功名路,终以日记著千秋”。
王充《论衡·超奇》有云:“故夫能说一经者为儒生,博览古今者为通人,采掇传书以上书奏记者为文人,能精思著文连结篇章者为鸿儒。故儒生过俗人,通人胜儒生,文人逾通人,鸿儒超文人。”历经一生“四庚”之“越缦老人”,可谓“通人”?“文人”乎?“鸿儒”?自此亦不觉联想到钱锺书,以其《谈艺录》《管锥篇》,“通人”?“文人”乎?“鸿儒”?时下之科研考评规则,诸如此类,如此这般,如何评价耶?唯其“甘苦寸心知”,是非功过任凭后人评说者也。如此穿越式焦虑,似乎讨嫌,话头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