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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爱

2018-04-27赵德铭

金秋 2018年3期
关键词:陈家小院传染

文/赵德铭

我认识陈家老四,缘于我的母亲。母亲来我家小住,有次我从外边回来,见陈家老四正站在我家楼门口,与母亲热络地说着话儿。

陈家老四是他们家里最小的孩子,父亲过世早,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都已另立门户。他们与他感情一般,与母亲感情也一般,平常不怎么往来。只剩下他和寡母,守着祖上传下来的三间平房度日。

陈家老四没有正式工作,蹬着辆破三轮,上街帮人拉货。我母亲怕跑菜市场,有时会托他带一点蔬菜回来。他每次都会准时送过来,看得出,那些蔬菜,都已经被他重新打理过,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母亲削个苹果给他吃,他推托之后,便接住了苹果,并憨憨地笑着。

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谁也没有料到,他却得了绝症——肝癌。因为家里太穷,即使有医保,也付不起那由个人出的高昂的医疗费用,再说也没有人去照顾他,医院是去不得的,只能在家里吃点药,等死。陈家老四精神气儿好的时候,他会撑着出来走走,身后跟着他的是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小区的人,只要望见他,都会匆匆离开,生怕他给自己传染上了什么疾病。他坐在我家楼前的小院子里,苦笑着说:“我这病,是不传染的。”我听后,点点头对他说:“是的,你的病,是不传染的。”他得到我的安慰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感激地冲着我笑。

一天,他跑来跟我母亲说:“阿姨,我怕是快要死了,肝上积了很多水。”我母亲劝他说:“别瞎说,你还小哩,有些年活头呢。”他听后笑了,说:“阿姨,你别骗我了,我知道我活不长了,只是扔下我妈一个人,我不知道她以后该怎么过呀!”听后,我们都有些黯然。

春天的气息,正在蓬勃。而他,却像秋天树上挂着的一枚叶子,一阵秋风吹来,眼看着它就要坠下来,坠下来……

有天我外出,他在半路上拦住了我,腼腆地冲着我笑,说:“赵师傅,你可以帮我一个忙么?”我说:“当然可以。”他听了很高兴,说:“我想在我家的小院子里种些花,你能帮我找些花的种子么?”我爽快地答应了。

我跑了一些花店,找到了许多花的种子带了回来,有太阳花,凤仙花,虞美人,喇叭花,一串红……他小心地伸手托着,像对待小小的婴儿,在眼睛里,有欢喜的波在荡漾。

打这以后,难得见到他。母亲说,陈家老四中邪了,一个连筷子都拿不动的人,却偏偏要在自己的院子里种花,天天在院子里折腾,谁劝他也不听。我听后,微笑起来,在我眼前,立刻浮现出了他捧着花种子的那种高兴的样子。我真希望,他能像他种的那些花儿一样,自己的生命能有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有天大清早,买菜回来的母亲突然对我说,陈家老四死了。我听后,像空谷里的一声绝响,心里怅怅的。于是,我买了一个花圈准备送到陈家去。这是我第一次踏进他家的小院。在跨进陈家小院前,我原以为,陈家的院子里,一定是灰暗与冷清的,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陈家一院子的姹紫嫣红迎接了我。那些花儿,开得热情奔放,仿佛是落了一院子的小粉蝶。他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站在院子里的花丛中,拉着我的手,含泪带笑地对我说:“这些花儿,都是我家老四种的。”

我听后,顿时感动无语,不觉悲哀,只觉美好。我感悟到,生命完全可以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存活下来,就像陈家老四一院子的各种各样的花儿。而他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在陈家老四离开她以后的日子里,有了这些花儿的陪伴,日子亦不会显得太凄凉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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