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差异视角下的我国服务业二元结构分析
2018-04-26韩德超
韩德超
(河南科技大学 管理学院,河南 洛阳 471003)
1 模型的构建与数据说明
0 引言
2015年,我国服务业发展实现历史性突破,在GDP中的份额首次突破50%,高于第二产业近10个百分点。这意味着我国产业结构进一步向合理化的方向迈进,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有了坚实基础。然而,从产业发展的一般规律及发达国家的发展经验来看,我国服务业发展水平相对落后的状态并没有得到明显改观。这为社会各界提出了一个有待解决的重大课题,即如何才能促进我国服务业快速有序的增长,推动经济社会转型和可持续发展。解决这一问题的前提和关键在于理解我国服务业发展的各种特征,而区域经济发展严重失衡是服务业发展所面临的外部环境和约束条件。2016年,东部地区的生产总值占全国比重的52.3%,比中西部地区和东北地区21个省自治区的所有总和还高,这种差距尚且忽略了具体区域经济发展的巨大鸿沟。以东部地区经济发达的天津市为例,2016年其人均生产总值达到11.51万元,而作为中西部地区经济相对落后的甘肃省则为2.75万元,仅为前者的23.89%。服务业自身的特性及内部细分行业性质的差异使其与经济发展水平或工业化阶段高度关联[1],那么,区域经济发展的严重失衡是否会导致区域服务业发展的水平或者阶段大相径庭呢?更具体地说,中国服务业发展是否也存在诸如其它领域存在的二元或多元结构呢?目前,理论界尚未给出明确的答案。显然,对这一问题的回答,不仅可以为服务业的发展提供理论支撑,而且可以为各地区调整促进服务业发展的相关政策提供借鉴参考。
1.1 模型的构建
服务业在国民经济中的份额与人均收入具有相关关系[2],这一观点已经被学术界普遍接受。基于对先行工业化国家经济的长期观察与分析,库兹涅茨曾预言,服务业的比重并不会随收入的变动而大幅增长。然而,精确刻画二者关系的相关研究却从未止步。Chenery(1960)[3]认为服务业所占份额与人均收入并不存在一个明晰的相关关系。但是,后续的研究并没有为这一观点提供足够的证据支持。Chenery和Syrquin(1975)[4]发现服务业的比例随着人均收入的增加以一个递减的速率在提高,这可能由于早期的服务业发展主要是以传统服务业为主,而传统服务业可能存在“鲍莫尔成本病”的缘故。与此相反,Kongsamut等(2001)[5]发现,前者随着后者的增加以一种线性关系而稳定增长。随着新技术尤其是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以生产性服务业为代表的现代服务业不仅在世界范围内快速崛起,成为推动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而且生产效率得到大幅提高。以我国为例,进入21世纪以来,服务业生产效率平均高于工业[6],而这种变化主要来自于生产性服务业技术的进步[7,8]。这不仅对服务业的“鲍莫尔成本病”的质疑和批评提供了新的证据,同时使原有服务业的相关理论研究也变得更具争议性。基于此,Eichengreen和Gupta(2013)借助跨国的数据,重新考察了服务业比重与人均收入的关系。他们发现,从世界服务业发展的进程来看,服务业部门增长呈现出两次阶段性的增长。第一阶段发生在人均收入不足1800美元(以2000年购买力平价美元计算)之时,在这个阶段,服务业的份额确实以一种下降的速率在增长,但大约1800美元时则趋于稳定。当在人均收入达到4000美元左右之时,服务业的比重又一次开始快速增长,直到以一种相对稳定的速度保持增长。服务业在不同国家的两次阶段性增长是在不同时间段相继发生的,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人均收入在不同国家或地区之间随之时间推移而产生的巨大差距。
图1 我国服务业占比与人均可支配收入对数散点图(1985—2016)
图1显示了1985—2016年服务业增加值份额随人均可支配收入对数值增长而变动的情况。从图1可知,我国服务业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重不仅随着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增长而不断提高,而且服务业增长的速率不一致。整体上看,我国服务业的增长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从1985年开始一直持续至1992年,随后的4年时间,尽管人均可支配收入在持续增加,但服务业的占比却处于停滞状态。第二阶段增长发生在1996—2016年,这一时期,伴随着人均收入的变化,服务业占比快速增长,而且这一趋势依然在延续。然而,我国服务业的这种阶段性增长是在特有的条件下发生的。其中,最大的一个外部特征就是区域经济发展的严重失衡。长期以来,我国的工业化大都由东部沿海地区率先启动和发展,凭借商业意识的历史积淀、区位优势及国家发展战略上的先发优势,这些地区充分发挥比较优势,迅速融入全球化进程并在国际市场上保持竞争优势,快速推进工业化进程,人均收入大幅提高。尽管通过东部地区的示范效应以及国家“中部崛起”和“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中西部地区逐渐加快了赶超速度。然而,“马太效应”的显现及发展路径的锁定,使得东部地区与其他区域发展的差距并没有缩小;相反,鸿沟却在不断扩大。从工业化发展阶段来看,2016年末,我国整体上处于工业化中后期阶段[10]。然而,东部地区基本上已经完成工业化,开始向后工业社会迈进,与此同时,广大西部地区相当多的省份还依然处于工业化初期向中期的过渡阶段。区域经济发展的严重失衡导致服务业发展的极度不平衡。2016年,中、西和东北三个地区服务业占全国比重总和为43.9%,低于东部10个省市的56.1%。从服务业内部结构来看,以生产性服务业为代表现代服务业已成为东部地区的主导产业,而传统服务业则依然是广大中西部地区服务业发展的核心。2015年北京市生产性服务业增加值达到1.57万亿元,而青海省仅为区区的700.32亿元,仅为前者的4.46%。与此同时,增加值在国民经济中占比分别为67.94%和28.97%。这种差异性使得在中国经济内部表现出小国或小型经济体之间才具备的各种特征。尽管小国经济发展可能也存在各种不均衡现象,但由于其经济规模相对较小,经济发展更多表现为同质性。而大国经济的特征更多表现为区域的异质性,在一些地区进入到新的发展阶段情况下,另一些地区可能依然处在原来的发展阶段[11]。更为具体的说,小国经济发展特征上存在的时间继起性可以转化为大国经济发展上空间的并存性。
因此,本文借用Eichengreen和Gupt的模型来检验我国服务业发展的“二元”结构特征,并构建回归方程:
其中,Serit是地区i在第t年服务业增加值在该地区GDP中的份额,代表服务业的发展程度,是模型的被解释变量。Di是省份虚拟变量,Yit代表地区i在第t年人均可支配收入状况,作为模型的解释变量,θ是虚拟变量的系数,α1、α2、α3、α4是需要估计的参数,c为常数项,μ是随机误差项。
1.2 数据来源与处理
本文选取全国30个省(市、自治区)1987—2016年服务业、人均可支配收入与国民生产总值的面板数据,共计900个样本进行研究,未考虑港澳台地区和西藏自治区。本文中1992—2015年的数据来自于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与各省市历年统计年鉴,2016年的数据源于《中国统计摘要2017》。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文中使用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作为全国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替代变量,其中,由于统计口径的变化,1996年之前的人均可支配收入用相应的城镇居民人均全部年收入作为替代变量。各地区服务业增加值用相应的第三产业平减指数对其进行平减,国民生产总值平减指数对国民生产总值进行平减,人均可支配收入利用人均可支配收入平减指数平减。为了更为精确的考察我国服务业发展的状况和特征,本文把中国30个省(市、自治区)分为东部地区中高收入组和中西部(含东北)地区中低收入组两类。其中东部、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的划分采用国家统计局标准,具体划分为:东部包括北京、天津、河北、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和海南共计10省(市);中部包括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和湖南6省;西部12省(区、市)为内蒙古、广西、重庆、四川、贵州、云南、西藏、陕西、甘肃、青海、宁夏和新疆;东北3省包括辽宁、吉林和黑龙江。从人均可支配收入的角度划分,东部地区都属于中高收入组,而中西部(含东北)地区则属于低收入组。尽管东部地区的海南和河北并不属于高收入地区,而中西部地区的内蒙古可以被划分到中高收入组,之所以没有进行调整是因为这样的划分对研究的结论没有影响。
2 实证分析
在运用面板数据估计之前,首先对模型进行检验,以了解固定效应和随机效应两种方法所估计的系数是否存在显著性差异。下页表1给出了不同区域收入组面板数据的Hausman检验结果。从检验结果看,各收入组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均拒绝虚拟假设,因此,本文选用固定效应模型,估计结果如表1所示。估计结果表明,F值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说明模型拟合情况较好。
表1 人均收入对我国服务业所占份额影响实证结果
第一栏是用全国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数据进行估计的结果。回归结果表明,lnY、ln2Y、ln3Y以及ln4Y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这意味着,人均可支配收入与服务业在国民经济中所占份额具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验证了已有的研究成果。然而,一个更有意义的结论在于,人均可支配收入对数值4次幂的系数在1%水平下呈现显著性。这意味着,我国服务业经历了两次较高速度的增长,即在我国由低收入阶段迈向中等收入阶段过程中,服务业经历了第一次较高速度的增长。随后,当人均可支配收入从中等收入步入中高收入时,服务业获得了第二次的高速增长阶段和态势,与上述的经验观察结果相一致。这并不难理解,改革开放前,我国居民可支配收入水平较低,其中的绝大部分用于满足基本的物质需求,对服务的需求非常有限;另一方面,长期的计划经济使得服务缺乏足够的供给,这都导致服务业难以有长足发展。以1983年为例,我国第三产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仅占22.3%,比第一产业还低7.3个百分点。这种现状一直持续到1985年,服务业占比达到29.4%,首次超过第一产业。此后,服务业继续保持增长。1992年,服务业在国民经济中占比35.6%,而第一产业降低到21.3%,平均每年增加1.3个百分点。实际上,这一轮服务业的高速发展带有补偿性质,主要是弥补长期以来失衡的产业结构,尤其是服务业的发展滞后。改革开放后,人们可支配收入水平大幅提高,而经济体制改革的推进,则提升了服务业的供给能力,拉动服务业第一次大发展。随着市场经济的确立和工业化的快速推进,从1996年开始至今,我国服务业开始步入第二轮的高速增长期,这一轮服务业增长更多呈现出后现代的特征。与第一阶段增长有所不同,随着工业化的推进和人均收入水平的持续提高,旅游、教育、文化体育和健康服务等提高生活质量的服务行业飞速发展,带动了现代消费性服务业发展。以旅游业为例,2016年,我国国内旅游总收入达3.9万亿元,连续两年实现12%的增长,在GDP中的比重超过10%。其次,消费者对优质商品和相关服务的需求大幅上涨。这要求在工业品附加值构成中,研发、软件与信息服务、财务法律中介等专业化生产服务所占比重越来越高,从而使产品升级,提升品质,这导致生产性服务业“真实增长”。此外,随着竞争的加剧及分工的深化,企业为了增强核心竞争力,降低经营成本,将部分内部化职能如法律、售后服务等活动外部化,从而形成众多细分行业。从统计角度而言,原本内化在制造业内部的产值外化为生产性服务业的增加值,推动了服务业的“名义增长”。工业化的快速推进和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提高,不仅改变了原有服务业的结构,而且推动了服务业的飞速增长。简言之,从整体角度看,我国服务业经历了两轮高速增长。
第二栏对中西部地区收入组进行了检验。从表1可知,尽管lnY、ln2Y的系数通过了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但人均可支配收入的3次和4次幂的系数却不存在。这说明,中西部地区的服务业发展未能经历两轮较高速度增长,即仍处于服务业发展的第一个阶段。造成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可能是由于中西部地区工业化水平不高及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相对较低。工业化发展的滞后是中西部地区服务业尚未进入第二轮的高速发展期的一个关键原因。生产性服务业的快速发展是不仅是现代服务业高速发展的基石,也是服务业结构优化的必备条件,但这发展离不开工业化的推进。在北京等东部发达地区已经迈入后工业化时代之际,甘肃尚处于从工业化初期向中期过渡阶段。加之,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的锁定效应,使中西部地区在融入全球化的过程中处于不利地位,难以有效利用外部资源推动服务业跨越式发展。另一方面,较低的工业化水平导致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不高,广大中西部地区的居民将有限的收入更多用于维持基本生活消费,对具有高收入弹性的现代服务业缺乏足够的消费能力,难以有效拉动服务业尤其是现代服务业的快速增长。以居民消费为例,2015年北京城镇居民的恩格尔系数为22.4%,而同一时期,甘肃则为33.3%。
最后,本文考察东部地区人均可支配收入与服务业份额间的关系。结果表明,lnY、ln2Y、ln3Y以及ln4Y的系数均在10%的水平下显著,与全国服务业发展的整体水平相一致,即东部沿海地区的服务业也经历了两个阶段的增长。与全国不同的是,两者参数系数值的大小有所区别。这并令人感到意外,以北京、上海为代表的东部地区从整体上已经完成了工业化进程,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已经或正在迈入服务经济时代。这意味着,东部地区已经跨过服务业发展的第一轮快速增长阶段,进入服务业发展的第二波高速增长时期,即进入到以现代服务业尤其是生产性服务业为引领的经济发展时期。实际上也正是由于东部发达地区服务业相继经历了两个阶段才使我国服务业在整体上进入了第二个阶段。中西部地区收入组的实证结果表明,中西部地区尚处于服务业发展的第一个阶段,即以传统的消费性服务业作为服务业发展的核心。因此,使我国从整体上迈入服务业发展第二阶段的唯一来源也只能是东部地区服务业的发展。所以,东部地区的服务业发展必然经历了两波的增长。总之,由于区域经济发展的差异,东部地区以生产性服务业为主体的现代服务业和中西部地区以传统服务业为主导的服务业将同时并存,从经验上验证了上述的理论分析。
3 结论
本文阐述了关于中国服务业发展的一种特殊现象——二元结构,并利用分地区的面板数据进行了经验证明。结果表明:从整体上而言,我国服务业经历了两个阶段的增长,即在低收入阶段的第一轮增长及伴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所经历的第二轮增长,但这并没有缩小我国服务业发展区域差异的鸿沟。目前,东部沿海地区正处于以生产性服务业为代表的现代服务业高速发展的增长阶段,处于较高发展水平,即处于第二轮快速增长时期;而广大的中西部(含东北)地区,传统服务业构成服务业发展的主体,处于服务业发展刚刚起步的第一阶段。从这种经验出发,本文试图探寻中国服务业发展的差异化路径,以促进我国服务业整体快速发展。
本文的政策含义也是明显的,对先行发展地区来说,适应环境资源约束以及劳动力和土地成本提高的动态比较优势变化,迅速开启新一轮的体制机制改革试点和推广,合理划分政府与市场的边界,加速政府职能转变,营造良好的创新氛围和环境,实现发展由生产要素投入驱动向创新驱动,实现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促使现代服务业快速发展。而对于中西部地区来说,在加大硬件建设的同时,更加关注改善软环境的建设,在不使生态环境恶化的前提下,积极承接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转移,推进工业化进程,提高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要解放思想,扩大对外开放步伐,积极承接新一轮的国际服务业的转移,促进服务业实现跨越式发展。对中央政府而言,调整西部大开发政策,将政府主导的模式向市场主导、政府引导、政策推动的模式转变;加快财税体制改革,增强中西部地区政府用于发展环境建设的财力,提高中西部地区的人均收入水平;继续加大对中西部地区教育的投入,在中西部地区进行延长九年义务教育的试点,大力扶持职业教育,增强中西部地区人力资本的积累水平,为工业化推进和服务业的快速发展提供足够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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