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听则明

撰文_靳雄

毕竟胜利者永远都是时间，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到底用不了多久就都是他们的。

在刚过去不久的2017年，1999年出生的、最年轻的一代90后18岁了，这意味着所有的90后都已经成为成年人社会的一员。与此同时，他们自然而然地进入了电视收视调查18岁-34岁年龄组了——在北美电视节目市场，这个收视年龄段是所有收视群体中最受重视的，因为他们有着最值得培养的持续观赏习惯、在社交媒体上有最大的影响力和传播力，特别是，有着最强的消费能力。电视台会依据这个年龄组观众的好恶，宣判一部美剧和综艺节目的命运。也就是说，90后已经开始决定你能看到哪些美剧了。

这个例子只是90后“主宰”我们生活之一角，这同时也带来了今天我们要聊的话题：“为什么我们要听90后的话”。其实这样的话题里存在一点点预设的成见，就是把人群分成“他们”和“我们”两个割裂的部分。如果你是作为一个注重自由的个人主义者，只要在法律范围内行事，你在个人生活里完全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或者如果你抱有一个开放平和的心态，你就会愿意倾听每个人的观点意见。不过谁让我们是生活在社会中的群居动物呢，只有各个主要群体都能互相倾听，接纳或至少是容忍彼此的声音，我们才能被称之为社会。而90后刚刚从被人要求“听话”的阶段过来不远，要说服人们反过来听他们说话，确实需要一些理由来打破成见和习惯。我是个早期80后（也就是85前），今天我愿意站在90后这群“他们”一边，向“我们”一边的人喊话，也许经过我这么一说……你就更不愿意听他们说话了呢。

还记 得几年前媒体上热闹一时的 “90后实习生拒订盒饭”事件吗？这是令我对90后刮目相看的一件大事。很多人认为这件事说明他们 “不懂事儿”、难相处，无法适应社会。我倒认为，这样的90后身上有着我们80后往前人在职场上罕见的“真”。崔永元斯基在《分家在十月》里说过，“我希望今天是一场真正的谈话。说老实话，我希望在这儿能听到不同的声音：真诚、善良”。有效的交流是解决人际问题的基本手段，而真实的表达则是交流的前提。职场老前辈们都知道，这在办公室政治中是多么难得。扪心自问，在由人情和上下级关系交织而成的职场文化中，你有多少次对领导和资深同事的“不情之请”满脸堆笑一肚子不情愿地打折执行？这种碍于面子的虚情假意真腹诽，最终会影响整个团队的配合，甚至拖垮更大的系统。敢于对订盒饭说不的90后，通过直率的表达，指出他所在团队中实习生职责不清的问题。大而言之，在我们所在的社会中，人与人相处的界限和分寸，正是由一次次这样的表达划定的，我们应该感谢那些勇于说出自己真实想法的90后。当然，90后也并非人人如此，但在他们当中，这样的个体更多一些。多听听90后的，你或许能够听到那些众人心中所有，一人口中所无的真实想法和不同意见。

近年来，特别是进入21世纪后，很多朋友都有种共同的感觉：尽管生活中的细节发生了很多重大的变化，但总觉得5年前、10年前，甚至15年前跟今天并没什么不同。对于这种感觉，我个人总结了一个挂一漏万的原因，那就是我们的社会对一部分重要的公共问题，比如什么样的行为符合公德，形成了相对统一和稳定的认识。近年社交媒体上一出现中老年人行为违背公德的热点事件，总有人会说“坏人老了”。但据我观察，除了极端个案，大部分可以归因于这些中老年人在世界观形成时的公德，跟现在的社会秩序格格不入，而他们又失去了学习新公德的意愿、能力和渠道。那些为公众所传播的事件，反映了新旧公德标准的冲突在极端情况下的爆发。90后，特别是在城市生活和学校教育中长大的90后，大致在21世纪前10年这一公共道德开始稳定的时期完成了他们的社会化规训，所以多看看他们是怎么行事，也许能让我们意识到在当代社会，什么样的行为是体面的。

剩下还有一个方面，也许是我的个人偏见吧：我总认为，艺术上真正的创造，是专属于年轻人的活动。十八九岁到二十八九岁，也就是90后现在的岁数，正是艺术家激情最澎湃，想象力最丰富，同时也是创作所受束缚最少的黄金年龄。远如李贺、王勃之诗才文思，近如李叔同、万家宝之戏剧创作，不胜枚举的艺术家都在30岁之前完成了他们一生中最主要的代表作。随着岁月的流逝，艺术家们的技巧逐渐圆润，表达日益细腻，作品的完成度和完整度会有提升，反而会失去那种原生的粗粝生机，失去让人眼前一亮、心里一悸的力量。我有一位做电子音乐的朋友，人生最大的焦虑就是担心自己三十岁以后不酷，四十岁后丧失创作能力。他的解决之道，就是和比他小得多的90后艺术家们一起玩耍工作，耳濡目染他们的声音的行为。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你大概可以看出，在我的观念里，世界上若没有90后，这世界虽然不至于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但总会变得大为无趣的世界。当然，我的话也许夸张，也许我的认识是错的，你也可以对90后嗤之以鼻。不过呢，你接受他们也来了，不接受他们也来了，接不接受他们都带着半生不熟的气息扑面而来了。毕竟胜利者永远都是时间，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到底用不了多久就都是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