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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去非洲考古

2018-04-25

关键词:东非古人类基石

非洲,路途遥远,且是狮子出没之地,人们对非洲充满着敬畏和好奇,虽然只有少数人知道非洲与人类起源有关,在远古时代,那里一定充满着美好,但现在到非洲去,还真有点儿探险的意味,你随身携带的药品可能比衣物还多。

十多年前,中国科学院有一位黄姓老师随中央电视台到东非大裂谷拍摄野生动物和古人类遗址,回国后,他在我的研究室里,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此次非洲之行的收获。当时还只有打到墙上的幻灯片,洁白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幕幕非洲奇观,印象最深的是件制作精良的手斧,照片摄于肯尼亚北部一处旧石器时代遗址。在遗址上,黄老师将手斧拿在手里,照了相,又轻轻地放回原处,依恋之情,至今难忘。现在,它可能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任凭风雨浸染,时光流逝。“老师咋不将它带回来呢?”我当时带有杂念地想道。

非洲手斧,像中国新石器遗址上的陶片一样常见,考古学家见了它就知道它属于哪支文化哪个时代,这么典型的物件,中国境内截至目前还没有发现一件,而在非洲则俯拾皆是。在中国,绝大多数人不知道非洲手斧长什么样,更不了解它在我们人类演化史上地位如何。以我们的概念,它是一级文物,是国宝,若不是它,人类的历史将是另一番景象。

有水的地方一般有古人类的遗址分布,非洲更是如此。我们考古队刚到非洲的第三天,即2017年10月3日,风和日丽的天气给我们带来了好运,我们找到了古人类活动的遗址——一处旧石器时代的人制作石器的遗址。遗址位于肯尼亚裂谷地区纳库鲁郡玛卡里亚瀑布,这是迄今中国考古学家在非洲发现的第一处旧石器遗址。共发现11件石制品,原料为优质的黑曜岩和燧石。通过这些石制品,我们好像看到了这样的画面:当时有一小群人,在瀑布附近砾石层里寻找优质石料,在金合欢树下的阴凉里打制石器,渴了有瀑布的甜水,生活好不快活。

当地人说此地断不可发掘,这儿是狮子的领地,至少能看到两三个狮群。雇用保安呢?那更不行,狮子来了他比谁跑得都快,这并不是担心被狮子吃掉,丢了性命,而是怕惊着了狮子。在非洲,惊了狮子触犯的法律,比被动物咬一口还厉害!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欧美旧石器考古学家和古人类学家在东非占尽先机,当今大牌的古人类学家、旧石器考古学家,多在那里做过发掘,我们东亚的同行,欲来这心迷神往的地方发掘,一般只能充当志愿者的角色。有一位台湾大学的学者,曾向笔者讲述了他在美国人考古营地发掘的情形:志愿来发掘的人,每人每天仅得到两碗净水,包括饮用和洗澡。干热的赤道上,白天太阳晒得人脱皮,晚上有几十种虫子叮咬着你,那滋味真够受的!日月轮回,今年将有西方的学者或研究生,参加我们在东非的考古发掘,可以相信,那里的工作和生活环境应是很棒的!

不少外国学者毫不客气地说,非洲才是古人类学家最应该去的地方,否则,你的成果等于自说自话,甚至是杜撰。有人常说中国人在这个领域没有话语权,也是这个意思。

在非洲工作,笔者始终未忘利基家族的事迹。第一代利基为了证明达尔文人类起源于非洲的设想,放弃英国优越的条件,到东非寻找古人类,之后整整三代人,数十年奔波在东非大裂谷南北的沟壑里,取得了不朽业绩。曾跟随两代利基、现年70岁的肯尼亚人约翰,现在已是我们考古队的一员,他珍藏的许多泛黄的老照片,记录了他们当年的工作和辉煌。2016年下半年,约翰发现了吉门基石遗址,之后,肯尼亚国家博物馆将此介绍给我们中国考古队共同发掘。

吉门基石遗址的名称寓意深远,是约翰(Kimengicn)名字的音译,我们发掘它,希望续写东非考古的辉煌,并让世界能经常听到中国学者的声音。

吉门基石遗址的发掘十分顺利。2017年四五月份,前期考古调查时,在这里仅发现约20万年前的堆积,但在后期考古发掘中,我们又发现200万年前和晚期的细石器,这样,早、中、晚三期文化的线索基本齐全了,其结果超出预期。

遗址处在大裂谷腹地,距巴林戈湖和博高利亚湖很近。这里属稀树草原环境,遍布岗地、丘陵、多季节性河流,干旱季节里,河床上汩汩的泉水,可供人畜饮用。但是,尽管东非大裂谷南北两端,都有十分重要的考古发现,中部各个湖泊相连的大裂谷腹地,却是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南北数百公里的区域内,几乎没有重要发现,成为考古的盲区。

由于以往的考古活动主要以寻找早期人类为目的,吉门基石遗址一带充其量是一些零星的中晚期遗址,因此,古人类学家对这沟壑纵横又几近荒芜的大裂谷腹地,似乎没有多少兴趣。

20万年前,是非洲古人类活动的繁盛期。此时,东非大裂谷地区火山活动异常频繁,遗址地层都是黑黝黝的火山灰,大裂谷边缘的低山上,随处可见火山遗迹,蜿蜒起伏,形成一道道美丽的风景。

由于火山的活动,大裂谷形成许多地热和温泉资源,由此带来生物多样性和可观的旅游资源。遗址附近的博高利亚湖,是著名的火烈鸟观光区,每年七八月份,数以百万计的火烈鸟从遥远的澳大利亚飞来,覆盖在博高利亚湖水面之上,觅食湖中盐碱含量很高的鱼虾和藻类。游弋的火烈鸟遮天蔽日,满眼火红,堪称天下奇观!

吉门基石遗址发掘现场

这不免给人以遐想:20万年前的古人类同火烈鸟有没有关系呢?古人类来这里仅仅是为了洗个温泉澡,或是以湖里小鱼小虾为食吗?

从吉门基石遗址出土的石器看,这里的手斧有两种类型,一种是个头较大的阿舍利手斧,另一种是有向欧洲莫斯特文化过渡的中小型手斧。莫斯特文化是由欧洲尼安德特人创造的,时间最早不过距今13万年。东非和欧洲两地手斧的制作技术和器形相似,说明了古文化是密不可分的。假如,吉门基石遗址的主人,是已经进化成的现代人,那么,欧洲紧随其后应该也会出现现代人,但研究证明,那里只有尼人及其文化,而尼人并非是现代人,他们是正在走向灭绝的人类。这种情况该如何解释呢?只有一种可能:吉门基石遗址的主人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现代人。

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练。经过数月东非大裂谷的历练,才深切知道自己这几十年的功课并没有白做。从涉足旧石器考古至今,笔者无时不在关注着非洲。分子生物学家说,他们测试了现代人的DNA,称20万年前一支现代人首先起源于东非,随后扩散到世界各地,现在世界各地的现代人,都是走出非洲人类的后代。这类观点的对与错,无须在此评说。

在发掘期间,笔者粗读了以色列希伯来大学历史系教授尤瓦尔·赫拉利撰写的《人类简史》,这是一本畅销书。书的开篇就说智人(笔者注:现代人)在距今7万年前离开东非洲大裂谷,随后逐步扩散到欧亚、美洲和大洋洲等世界主要区域,虽然没有说明这是为什么,但它确是现代人起源的一种较为可信的说法。

2017年考古调查所发现的10余处古人类遗址,均有大量属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细石器。资料显示,东非的细石器最早出现在距今7万年前,为世界最早。吉门基石遗址及其周围的旧石器时代遗址所出土的细石器,与含有手斧的旧石器时代中期文化关系密切,对这种中期石制品和晚期细石器共存现象,应当给予足够的重视。

细石器由石叶技术发展而来,在东非,石叶技术在旧石器时代中期已很普遍,虽然,2017年的发掘还未涉及细石器的地层和年代,但从二者联系的紧密程度看,中期文化发展到细石器文化,在这一地区是极有可能实现的。

欧洲最早的细石器文化是距今3万多年的奥瑞纳文化,文化面貌和东非近似。西伯利亚南部的最早细石器距今约2.7万年,其面貌与欧洲细石器较为一致。在中国华北,细石器出现在距今两万多年至一万多年前,日本和韩国的细石器,也和中国华北的情况类似。

从非洲至亚洲的这条线,显示出文化传播的线索。可以这样推测,有一支首先在东非起源的现代人,由于某种原因扩散到广袤的欧亚地区,之后与当地人类杂交,演化成为上述地区的现代人。

距今1.35万年前灵井许昌人遗址第5层细石器,不少器类如端刮器、修背器、部分细石核等,都能在东非大裂谷、欧洲、西伯利亚南部、中国华北北部和日本列岛上百个细石器遗址找到源头,可能是传播的结果。

欧洲早期细石器阶段出现了大量的成熟艺术品,如洞穴绘画、小型雕像、骨笛等,工具种类在100种以上,说明人类文明进程有着“革命性”的提速。文明提速或突变,形成了现代人,所以研究现代人起源,研究细石器,就有突破瓶颈之可能。

美国《科学》杂志将“是什么提升了现代人类的行为”列入学术前沿课题。距今3万~4万年,人类行为有着明显的、革命性的提速,提速首先在欧洲出现,进而推进到亚洲和其他地区。

今后,我们不仅要发掘和研究非洲,而且希望发掘和研究欧洲、西伯利亚等地的遗址,为研究现代人起源这一世界性课题,做出我们中国学者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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