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派

古文狂

敢于发声

去年11月17日是勇士和凯尔特人的比赛日，但德雷蒙德·格林打破赛前惯例，利用午餐时间来到位于波士顿西北部的哈佛大学肯尼迪政治学院演讲。由于现场涌进了500多名学生，活动改到会议中心举行。

格林身穿长袖鱼尾衬衫，脚蹬运动鞋，将身体蜷缩在木制椅子里，拿起了麦克风。“我无法拒绝在哈佛大学演讲的诱惑，此刻就像是美梦成真。”格林用这样的开场白拉近了和学生们的距离，并谈到了一些被人们所关注的社会话题。

一位学生希望他多谈谈篮球。格林将身体前倾，沉吟半晌，然后说：“人们总是说篮球运动员不该谈论政治，这很有趣……”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格林以这种方式将他和勇士的影响力延续到更为广阔的领域。

在体育史上，非裔美国人的发声并不罕见。早在20世纪初，伟大的拳击手杰克·约翰逊率先冲破种族藩篱；1947年，杰基·罗宾森成为美国职棒大联盟历史上第一位非裔美国人球员；1956年，埃爾西亚·吉布森成为第一位获得网球大满贯冠军的女性非裔美国人。2016年，勒布朗·詹姆斯、卡梅隆·安东尼、克里斯·保罗和德怀恩·韦德在ESPY颁奖礼上发表的演讲完全超出了篮球范畴。

但以上这些都是局限于一时或一事，而勇士则完全不同。这支NBA无敌之师拥有可能是全美最广阔的体育市场，但无论教练还是球员，都敢于对社会问题直抒胸臆，他们应该是体育史上最敢于发声的球队。

推特风波

去年九月末的一个清晨。妻子艾伊莎叫醒了库里，不停地笑着。“总统在推特上谈到你了。”艾伊莎说。就在一天前，库里在球队媒体日上公开表态不愿参与白宫行。

“我伸手抓起手机，收到了大概20条短信。”库里回忆道。随后，特朗普取消了尚未正式发出的邀请函。库里发推说：“邀请被撤回了！”一向以“好好先生”示人的库里，突然间陷入到风暴眼中。

勇士原计划当天在奥克兰训练基地会合，商讨是不是要去白宫。但现在他们不必再为此伤脑筋，只是气氛稍显古怪。“我和库里说，‘嘿，他只是没邀请你，我们还可以去。”格林笑着说。“老实说，我是开玩笑的。”

三个多月后，即在今年一月初的一次训练前，库里看上去并没有受到推特风波的困扰，勇士也是如此，所有球员的价值观基本一致。库里的想法实际上是受到了母亲桑娅的影响，她在弗吉尼亚州拉德福德的贫民窟长大，亲眼所见令其触目惊心。

库里的家境颇为殷实，这要得益于他的父亲德尔·库里是黄蜂队史得分王，16年NBA职业生涯共挣得近2000万美元。但库里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所在，他在就读夏洛特基督教高中时，全校共有360名学生，大概有14名非裔美国人。

“我们总是围坐在一起吃午餐。”他说。“我们清楚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很抱团，彼此帮助，彼此保护。”而在库里征战AAU比赛时，接触到更多的非裔美国人球员，在他们身上找到更多的共同点，并且彼此欣赏。

尽管推特风波非比寻常，只是个极端的例子，但可以充分说明勇士球员的行为准则。

去年夏天，库里和伊戈达拉为NBA球员组织了一次“科技峰会”，旨在为更多对科技投资感兴趣的球员和科技创业者牵线搭桥。“我要为他们打开人生的另一扇门。”伊戈达拉说。十月的时候，格林在推特上对休斯敦得克萨斯人老板鲍勃·麦克奈尔的不当言论予以抨击。而包括大卫·韦斯特和杜兰特的其他勇士球员，也不断就尖锐的社会问题发声。科尔经常在新闻发布会上谈论时事，为此甚至订阅了《华盛顿邮报》。

胜利者总是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除非发生灾难，否则勇士将连续第四年闯进总决赛，格林对此进行了精辟的总结：“第一，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会被关注；第二，我们是总冠军……没有人在意失败者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勇士是一支极具天赋的球队，就像球队总经理鲍勃·迈尔斯所说的那样：“我们有不少球员乐于发表意见，球场上的成功，让他们的观点在场外更容易得到认同。但如果我们不能赢球呢？人们又会怎么看呢？”现在这支勇士，已经积累起足够的文化资本，他们不仅被崇拜，而且引领了认知风向。

湾区旗帜

勇士的资本不仅是胜利，而在于他们身处湾区，这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来自于北奥克兰的斯坦利·考克斯正在认真审视勇士这支球队。他是知名说唱歌手，同时也是一位社会活动家，曾为勇士打气创作了一首说唱歌曲，并且在2014年身穿快艇热身球衣，对时任球队老板唐纳德·斯特林的过激言论进行抗议。但在他看来，“无法想像一支像勇士这样的球队，可以就社会问题自由发声。”其中部分原因是因为奥克兰地区太特别了。半个多世纪以来，奥克兰和湾区一直以言论活跃而闻名。换言之，只有这里才能成为勇士生存的孵化器。

杜兰特坐在勇士训练馆底线处，回忆起在华盛顿特区度过的贫穷岁月，并意识到自己的很多观念在来到奥克兰后都发生了改变。“你可以感受到这里不同的文化。”杜兰特说，他从小在宾夕法尼亚大道长大，距白宫仅有10英里之遥。95%的邻居都是非裔美国人，其中有“80%都生活在贫困线上”，所以他一直想逃离，但有时候也想给那里的人带去一些希望与快乐。“东奥克兰并不太平，每当我驱车奔赴球馆时，必须得绕道走。”

人们怀疑勇士在2019-20赛季将主场搬迁到旧金山大通中心后，是否还能和东奥克兰紧密联系在一起，但杜兰特更关注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我们和这里的球迷关系非常融洽。勇士不仅战绩出色，而且敢于面对社会问题发出自己的声音，在这方面对公众的影响力，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无畏之师

每次训练前，勇士球员都会聚拢在靠近健身房的一处角落里，科尔站在中间向大家传达训练计划、未来几天的日程安排以及其他事情。但与大多数NBA球队不同的是，“其他事情”包括特朗普最新的推特内容，阿拉巴马州的参议院选举情况。即使是在观看比赛录像时，球员之间的一部分谈话内容也会涉及到时事，彼此分享最新资讯。

科尔是NBA少数白人教练中的一员，这个群体以大胆针砭时事而闻名，包括曾执教过科尔的波波维奇和菲尔·杰克遜，以及活塞主教练斯坦·范-甘迪。

“当我刚来勇士时，发现科尔很开通，对一切都持开放态度。”杜兰特说。“其实此前我就早有耳闻。但当你真正参与其中时，比如说在训练前大家谈论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感觉的确很不一样。这种氛围，会让你随时关注和思考在球馆外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当你完全投入比赛中，往往会忽略很多事情。但在勇士打球则截然不同，比赛和现实你都可以感受得到，我喜欢这里。”

两届全明星球员大卫·韦斯特，感受更为深刻。“当我和史蒂夫（科尔）私下交流时，篮球总是被放在最后。”韦斯特是在2016年以自由身加盟勇士的，在此之前，他预计到格林会直言不讳，并听说库里对时事有其独到见解。但科尔对政治的热情，并鼓励球员们参与进来，令他耳目一新。“他经常这么说，‘早上好，伙计们，看看阿拉巴马州这个家伙，他真够疯狂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他总是这样提起话头。”

去年12月中旬的一天，一名记者和科尔坐在场边，谈起了民主党议员道格·琼斯击败共和党议员罗伊·摩尔赢得阿拉巴马州参议院席位的话题。科尔开始有些小心翼翼，但打开了话匣子就再也停不下来。“这很有趣，我们好像看到了一些希望。”

在今天的社会大背景下，科尔的行为似乎将勇士置于某种危险境地中，除了篮球，他将很多精力都放到历史和政治上。“我们应该知道世界每天都发生了什么，但对球员而言，在生活中找到平衡感同样很重要。”但显然，科尔对枪支管制的话题更为敏感，这一点要追溯到他的家族史——科尔的父亲马尔科姆就是在1984年遭枪击遇害的。

那么迈尔斯的态度呢？至少他没有激烈的反对。“我应该说出我的真实想法吗？”迈尔斯说。“我要说的是，他们就某些问题的发言要保持理智，在充分考虑到后果后，如果没什么问题，那么好，就畅所欲言吧。”

引领潮流

12月14日，勇士在主场以112比97击退小牛，伊戈达拉全场仅得2分，但得到了全场最高的10次助攻。赛后，伊戈达拉站在更衣柜前接受采访时，并没有谈及比赛，而是说起了很多往事。“我知道那些和我拥有相同成长经历的人，处境有多么艰难。”伊戈达拉说，他在NBA已经打了14个赛季，出生于伊利诺伊州的斯普林菲尔德。伊戈达拉经常提醒他的儿子：“记住，你要记住自己是个非裔美国人，必须对周遭环境有着清醒的认识。”伊戈达拉喜欢通过读书来武装头脑，他刚刚读完小说《分崩离析》，最近正在重读塔·内西斯·科特斯的名著《美丽的挣扎》。

今天这个时代是由运动员主宰着，NBA尤其如此，球员们可以通过社交媒体和数百万球迷紧密联系在一起。只消手指轻轻一按就可以发表个人见解，而不需要经过教练或总经理的许可。

在这种大环境下，难免会滋生事端。比如说，格林对麦克奈尔的反击就引起了小牛老板库班的不满。但科尔认为，情况并不总是这样，勇士球员在社会问题上的鲜明立场，可以深化球队的影响力。

现在的勇士球员，不会浪费时间思考他们的历史地位。因为事实上，那些体育史上最成熟、最成功的球队，主教练往往总是鼓励球员：“只要你觉得自己是对了，说出来就好了。”

历史将会对勇士这支球队做出最公允的评价。也许就像当年艾弗森引领嘻哈风潮，勇士也会成为另一种引领者。但最大的不同，是他们以团队的名义，发声，存在，无畏。